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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往回推,且說那蘇文茂從萬航那裡吃了虧回來,第一時間叫停了還在如火如荼進行的元穹天幕組裝工作。
他的小女僕很震驚:“爲什麼啊,也許這只是虛張聲勢,騙我們呢。”
“我讓老章看過了,你問老章。”
蘇文茂指了指身後。
章高馳是蘇文茂手下中最擅長探知的人,而且少見的兩個覺醒技都是探知用,而且是不同形式的探知,兩個能力結合起來用能獲得巨量的情報。在受到蘇文茂庇護之前,章高馳一直被上海地下世界的大佬圈養着,用藥品徹底控制他,把他當作純粹的工具——因爲他的能力可以讓他知道太多的秘密,沒有一個大佬會信任這樣的傢伙。
除了蘇文茂。
章高馳推了推自己那副充滿了古舊氣息的黑框眼鏡,天選者一般不會近視,章高馳是因爲藥物的影響變成這樣。大多數治療能力,對近視這種不算是“損傷”的事情沒轍。
“小妹,”章高馳對小女僕開口了,蘇文茂手下的人只要比小女僕年齡大,都習慣這麼稱呼她,“我探查過了,他們卸下來的東西基本都是整塊的大件,外表嚴絲合縫,除了接線的口子和維修用的艙門,連焊縫都找不到一條,應該是用超乎我們想象的技術製造。月之民確實送來了完全模塊化的元穹天幕,只要像是搭積木一樣組裝起來,完成接線工作,剩下的就是調試了。那個仇天明,沒有說謊。
“還有那個一體式反應爐,整個就是個球體,只有能量輸出的口子和進料口維修口,不過因爲它比較大,我的能力可以稍微窺視到一些內部的情報,可以確定那真的是個高度小型化的反應爐。”
小女僕聽了,咬了咬牙:“就算是這樣,我們也不能就這麼舉手投降呀!”
“所以我沒有下令停止反應堆的組裝啊,最起碼我們得保證我們自己有電力,對吧?”蘇文茂說着對小女僕笑了笑,然後走向房間內的大圓桌,隨便拉開一張椅子坐下,“你們也別站着了,坐吧。站着也不會讓已經輸掉的回合的結果改變。”
衆人聞言,便垂頭喪氣的來到桌邊,各自拉開椅子坐下。
蘇文茂掃視着自己的手下。
坐在他右手邊最近的位置的,當然是他的小女僕。
別看在外面她總是一副合格的女僕做派,永遠站在蘇文茂身後,和主人同席這種事永遠不可能發生。但是在這種蘇文茂小集團內部的場合,她可是當仁不讓的第二把交椅。
蘇文茂左手邊第一張椅子上,坐着他手下頭號奪魂師,也是這次來重慶的第一梯隊裡唯一的奪魂師霍無名,之前在萬航對抗王庫恩的時候,蘇文茂就是讓這位幫着引導無辜羣衆避難。
右手第二把椅子上,坐着個光頭壯漢名叫武元化,皮膚黑得很有識別度。據說在古代,有很多阿菲利卡人來到這片土地,然後被這份土地的富足和文化包容力吸引,定居了下來,黑皮膚就是他們的標誌。
蘇文茂和自己手下第四把交椅的這位認識的契機,就是在酒吧裡,他看到這位的皮膚,就上臺唱了一首“黑色肌膚給他的意義,系一生奉獻”,然後就被誤會了,差點沒被打死。
這位算是蘇文茂手底下的戰鬥力擔當,御能使們的頭子。
左邊第二把椅子上,就是章高馳,雖然沒有戰鬥力,但是蘇文茂對情報的重視,使得他可以坐在這個位置上。
蘇文茂就這樣,逐個看着自己手下最好最能幹的兄弟們。
所有人都垂頭喪氣的,看起來就像放久了的蔫白菜。
蘇文茂來回看着大家,突然笑了:“你看看你們,這樣子讓我深刻的理解了什麼叫如喪考妣。”
小女僕小聲說:“不對,如喪考妣是形容悲痛的,場合不太對。”
“啊,是嗎?”蘇文茂說着掃了眼大家,沒人笑。於是他向小女僕使了個眼神,示意後面不用繼續了。
平時蘇文茂就喜歡用這種自己賣蠢小女僕吐槽的方式,來活躍大家之間的氣氛。
但這次好像不管用了。
這時候武元化捶了下桌子:“丟奎老母,個撲街……”
“古語我們聽不懂,說現代話。”蘇文茂打斷武元化,提醒道。
“他孃的,那混蛋居然有月之民撐腰,還能得到這種強度的支持,簡直就是綠海的叛徒!明明出身綠海,卻跪舔月之民,當了月之民的狗,還幫着月之民在我們綠海上圈地,想想都氣人!”
