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鐘, 輕而緩慢的謝靖瑄抽出自己被藍羽喬枕着的胳膊,已經徹底的麻痹掉了,一動之下那些神經好像都在不滿的控訴, 讓謝靖瑄的整條手臂都有如針扎一樣又酸又疼。
謝靖瑄只穿着一條睡褲, 赤/裸着上半身有點痞氣與不羈, 背脊中間的紋身隨着動作時而出現時而隱匿。
他走到窗邊去將窗簾掀開了一條縫隙, 今天的天氣很差, 霧霾非常嚴重的樣子,灰色的空氣中帶着渾濁的壓抑,讓人看了就很難有好心情。
將窗簾重新蓋好的謝靖瑄轉回頭看了看牀的方向, 藍羽喬還在睡着,謝靖瑄無意去打擾她, 卻還是忍不住走到牀邊, 只看着她熟睡的樣子便足夠他露出笑容, 順便又小心翼翼的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才悄聲走出了臥室。
家中的阿姨已經來了, 正在廚房裡準備早飯,見到來倒水的謝靖瑄向他頗爲熱情的打着招呼。
廚房裡並沒有難聞的油煙味兒,也不知道是阿姨的手藝高超還是油煙機的質量過硬,只有鍋過裡還在煮着的白糯糯的粥看上去讓人食指大動,於是謝靖瑄就又陷入了兩難。
到底要不要叫藍羽喬起來吃早飯?
帶着這樣的猶豫謝靖瑄回到了臥室, 先是拿過茶几上的手機確認了一下信息, 再將手機放回去的同時看向藍羽喬。
他本來都已經決定不要叫她了, 這幾天她太忙, 睡眠不足, 今天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可以睡個懶覺,還是讓她多睡一會兒吧。
謝靖瑄是這樣想的, 可是在他看清了牀上藍羽喬的狀態時,原本放鬆的神情瞬間消失,反而沾染了焦急。
藍羽喬睡的很不安穩,緊皺着眉頭的樣子很明顯是在忍耐着什麼,不過是謝靖瑄出去倒了杯水這一會兒的功夫,臉色便刷白了,沒有一點血色。
她頭疼的毛病犯了,謝靖瑄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慌亂只是一瞬間,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動作迅速的拉開牀頭櫃的抽屜,從裡面將藍羽喬的藥拿了出來,一手過去將藍羽喬從牀上抱起來,另一隻手拿着剛剛倒上來的水。
還在半夢半醒之中的藍羽喬意識似乎有些模糊,眼睛也沒睜開,但是在潛意識裡她能聽出謝靖瑄的聲音,熟悉的親近的,便沒了警惕和顧慮,順着他的動作吃了藥,卻並不能立刻緩解疼痛。
這需要一個過程,往往這是最難熬的一個階段,無論是藍羽喬還是謝靖瑄,他們一個要忍受恨不得用頭去撞牆的疼,另一個要忍受看着自己最愛的人疼但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這也足夠讓謝靖瑄想撞牆了。
就算吃完了藥,但謝靖瑄並沒有把藍羽喬放回牀上,他依舊抱着她,用一個她會舒服的角度,順便緊握她的手,謝靖瑄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用,但他希望自己能給藍羽喬一些力量。
人們常常會感嘆時間太短,彈指一揮間,可此時的謝靖瑄卻恨時間太長,每一秒都好像被無限拉長,成爲了以前的十倍百陪。
藍羽喬出了很多冷汗,額頭溼了又被謝靖瑄擦乾,可過了沒多一會兒就又佈滿了一層,可見她有多痛苦。謝靖瑄的一隻手緊緊握成了拳頭,短短的指甲並沒有對手掌造成多大的威脅,恐怕就是有謝靖瑄也感覺不到,他現在的神經都長在藍羽喬的身上了。
四十分鐘,謝靖瑄卻覺得自己好像度過了四十個世紀一樣,藍羽喬的表情終於慢慢放緩了下來,緊皺的眉頭鬆了,冷汗也不再出了。
她又一次經歷了疼痛的折磨,卻未必是劫後重生,因爲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又會發生下一次,就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時刻籠罩在頭頂上,只要它想,就可以玩弄於股掌間。
謝靖瑄的心裡難受極了,那份壓抑並沒有隨着藍羽喬的好轉而減輕,可他不能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來,他不想再給藍羽喬壓力,於是他只能強打精神。
去洗手間用熱水潤溼了一條毛巾,謝靖瑄動作輕柔的幫藍羽喬擦了擦臉和手,她的臉色還沒恢復,慘白的讓人心疼,就算不是謝靖瑄,換做別人看到這樣的藍羽喬怕是也要跟着難受。
一聲嘆息輕輕的在房間裡響起,那是謝靖瑄的不由自主,卻沒想到竟然讓藍羽喬睜開了眼睛。
她醒了,在謝靖瑄看到她明亮清晰的眼神時便知道,她的意識恢復的徹底。
