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徐煥之的強大遠遠超過了陸三嬌和白劍秋的預料之外,也終於在沉寂了十數年之後,於神木山門之前大放金芒,逞蓋世之威。
可惜的是,就如那位邋遢老人所言,不論徐煥之再如何傳奇與強大,他也只是聖階以下無敵而已。
而這位老人,卻是真正的聖階,他是神木山的主人,是鴻鳴書院的院長,是蘇雨的老師,更是當代茶聖,陸羽!
徐煥之輕手用衣袖擦去了嘴角的血漬,然後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待看清站在他身前的那位老人之後,終於明白,自己爲何會敗,於是他微微躬身,開口而道:“見過茶聖大人。”
徐煥之的聲音再度恢復了平靜,即便面對聖階當前,也沒有太多的慌亂。
陸羽笑了笑,淡然道:“煥之啊,聽說你要闖山?”
徐煥之將腰背挺得更直了些,早已沒有了一開始的驚駭,而是輕輕擺手道:“既然茶聖大人在此,我自然是闖不得的,不過……”
說到這裡,徐煥之眼中精芒一閃,認真地看着陸羽,話音一轉:“不過,我依舊希望您能給我一個交代。”
“交代?”陸羽笑意輕斂,微微挑了挑眉,然後揮了揮手,蠻不講理地灑下大片的紫金光輝,直接撞上了徐煥之的胸膛。
然而,這一次,徐煥之卻並沒有閃躲,而是雙手自身前結下了一個反覆的手印,閉目而吟:
“高才鳴道奧。俱是希世有。
遑暇議古人,吾其御所守。”
即刻之間,于徐煥之體內掀起大片的金色氣浪。立其身前鑄成萬丈城牆,竟欲將那片紫金霞雲攔下!
可惜的是,半聖與聖之間,雖然只有一字之差,卻有云壤之別。
下一刻,那紫金才氣就如同一柄無堅不摧的攻城錘,狠狠地砸在了徐煥之身前的城牆之上。
“砰!砰!轟!”
每一道轟鳴聲響起。徐煥之的臉色便蒼白一分,而他眼中的光芒卻更盛一分。
這是他修習聖道數十年以來,第一次與真正的聖階強者交手。作爲已經無限接近於聖道的徐煥之來說,這樣的機會可謂千載難逢!
這一次,徐煥之整整堅持了十息左右的時間,他身前的萬丈金牆才終於坍塌殆盡。紫金才氣攜餘威轟在他的胸前。徐煥之身形暴退數十丈,重新回到了山門外的青石臺階之上。
但是,他的嘴角卻沒有淌下半滴鮮血!
重新擡起頭來,徐煥之眼中笑意更盛,然後他舉步向前,再一次走進了山門當中。
陸羽見狀,臉色微沉,開口道:“你是一心求死嗎?”
徐煥之搖了搖頭。只說了五個字:“您不敢殺我。”
他沒有說不會,也沒有說不能。而是說不敢,他竟然說陸羽不敢殺他!
徐煥之從何處而來的底氣!
然而面對徐煥之這副無比篤定的語氣,陸羽卻沉默了,然後他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的確不敢殺你。”
陸羽不敢殺徐煥之,不是因爲對方有什麼強大的底牌,也不是因爲忌憚對方的身世背景,而是因爲,他是鴻鳴書院的院長。
鴻鳴書院是陸羽的書院,更是人族之書院,是衛國之書院!
其時衛國勢弱,本來便在其餘各國的窺伺覬覦之下,究其根本原因,便是因爲衛國之中,只有一位聖者,便是陸羽。
而徐煥之,卻是衛國的最強半聖,換句話說,他是如今衛國最有可能晉升聖階之人。
可以說,自從徐煥之於十數年前閉關以來,衛國的每一個人都在期待着他紫金才氣加身的那一刻,因爲唯有如此,衛國才能於其餘諸國分庭抗禮,如果今天陸羽將徐煥之埋骨神木山下,那麼他便親手扼殺了衛國最大的希望!
徐煥之一旦身死,那麼徐家就會動亂,徐家亂,則衛國亂,屆時想必不論是孱弱的燕國,還是強大的天瀾帝國,都不介意前來分一杯羹。
陸羽殺了徐煥之,便是一手將衛國推向了動亂,更是親手點燃了戰火!
所以,他不敢殺徐煥之。
徐煥之在來鴻鳴書院之前,便已經料到了這一點,所以哪怕置身於聖者之前,也面不改色!
“所以,只要我今日不死,那麼,我便一定要一個交代。”徐煥之的聲音很淡然,卻透露着某種無比強硬的姿態。
陸羽看着徐煥之,眼簾微垂,終於開口道:“你想要什麼交代?”
徐煥之沒想到,陸羽作爲一代茶聖,竟然也有明知故問的時候,略微一愣之後,這才笑着道:“您知道,我今日之所來,並不是因爲那蘇家小兒。”
陸羽並沒有正面迴應徐煥之的這番話,而是略有深意地說道:“我的確不敢殺你,但是基於同樣的理由,你奉勸你也不要對蘇文動殺念。”
徐煥之臉上笑容驟斂,然後他彷彿想到了什麼,微微皺眉道:“算算日子,兩個月後便是黃鶴樓開啓的日子,也是博才榜開榜的時候,莫非,您認爲蘇文能夠入選四大才子?”
