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鴻鳴書院院長,堂堂聖者之尊,陸羽竟然在今日才知道書院的藏書閣出了問題!
徐煥之對此並不知曉,但他依舊沒有被陸羽的三言兩語糊弄過去,所以他走出了神木山山門,走下了那整整九百零八級青石臺階,卻並未遠去,而是于山腳下駐足。
他提前於聖階悟道中出關,千里迢迢而來,如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個答案,又怎舍離去?
數日之後,於神木山腳下,突然搭建起了一座草廬,徐煥之於草廬之中,遙望神木山巔,就這麼住了下來。
世間知道徐煥之離開衛國翼城的人很少,知道他來到了鴻鳴書院山下的人更少,但作爲第二次敗於他手的陸三嬌和白劍秋自然是知道的。
“他到底想幹什麼?”白劍秋抱筆立於山門前,一雙利眉如長劍般高高揚起。
陸三嬌臉上閃爍着陰沉之意,搖頭道:“不知道,總感覺,他像是在等什麼人,或者在等什麼事情的發生。”
白劍秋有些惱火地甩了甩筆端的墨漬,問道:“院長大人有沒有說什麼?”
陸三嬌是陸羽的接班人,按理來說,陸羽斷然不會向他隱瞞什麼,可是這一次,卻似乎有些反常。
聞言,陸三嬌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猶豫着道:“什麼也沒說,自從那日徐煥之闖山之後,院長大人便再也沒有露過面,我只知道他老人家去了一趟藏書閣,然後便躲進了百草院當中。”
說到這裡,陸三嬌似乎心中隱隱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轉頭看向白劍秋。開口道:“那日徐煥之口中的魔君之幽息,你有沒有察覺到?”
白劍秋眼底閃過一絲不確定之色,沉默了片刻,有所保留道:“雖然我不知道徐煥之具體指的是哪一天,不過如果說藏書閣會出問題的話。那麼問題就一定出在蘇文身上,或許等蘇文回來問問便知道了。”
白劍秋並沒有正面回答陸三嬌的問題,但是陸三嬌卻已經聽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於是他臉上那絲陰柔的線條顯得更加深沉了一些。
他重新回過頭看向山腳下的那處草廬,幽幽然道:“他到底,在等什麼呢?”
同一時間。於百草院的宿舍當中,蘇雨似乎也發現自家老師有些漫不經心的樣子,不禁伸出手掌在對方眼前揮了揮。
“嗯?怎麼了?”
小丫頭這一次沒有比劃,而是執筆於紙間寫道:您有心事?
陸羽搖搖頭,復又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你家少爺身上或許發生了一些意外,我暫時不能確定這種意外到底是好的還是壞的,所以我很想要去親自確認一下,但現在的情況卻讓我不能離開。”
陸羽的這番話讓蘇雨聽來似懂非懂,但是她卻從中聽到了最關鍵的信息,蘇文的身上發生了意外!
於是小丫頭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緊張起來,她急切地在紙上寫道:少爺怎麼了?
陸羽嘆了一口氣:“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放心不下,而且最關鍵的是,那徐煥之到底想要幹什麼!”
徐煥之於神木山下搭廬久居的消息,自然是瞞不過陸羽的,所以他纔不敢輕易離開書院,擔心中了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
只要陸羽在鴻鳴書院,即便他不敢殺死徐煥之,徐煥之也不敢再入山門半步,可是如果陸羽離開了,那便另當別論!
連陸三嬌和白劍秋聯手合力都無法戰勝徐煥之。那麼徐煥之想要闖山而入,實在不要太容易。
如果放在過往之時,鴻鳴書院作爲堂堂人族七大書院之一,斷然不會被一位半聖所脅迫至此,但是因爲某些特殊的原因。如今鴻鳴書院中只有陸三嬌和白劍秋兩位半聖可以掠陣,便連山門之上的那隻鴻鳥也不敢輕舉妄動,如此一來,又哪裡攔得住徐煥之?
陸羽萬萬沒想到,鴻鳴書院爲了衛國和人族所做出的犧牲,在此時竟然被徐煥之鑽了空子!
徐煥之如今所擺出的這副姿態,乃是堂堂正正的陽謀!
難道正如陸三嬌所言,徐煥之之所以於神木山下駐足至今,所等待的,便是茶聖陸羽的離去嗎?
唯一的答案,只有徐煥之自己知道。
於鴻鳴書院三人的焦躁不同,此時的徐煥之正安以暇整地盤坐於草廬的牀榻之上,雙目微閉,細細感悟着前幾日與陸羽一戰的點滴。
他已經發現,經此一戰,雖然自己毫無懸念地敗了,但所獲所得,卻比十數年的閉關加起來還要多!
