區分局把這兩個醫生“請”到警局問話的時候,上邊聽說查到了秘書的死因,趕緊打發人來問。白領偵只是說有可能和秘書的死有關,不知道上面怎麼會這麼緊張。
沒有人問到那個服務員。警局的人倒是很關心,上面的人覺得只是死了個服務員,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們很關心那位秘書,因爲他和他的老闆關係特別好,聽說秘書的妹妹和他的老闆是“情人”關係,但也只是坊間傳聞,這些人但凡是好色的,在哪裡不養幾個小姑娘?再說現在的世道,說不定那秘書本身就和他老闆不乾淨。
白領偵沒留在警局處理事情。她接到雲安連的電話,說有話要跟她說,她走到一個街角的地方,就有車把她接走了。
雲安連所在的地方是一傢俬人會所,迎賓早在門口等候。白領偵在車裡已經換了裝扮,走出來的時候完全是變了個人。她的警服裝在一個皮包裡,手槍照慣例是綁在大腿上。
這私人會所外面看上去很像一家酒店,但是比酒店低調而且神秘,因爲酒店總是在底樓用玻璃做牆,把內部裝飾得閃耀輝煌,以吸引客人的注意。這傢俬人會所雖然門口的設計很像一家酒店,但是卻用了低調的墨綠色來裝點,乍一看,還以爲是一家很牛逼的公司的寫字樓,但是門口停着的那幾部高檔轎車已經裸地向人們說明了這裡的性質。
白領偵往會所裡面走,一路上都是男性的工作人員,夾着公文包,有些能看出來是侍者,但是很少看到女的。偶爾走過去一個女人,也是穿着一板一眼的工作服,頭髮都挽在腦後,梳得整整齊齊,臉上是厚厚的粉底,整個人看上去非常蒼老。這應該是裡面的女主管或者什麼。
雲安連所在的地方在這個會所的十一樓,因爲這邊是老城區,所以沒有那麼多的高樓大廈,十一樓的視野也很好。打開包間的門,進去是一個很寬廣的客廳,擺着衛星電視和音響,中間四四方方一根大柱子,起了隔斷的效果,繞過柱子去,就是一大片的觀景臺,上面有溫泉和SPA。白領偵在這裡終於看到一個相對年輕的女性。
這個女人約莫三十歲,看得出來是個外國人,她應該是非常專業的按摩技師,看她熟稔的手法就知道。雲安連躺在SPA臺上,他只在腰間有一條白色毛巾蓋着,整個健碩的背部都塗了一層亮晶晶的油,那外國女人用一雙有力的手在雲安連的背部上下揉搓,雲安連表情極度放鬆,像是要睡着了。
旁邊的溫泉咕嘟咕嘟冒着水。白領偵沒過去打擾雲安連推油,自己在旁邊一個沙發上坐下來等他。後者不緊不慢地做了近一個小時的按摩,然後起身來,舒舒服服地泡進溫泉池子裡。
他的眼睛至始至終都沒怎麼睜開過,看得出來是處在很放鬆的狀態。雲安連在溫泉池子裡坐定了,纔開口說話,他早知道白領偵等在那裡。
“怎麼樣,你也進來泡泡?”雲安連用手拍了拍他旁邊的位置道。
白領偵沒什麼反映,她想雲安連這樣一個人,心機應該挺深,他肯定是要足夠了解一個人,纔會把他收爲己用。既然雲安連應該這麼瞭解白領偵,他就應該知道白領偵的個性,是不會碰這些東西的。他這麼問的時候,就應該已經知道自己的回答了。不知道他爲什麼要問,白領偵又該怎麼回答呢?