陸羽沒有回答,但他的沉默,本身就代表了肯定的意思。
徐煥之在來到神木山之後,神色終於第二次發生了變化,前一次,是陸羽初現身,將其一擊重創之時,而現在,卻是爲了蘇文。
沉吟片刻,徐煥之復又搖頭道:“這不可能,國考要在明年才舉行,蘇文無法晉升侍讀,自然沒有入選博才榜的資格。”
“而且世間早就有了關於新一屆四大才子的定論,東有白馬弈棋禹墨。南有憐花公子沈木,西有文聖後人歐陽克,北有書詞雙輝孟雲。便是柳施施也沒有入選四大才子的希望。更何況是這個蘇文?”
陸羽對此,並沒有爭辯什麼,只是言外有意般說道:“是與不是,屆時便知。”
徐煥之聞言,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說到:“如果蘇家小兒真能入選四大才子,那我自不再與之爲敵!”
這是來自衛國第一半聖的承諾!
陸羽不置可否。似乎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你到底想要問些什麼,直截了當地說出來便是,我生平最厭煩的。便是與人打啞謎!”
說到這裡,陸羽似乎想到了遠在書院其內的某個只能打啞謎的小丫頭,臉色似乎變得有些訕訕的。
徐煥之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認真地對陸羽行了一禮。這纔開口道:“我希望入書院藏書閣一觀!”
“這不可能!”陸羽還沒有回答。一旁的陸三嬌便已經搶先拒絕道。
書院之藏書閣,乃是整個書院最寶貴的財富,外人不得入之,這是鴻鳴書院建立百年以來所定下的鐵規!
誰也不可冒犯!
對於陸三嬌的回答,徐煥之絲毫不以爲意,他的目光,始終落在陸羽身上。
然而,讓他失望的是。陸羽終於還是搖了搖頭,說道:“三嬌說的話。便是我說的。”
“如此,那我還有一問,希望您能如實而答。”
誰曾想,徐煥之對於不能入藏書閣一事,似乎並沒有太多的遺憾,轉而提出了另外一個要求。
陸羽不耐地點點頭:“說。”
“我曾於一月之前,感應神木山中有魔君之幽息蕩存,後經推算,知曉其出自藏書閣中,不知可否屬實?”
直至此刻,徐煥之終於道出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原來,他是爲了那日蘇文觀魔君親創戰詩之時所瀉出的幽息而來!
聞聲,陸羽眉頭一挑,忍不住開口道:“搞了半天,你來我鴻鳴書院,又是口出狂言說要闖山,又是接連挑戰三嬌和劍秋,最後還冒着激怒我的風險賭命,就是爲了這點兒屁事兒?”
徐煥之一愣,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堂堂一代茶聖,陸羽口中之言竟然如此粗鄙不堪,但對此他沒有任何資格評論,只好沉默着點了點頭。
見徐煥之痛快地承認了,陸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劈頭痛罵道:“我還道你身爲我國最強之半聖,就算出身貧寒,也必定是有些見識的,沒想到竟然跟一頭豬一樣愚笨,我鴻鳴書院藏有魔族戰文一事又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隱秘,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的,就算是魔君的親筆戰文也有好幾樣,從中泄漏處一絲幽息算個什麼大不了的屁事兒?簡直是大驚小怪,莫名其妙!”
說完,陸羽也懶得跟徐煥之再做糾纏,拂袖而去,只留下了一聲警告:“若你敢再向前踏出半步,我雖殺不得你,也必斷你一足,好自爲之吧!”
徐煥之愣在原地,似乎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但他的目光卻越發變得凝重了起來,然後他不發一言,也沒有向陸三嬌和白劍秋告別,轉身便走出了山門。
下一刻,火急火燎離開的陸羽,卻並沒有出現在百草院的書舍中,趕去安撫愛徒心中的擔憂,而是身形一閃,出現在了藏書閣之外。
此時他的神色,早已沒有了嬉笑怒罵之意,也沒有了與徐煥之言語之間的輕鬆,而是略帶急躁。
“老傢伙,我來跟你打聽個事兒!”
藏書閣之外,那位一直安坐於藤椅之上的白髮老人輕輕睜開了眼睛,沒好氣地說道:“求人辦事兒,就是這麼個態度?”
如果這一幕落在他人眼中,不知道會驚起何等的滔天巨浪,陸羽是百年前封聖的茶聖,單以年紀來論,怎麼也有一百多歲了,但他竟然會稱呼這位老人爲“老傢伙”,難道此人年紀與其相仿?或者說,甚至比陸羽活得更久?
而那老人對陸羽的態度,就更加令人震驚了,如徐煥之那般,面對一代茶聖能淡然處之,已經是很了不起了,而這位老人卻敢當面斥責陸羽!
誰曾想,被老人訓斥之後,陸羽卻並沒有展現出絲毫的怒意,而是難得一見地恢復了文人之間的儒雅,他慢步行至老人身前,微微躬身道:“請賜教。”
ps:感謝‘沈木公子’10000大賞,這真是每天升一級的架勢啊,昨天才剛剛升任舵主,今天就成爲本書首位堂主啦,可喜可賀!爲了以示感謝,特意沒有把你的封號弄成之前羣裡面說的“菊花公子”,看我是多麼的善解人意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