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府的神木山一直都是衛國的聖地,因爲這裡坐落着人族七大書院之一的鴻鳴書院,所以每日都會有很多文人學士慕名前來朝聖。
有農戶來祈福今年收成大好的,有年輕文生來求書院保佑州考順利的,也有很多望子成龍的父母帶着兒女前來朝拜的,更誇張的,甚至還有不少孕婦專程前來,希望肚中的孩子也能沾沾聖氣的。
但在近幾日,他們都突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在神木山腳下,竟然住進了一戶祖孫女。
神木山是整個衛國最爲神聖的地方,所以衛帝曾下詔,神木山方圓百里之內,不得搭建任何建築物
曾經有投機取巧的商販自以爲鑽了空子,竟然在神木山下搭了個涼棚,希望藉由神木山的名氣來販賣茶葉,最後的結果,卻是被聖裁院直接抓緊了黑獄中,再不得見天日。
有了前車之鑑,自那之後,再也沒有人敢挑戰神木山的權威。
那麼,如今在此處堂而皇之所出現的草廬又是怎麼回事?
有好事之人想要探個究竟,卻發現那一對祖孫女雖然看起來軟弱好欺,卻是口風極緊,不論是何等口若蓮花之人,也無法從兩人口中套出一個字來。
一開始的時候,還有人打賭,這間草廬會在多少時間之後被聖裁院拆掉,然而,這一次,聖裁院中人竟然全都變成了瞎子和聾子,不論多少人前來舉報。也自始至終沒有對那所看起來簡陋無比的草廬採取任何措施!
不僅聖裁院沒有動作,便連鴻鳴書院的守山弟子對此也採取了聽之任之的態度,如此一來。所有人都立刻對這座草廬肅然起敬起來。
他們終於知道,廬內的那一老一少,也不是簡單之人啊!
久而久之,徽州府中人似乎也習慣了,甚至也將這座草廬當做了神木山的風景之一,每日前來參觀之人不計其數。
這樣的變故顯然是徐煥之一開始所沒有料到的,所幸。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再過了數日之後,他所等的人終於來了。
“今日還是一無所獲麼?”徐煥之看着滿臉失落的秋葉。不禁開口問道。
秋葉沮喪地搖搖頭,開口道:“始終不能一直這麼叨擾老先生,若是明日還找不到巧兒姐的話,我便準備打道回府了。”
徐煥之擺擺手。似乎在安慰道:“無妨。說起來,這幾日都是你在照顧老朽,應該是徐某慚愧纔是。”
徐煥之說的是實話,這幾天下來,他除了在牀榻之上感悟與陸羽一戰之心得之外,一應起居可以說都是秋葉來照顧的,甚至於應付那些好奇心滿滿的旅人遊客,也是秋葉出面周旋。
用秋葉的話來說。一路行來,她身上的盤纏已經剩餘不多了。所以住不起州府的客棧,希望能夠於草廬暫住數日,直到她尋到林巧兒爲止,爲了表示對老人的謝意,這段時間,無論是洗衣做飯,還是打水燒柴,秋葉都全包了,根本沒讓徐煥之動一根手指。
是以,徐煥之也終於接納了秋葉的存在,不再對其有絲毫的懷疑。
卻不想,今日秋葉竟突然有了告別之意,不禁讓老人心中升起淡淡的不捨,當然,他也沒有強留對方的意思,只是眼帶歉意道:“實在是有些抱歉,我也沒想到,我那些徽州府的老朋友們不知爲何全都離開了,所以沒能幫得上忙。”
秋葉善解人意地搖頭道:“老先生已經幫了我很多了,而且這幾日秋葉也是受益良多。”
徐煥之沉默了片刻,猶豫着要不要在秋葉離開之前指點她一些什麼,可惜,還不等他開口,草廬的門便突然被推開了。
一個神色明媚的中年男子邁步而入。
“這位先生……”秋葉見狀,便要起身將對方攔住。
“秋葉姑娘,這位是我朋友。”徐煥之微微一笑,阻止了秋葉的下一步動作。
誰曾想,那人在走入草廬之後,卻並沒有立刻向徐煥之施以問候,而是眼中一亮地看着身前的秋葉,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這位姑娘長得好生俊俏!”
聽得來人這聲帶着些許輕薄之意的讚歎,秋葉微微一愣,忍不住皺着眉頭後退了兩步。
徐煥之見狀,不禁笑道:“秋葉姑娘無需介懷,我這老友生性如此,並不是有意想要戲弄於你。”
聽得徐煥之此言,那人又忍不住嘆息道:“姑娘生得如此嬌顏,卻以秋葉爲名,正所謂春花秋葉幾飄零,以我來看,實在是名不副實啊!”
頓了頓,中年男子這纔將目光落在了徐煥之身上,面露古怪道:“煥之啊,你可別告訴我,這是你孫女兒?”