“不用了。”白領偵道。
“過來陪陪我嘛,泡溫泉而已,又不幹什麼。我對你沒興趣,我只是喜歡你這種又好心又好奇又死腦經又笨的人而已。你坐在我身邊,我會覺得很放鬆。”雲安連微微笑着說。
白領偵爛好人的個性又發作了,雲安連的背景擺在那裡,富家公子平日裡確實什麼都不缺,又自由自在,唯一要防備的恐怕就是被別人利用或者遭到打擊報復吧?這其實很困難。如果是一個普通人,生活中本來沒有什麼值得別人利用的,計算有,自己也能很清楚地知道是哪裡,也能很比較容易地看出來是誰妄圖利用自己的好,但是他們不一樣。這些富家子弟渾身上下無疑不是肥水,隨隨便便一句話都有可能幫助一個普通人家過一段衣食無憂的日子。
缺衣少食的人才能感覺到衣食無憂的快樂,從小嬌生慣養的人煩惱往往也很奇怪,比方說雲安連,他的煩惱就是總是繃着神經,覺得很累很困惑。一般百姓也會有這種煩惱,但是都只能喝喝酒抽抽風來發泄,雲安連就不一樣,有錢人選擇多,除了這樣的私人會所之外,他還可以讓白領偵隨傳隨到,不時地陪他喝茶泡溫泉。
就如同雲安連自己說的,白領偵又好心又好奇,死腦經而且笨,不會利用手邊的人或物,不會想到對別人不利,她腦子裡整天想着的只是如何破案,如何解答心中的疑惑,如何忘掉過去,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這樣子的笨蛋是任憑誰都想看看能不能欺負她的吧?白領偵打從心底裡覺得雲安連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雖然也是官宦子弟,但僅僅是衣食無憂而已。她也需要靠工作來向外人證明老白家的人都是有能耐的,老白家的警察都是好警察。可雲安連不用,他根本什麼都不用做,他的家室已經足夠讓所有的人都不敢小覷於他,他只要享受生活就好了。
煩惱都是人類自己加諸自己的,大部分的煩惱是杞人憂天。因爲對未來有恐懼,所以纔會妄加猜測,所以纔會有煩惱。白領偵也是這樣,才額外喜歡蒐集證據拼湊事實真相的過程,因爲只有這些事情是鐵錚錚地擺在那裡,不會動搖的。
有時候一切的事情都讓人難以抗拒。白領偵說了她不泡溫泉,但是旁邊那個外國女人已經拿來了一條很大很白的浴巾,示意她寬衣入浴。白領偵沒辦法,只得在躲在柱子後面把衣服褪下,那女人說泡澡不能穿內衣,不然沒辦法完全放鬆,白領偵就只能把所有的衣服都脫掉,然後拿大浴巾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在跑到溫泉池子裡去,坐在離雲安連大概有一米的位置。
“我本來想讓你多做點事的,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咱們暫時得聽話。”白領偵才一坐下,還沒坐穩,雲安連就開始講正事了。方纔那個外國女人早已去得無影無蹤,偌大的包廂裡就只剩下白領偵和雲安連兩個人,還有溫泉咕嘟咕嘟的聲音。好在這裡綠化很好,望出去的公園裡,有好些古木,上面不時傳來啁啾的鳥叫聲。
“這病毒的事情,你現在把藍家扯進來也差不多,我想是時候讓這兩條狗咬起來了,咱們只在其中觀望就好。其實小白啊,我挺佩服你的,明知道怎麼抓這世界上的罪犯也抓不完,卻還是這麼一頭熱地栽進去。”雲安連嘆道。
“咱們做人,最後不都得死麼。還是要活着呀。”白領偵扯出這個哲學定理來解釋。
“是啊,做人最後都是個死,那就要好好珍惜身邊的人,好好地去愛護他們啊,爲什麼要讓周圍的人受這麼多傷害呢?”雲安連擡起頭來說。
白領偵能夠感受到這個男人的心胸是寬廣的,因爲他是擡頭看天,而不是低頭看着地上。天空很寬廣,雖然沒有寫着什麼答案,但是那瞭望的視線和搜尋答案的想法,總能帶着一個人前進的。
“我跟你說個故事,”雲安連突然一時興起似地說,“你知道搞走私的人,有時候能搞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麼?我有一次去逛黑市,居然讓我發現了一個專門走私屍體的市場!”
白領偵一邊聽一邊想着他說這些話有什麼意思。走私屍體的市場?這和她有什麼關係麼?難道是透露消息讓她帶隊去查封?這東西要是沒後臺道也行,有後臺的話就很難了。就算沒後臺,這些傢伙神出鬼沒的,說不定還會躲在哪個墳墓裡,誰去尋這晦氣?
這時候雲安連從池子邊的櫃子上拿起一杯紅酒來,抿了一口,接着說:
“我就想,這屍體乾不乾淨啊,買這玩意兒來幹嘛?”
“民間有一種風俗,在孩子死了之後給他買一具異性屍體合葬,叫做冥婚。”白領偵淡淡地解釋。
“我知道以前有一些毒販子,常常把嬰兒殺死取出內臟,然後把毒品填塞在嬰兒的腹腔內,帶出去販賣……”雲安連突然提到這麼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就案例,讓白領偵裸露的背部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趕緊把整個身子都縮進暖暖的溫泉裡去。
“我就想着,他們會不會也利用屍體來運輸一些其他的東西?”
“應該不會吧,因爲運輸屍體本身是犯法的,如果他們要掩人耳目,應該會用一些普通的東西作掩護。”白領偵說。雖然死去嬰兒不算“普通的東西”。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們要運輸的東西只能通過屍體做載體呢?”雲安連的語氣突然變得像諄諄善誘的導師。
“你是說……”白領偵盯着他的臉,仔細想他話的含義。
“我知道小白警官一向是很聰明的。”雲安連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