原本想要去把毛巾放回去的謝靖瑄沒有了動作,他不知道自己在用什麼樣的眼神看着藍羽喬,該是有心疼,但更多的還是自責,以至於藍羽喬幾乎是有些看不下去的身手輕輕撫上了他的眼睛,能感覺到他薄薄的眼皮在她的指尖下顫抖着,她微微用了一點力,摩挲了一下之後收回了自己手。
“嚇到你了。”藍羽喬用的是陳述句,聲音不大,也聽不出虛弱,像三四月的風一樣,柔和。
自從他們在一起之後,藍羽喬今天這是第一次發病的如此嚴重,把謝靖瑄心中的那一點僥倖粉碎的徹底。
他不是擔心自己什麼,他只是不想讓藍羽喬受苦。
“沒有,只是很擔心你。”嗓子有些發緊,但謝靖瑄儘量讓自己泰然。
聽聞的藍羽喬笑了一下,心中的某些東西在充盈着,她很喜歡這樣一睜開眼睛就看到謝靖瑄的感覺,似乎之前的那些彷佛地獄一樣的折磨,都不重要了。
其實這病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至少讓她懂得珍惜,珍惜自己現在所擁有的。
剛剛去撫摸謝靖瑄眼睛的手現在改爲握住了他的手,用自己的手指去一點點描繪謝靖瑄的,他的手指修長而勻稱,沒有過分突出的指節,漂亮的想讓人一遍遍的臨摹。
“你幹嘛?病剛好一點就撩我?”也是故意有心調節氣氛的謝靖瑄開口說着,讓藍羽喬的笑意立刻加深,不過是眼睛的微微轉動便是風情立現,語調也十分曖昧:“我以爲我時時刻刻都在撩撥你呢。”
謝靖瑄被藍羽喬的話逗笑了,可笑着笑着卻又收斂,慢慢的就低下了頭情不自禁的吻藍羽喬,小心謹慎,深怕自己的動作太大會傷了她一般。
那是一個纏綿的吻,未見得激烈,卻充滿了濃厚的情感。
一吻結束之後藍羽喬的手臂依舊勾着謝靖瑄,說話時的氣息縈繞着他:“我想去洗個澡,你抱我過去。”
她差遣的理所當然,謝靖瑄在心中猶豫了一下現在的藍羽喬是否適合洗澡,估計頭疼和洗不洗澡應該關係不大,這樣想着的謝靖瑄重新在藍羽喬的嘴脣上啄了一下,然後二話不說將人抱了起來。
進了浴室之後謝靖瑄有心想幫藍羽喬洗,他不放心,但藍羽喬卻表示自己完全可以,不用他幫忙。
“那你自己小心點,有事情就叫我。”謝靖瑄一步三回頭,終於在藍羽喬受不了的身手推他時才離開了浴室。
也就是在謝靖瑄離開的那一瞬間,藍羽喬原本若無其事的臉垮了下來,她握住自己的脖子乾嘔着,卻因爲胃裡沒東西而什麼都吐不出來。
被止疼藥強行壓制下來的疼痛所遺留下來的症狀依舊存在感十足,藍羽喬頭暈,噁心,外加手腳無力,可她必須強打精神,因爲在今天下午,她要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或許也正是這個人,給了藍羽喬這個可能會伴隨她一生的病。
藍羽喬曾經對謝靖瑄說過她沒有親人了,但其實她的父親並沒有死,而且還是列世界五百強的東宇集團的現任董事長,馮瀚博。
身爲企業家,他大概是成功的,可如果說作爲一個父親的話,在藍羽喬眼裡他和死了也沒什麼不同。
當然了,或許他另外的那個兒子並不這樣想,畢竟明媒正娶和暗渡陳倉,是不一樣的。
只不過天意弄人,馮瀚博的兒子在大約四年前車禍去世,妻子經受不住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打擊也跟着走了,馮瀚博就這樣成了孤家寡人。
一個坐擁百億身家的富翁,最害怕的是什麼?可能就是後繼無人,而家族內的其他成員還在一旁虎視眈眈,隨時都在尋找時機。
所以兒子去世之後馮瀚博傷心歸傷心,卻還是趕緊趁着自己還可以的時候趕快再生一個孩子,最好是兒子,不是也沒關係,反正只要有個孩子就可以了。
他不能讓家產流到外人手裡,他的繼承者,必須是他的血脈。
藍羽喬相信馮瀚博一定是想盡了辦法,憑他的地位和財富,凡是有一絲可能他也不會放棄,但無論他多有錢有權利,都沒辦法更改這一似乎命定了的結局。
馮瀚博不可能再有一個孩子了,於是藍羽喬,這個曾經被他扔到美國就置之不理的孩子,成爲了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僅存的血脈。
這可能就叫做造化弄人吧。
早在幾年之前,在藍羽喬還在美國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着手找人調查馮瀚博,那時她有自己的計劃,可是老天爺卻一步步的告訴她,或許她還需要等待,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馮瀚博的兒子死了,他自己也不會再有其他的孩子,這些是否都是老天爺對馮瀚博辜負了自己母親一生的責罰,而她的母親在天上又會不會爲此而得到一絲安慰?
藍羽喬不知道,她只知道,現在那個合適時機到了,她要去做她應該,也必須去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