“就是,還拿我們小妹調侃!”坐在更外圍的椅子上的人中有人大聲附和,“我當時就想打死他!”
小女僕聳聳肩:“我倒是覺得無所謂啊,說實話,要不是遇到這麼讓人忍不住去照顧的九少爺了,我估計就去他那,跟着他混了。”
蘇文茂皺着眉頭看着小女僕:“你啊,別在這種時候按着你的性子口無遮攔啊,就算他確實充滿了領導魅力,也不適合在這種時候強調這點。”
“你現在不也是在強調這點嗎?還把‘充滿了領導魅力’這話說出來了。”小女僕反脣相譏。
蘇文茂沒理她,繼續看着自己的部下們。
“敵人很強,我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他說,“他有月之民的鼎力支持,這我們也早就知道了啊。所以仔細想想,今晚這事情也沒有什麼出乎我們預料的地方嘛。只是我們預料得還不夠遠,僅此而已。而且老太爺肯定也看到了軌道空降,雖然他脾氣不好,但是很講道理的,這個計劃的失敗,他不會怪罪到我們頭上。這樣一想,我們沒什麼損失啊!”
蘇文茂聳了聳肩,隨後繼續道:“你們現在垂頭喪氣,只是因爲被他嘲諷了,沒法反擊,覺得和窩心,很不痛快。對,我知道,我也很窩心,很不痛快,但是我已經習慣了。人生在世啊,不痛快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不覺得你們像是會被這點憋屈就徹底打倒的人啊。你們說呢?”
衆人不答話。
“霍無名,你說,我們原本的計劃,在搶建元穹天幕之外,還有什麼?”
“搶先建立機場,引導重型運輸機來降落,最快速度擴張我們在重慶的控制區,增加移民人口。向地下派遣全部由大地和泥土類能力者組成的探險隊,儘可能多的獲得古代遺留的裝置和情報。修復萬航沒有控制的武裝高塔,讓它們從重慶市的主控系統中離線,歸我們控制。這些都是少爺您定下的目標,也得到了老太爺的首肯。”
“很好,我就問你們,無名說的這些我制定的目標,有哪個失敗了麼?沒有嘛!而且,不用建元穹天幕了,我們可以提前開始推進這些計劃了。武元化,明天你就帶隊去建立機場,不要用古代重慶的機場,那裡肯定有萬航的人蹲着了。就按照我們原先的規劃,在五個備選地址中選一個,然後開始建。你帶一隊戰鬥隊,親自去勘察地形,選個最合適的。
“萬航就算髮現了我們的舉動,也開始修機場也沒關係,賀雷修斯根基尚淺,組織移民方面沒有我們東坡企業聯合快,月之民在組織移民方面,也幫不上忙。用移民,快速的佔領重慶的地表。而且現在,我們輸了賭約,萬航估計還高興呢,他的機器人可以到我們控制區巡邏,維持治安。等移民大量涌入,一旦地下的什麼地傀蟑螂搞事,我們就引導大家去他司令部靜坐,指責他沒搞好治安,煩死他。”
說罷蘇文茂露出非常奸詐的笑容,他的部下們見狀,表情也終於鬆弛了下來。
“嗯,你們這個表情就對了,”蘇文茂指着武元化,“沒什麼大不了的,輸了一陣而已,劉邦一直輸,最後還是贏了天下。他萬項羽個人再強,也是沒意義的,我蘇劉邦最終會成爲重慶的王。”
小女僕忽然說:“九少爺,你居然以劉邦自比,要不要臉?人劉邦最起碼會騎馬,能一個人騎着馬從鴻門宴上逃跑,你行嗎?”