徐煥之笑着搖頭道:“非也,只是於此偶遇而已。”
中年男子聞聲,臉上頓時露出了好奇之色,不過他並沒有刨根問底,而是開門見山道:“說吧,你剛出關便迫不及待喚我前來,到底所爲何事?”
問這話的時候,中年男子似乎根本就沒有對於秋葉的在場有絲毫顧忌,但秋葉卻主動說道:“既然老先生與您朋友有話要談,那秋葉便在門外守候吧。”
徐煥之擺擺手,笑道:“無妨。”
說着,徐煥之又看向那中年男子,這才神色肅然道:“我於兩個月前,感應到了魔君的一縷幽息,是來自鴻鳴書院!”
中年男子沒有想到,徐煥之一開口,便是如此石破天驚的消息!
頓了頓神,那中年男子爲了謹慎起見,還是輕手一招,將兩人之間的聲音與外界徹底隔絕起來。
至此,秋葉再也聽不到兩人所交談的一字一句,她輕輕低下了頭,於眼底劃過一道淡淡的遺憾。
片刻之後,那中年男子從徐煥之旁邊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走出了草廬,沒有人知道,他如此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到底是爲了什麼,甚至此刻秋葉連對方到底是什麼人都無從知曉。
“老先生的那位朋友,就這麼走了嗎?”秋葉眼中閃爍着疑惑,看向徐煥之。
徐煥之點點頭,沉吟片刻,說道:“明日我恐怕也要離開,之後便不再回來了,若你還是找不到那林巧兒姑娘的話,再回來小住幾日也無妨。”
秋葉知道自己不能多問了,於是笑道:“那秋葉便在此祝您一路順風了。”
徐煥之笑而不語,輕輕合上了雙眼,不再言語。
這一夜的草廬,顯得無比的沉默,彷彿狂風暴雨之前,最後的寧靜。
今夜的神木山,比起往日來說,也冷清了不少,此時的蘇雨已經睡下了,陸羽慢步行在百草園的藥圃之側,看着身前那片黑壓壓的人羣,卻始終有些猶豫,沒有做出最後的決定。
便在今日傍晚的時候,一道消息突然傳回了鴻鳴書院中,引來一片譁然。
無雙書院竟然在迷失沼澤中獵殺各大書院學生!
這道消息,是由莫洵的小組傳出來的!
具體的情況暫時還不得而知,不過據莫洵所說,此次試煉,鴻鳴書院起碼折損了十數名貢生,三四名御書侍讀!
他們暫時還不知道,就連帶隊的劉自得,劉院士,也已經遇害了!
但即便如此,這樣的損失對於鴻鳴書院來說也是非常可觀的,尤其是這些學生和教習都不是死在妖獸口中,而是死在無雙書院的師生手中,這便更加令人憤怒!
作爲鴻鳴書院院長,陸羽必須儘快做出決定,制止無雙書院的突襲,而最好的辦法,便是將書院中留守的御書和翰林派往迷失沼澤,如此才能抗衡無雙書院的蓄意襲殺。
可是,如今陸羽卻不敢輕易做出這等決定,因爲徐煥之就像是一根魚刺,卡在其咽喉之處,讓他爲之警惕。
然而,書院之尊嚴,卻絕不允許他人踐踏,作爲書院院長,陸羽更不能對書院學生教習的性命之危熟視無睹。
所以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陸羽終於還是下達了讓書院的一衆中堅力量趕往迷失沼澤的命令,卻謹慎地留下了白劍秋和陸三嬌。
或許,誰也想不到,今夜的鴻鳴書院,是其建院百年以來,力量最爲薄弱空虛的時刻!
目送一位位書院教習院士離開,陸羽那雙有些幽深的眸子顯得越發凝重了起來,他擡頭看着那帶着些許壓迫之意的黑夜,喃喃自語道:“希望我的決定不是錯的。”
陸三嬌行至陸羽身旁,開口問道:“無雙書院爲何會突然動手?”
陸羽幽幽一嘆:“紙是包不住火的,或許,當年那事,已經被他們知道了。”
陸三嬌沉默了片刻,突然擡頭看着夜色中那片低沉的濃雲,言外有意地說道:“要下雨了啊。”
陸羽將目光自夜空中收回,望向神木山的山門方向,開口道:“希望,徐煥之不要做傻事。”
于山門之前,白劍秋正面色凝重地站在那裡,他的眼睛一直注視着山下草廬的方向,所以他知道今夜有人拜訪了徐煥之,復又匆匆離開,白劍秋認不出那人是誰,卻隱隱間感覺,雙方的這片平靜,似乎終於要被打破了。
下一刻,他目送着一位位同門自山門而出,心中暗暗道:“蘇文,你可不要讓我失望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