草廬之內淡淡金光閃爍,越來越亮,越來越深,彷彿隨時都能更進寸縷,卻又像是被阻隔在堅實的屏障之外,始終踏不出那最後一步。
突然,草廬的木門傳來一聲“吱呀”之聲,一個曼妙的身影突然自其外推門而入,隨即打破了徐煥之的感悟之途。
徐煥之緩緩睜開眼,發現對方並不是自己所等之人,不禁面露疑色。
“您好,請問我能在這兒借宿半日嗎?”
女子的聲音很輕柔,臉上也帶着楚楚可憐之意,讓人不忍拒絕,然而徐煥之還是微微皺了皺眉頭,開口婉拒道:“姑娘獨身前來,此處也唯有一間草廬,你我二人若共處一室,多有不便,還望見諒。”
誰料,對方卻並沒有因此而死心,而是接着說道:“我看老先生面善,不像是惡人,而且此時天色已晚,州府入之不得,方圓百里,唯餘先生此處能居,所以還請老先生應允!”
徐煥之看了看對方那風塵僕僕的臉龐,以及背後的青布包袱,似乎真的是匆匆路過的旅人,但很快,他又看出了一些奇異之處。
“姑娘既有文位在身,想必與那守城將士商量一下,定是能夠入得州府的,又何必在我這一席陋室委屈呢?”
對於徐煥之能夠一眼看出自己的文人之身,女子似乎愣了一下,隨即笑着道:“老先生果然慧眼,不過學生文位尚低,若屆時守備軍不講情理,這一來一回,於茫茫夜色中,我一介小女子,始終還是有些擔心的。”
這女子似乎就認定了徐煥之的草廬,而且言語之間也頗爲得體有理,讓徐煥之一時之間竟無法拒絕,只好點頭指向草廬門邊的角落:“既然如此,那委屈姑娘在這裡對付一夜吧。”
聞聲,女子眼中立刻充滿了欣喜之意,頻頻向徐煥之道謝,然後熟練地撿來了一些乾草,在門邊鋪了一個簡易的牀鋪,這才笑着對徐煥之道:“看起來,老先生應該也是文人之輩吧。”
徐煥之點點頭,並沒有回答。
自一開始的時候,他便一直在打量着這不速之客,卻始終沒有發現對方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而且以徐煥之的實力,似乎也不必太過防範。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這女子的出現,有一種莫名的怪異之處,但具體什麼地方怪異,他卻說不出來。
見徐煥之不答,那女子也沒有自討無趣的覺悟,而是繼續開口道:“對了,老先生,不知道您是不是徽州府中之人?我想要向您打聽一個人。”
徐煥之搖頭道:“抱歉,我並不是這裡的人,不知道姑娘向打聽何人,也許我可以差人幫你問問。”
聽得此言,女子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隨即道:“她叫做林巧兒,是我從小到大的好姐妹,據說在徽州府當琴師呢,我們倆小時後感情可好了,所以這次我是專程來投奔她的!”
女孩兒的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不論怎麼看,都像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而且在她提及與那林巧兒的時候,眼中的確帶着淡淡的喜悅和期待之色,這在徐煥之看起來,幾乎無懈可擊。
沉吟了片刻,徐煥之這纔回答道:“抱歉,我並不識得此人,若是姑娘屆時真的沒有尋得此人的話,我可以讓人幫你找找看。”
女孩兒臉上的笑意更加明媚了,連連道謝:“老先生您可真是好人啊,今日借宿便已經很麻煩您啦,我就從您的面相看出來,您一定是一個熱心腸的人,等日後我找到了巧兒姐,再來向先生道謝!”
徐煥之微微擺手,示意不必多禮,至此,他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女客的疑心已經降到了最低,畢竟身爲衛國最強半聖,老人本來就沒有必要質疑太多,即便這小姑娘真的別有目的而來,他也自信以對方的文位根本傷不得自己分毫!
小姑娘似乎趕路趕得有些累了,就此準備睡下,她又仔細地將牀鋪整理得舒服了一些,隨即輕輕合上了雙眼。
徐煥之見狀,輕手一招,屋內燭光湮滅,於幽暗之中,他卻突然開口問道:“對了,還未請教姑娘姓名?”
說這句話的時候,雖然兩人置身於黑暗當中,但是徐煥之的一雙眼睛卻死死地盯在了那女孩兒的臉上。
徐煥之是半聖,區區夜色根本遮不住他的視野,而相反,對方卻只是一個小小的貢生,很可能因爲黑暗所帶來的安全感而放鬆警惕!
徐煥之想要憑此來最後確定,這個少女,到底有沒有問題!
女孩兒當然不知道自己此時的一言一行仍舊沒有離開徐煥之的視線,而她也沒有絲毫欺瞞的意思,而是展顏笑道:“老先生可以叫我秋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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