“我也會開車啊,我車技可好了!你別打岔,我給大家鼓勁呢!”蘇文茂像趕蒼蠅一樣揮揮手。
桌上的衆人這一次,都露出了微笑。
蘇文茂繼續說:“探險隊也要組織起來,我們腳下就有一個壞掉的高塔吧?”
“是的,我確認過了。”章高馳說,“就在這個會議室門口,我判斷故障的原因是,高塔升起用的口子被倒塌的高塔壓住了,但是負責感知口子是否暢通的感應器壞了,結果動力機構照常運轉,樓又升不起來,就壞了。”
“好,萬航沒發現這裡有個樓,這不是天意麼?肯定還有更多漏網的壞樓,他畢竟剛剛喚醒這個城市,還要分兵去守着好的高塔,我們有的是空子鑽。哪怕只修好一個武裝高塔並且置於我們的控制之下,也代表着這個重慶,有我們一份子,不是他萬航一人獨裁的國度!所以今晚讓大家好好休息,明天我們有的是事情幹。”
這時候小女僕問:“大家明天都有活幹,你幹什麼去呢?啊,抱歉,我不該問的,少爺什麼都幹不了,我的錯。”
蘇文茂笑了:“我當然有事幹,明天……”
蘇文茂放出光相,先造了個杯子,然後往裡面灌了滿滿一杯豆漿——這都是用他的技能完成的。
“明天,我要去萬航他們那裡,擺攤賣吃的。他們那邊人多,人只要多起來,就會有各種各樣的想法,我要打入他們那邊的人民羣衆當中,獲取第一手的信息。先開個早餐鋪,混臉熟了,我就去他那邊開茶館。”蘇文茂說着露出了笑容,“我拉攏人心的本事,也不比他萬航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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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現在。
萬航摟着秦楚漢,乘風落到地上。
他看到蘇文茂腰上插了個蒲扇,脖子上還搭了個擦汗的毛巾,看起來就和上海路邊的那些小攤販一模一樣。
他的小女僕也沒穿女僕裝,也是路邊賣茶葉蛋的大媽的裝扮,只是她比較瘦小,衣服看着有點鼓鼓囊囊的。她頭上那個帽子也看着很滑稽。她正努力的把油鍋裡的油條夾出來,放到旁邊鐵籃子裡晾着。
“喲,這不是萬司令嘛,來,嚐嚐我們家的油條。”
萬航鬆開秦楚漢的腰,來到蘇文茂跟前,皺着眉頭問:“蘇大少爺,你這唱的又是哪出啊?”
“沒什麼,你看我們來的時候,運力都用來運元穹天幕了,沒帶別的東西來,你這一招,把我們的計劃全毀了,我們就沒事幹了。其他人還可以去周圍探險看能不能撿到點寶貝,我這連戰鬥力都沒有,不好去當拖油瓶,就來賣賣早點打發時間。”
萬航看了眼蘇文茂的小女僕:“連她一起?她可不是沒有戰鬥力吧?”
這時候小女僕說:“我有,但是對上您和這位武漢的小姐姐,一點勝算沒有。萬司令,你要弄死我們家九少爺,就趁現在,誰也攔不住你。”
“你怎麼說話呢,”蘇文茂一臉不滿,捅了捅小女僕的肩膀,“我好歹對你有恩吧?”
“有恩我早報答完了,我們現在誰也不欠誰。”小女僕往旁邊躲了躲,“你別碰我,沒看我撈油條呢麼,萬一油濺出來,燙到萬司令,看你怎麼辦。”
蘇文茂聳了聳肩,看着萬航:“你看我,部下都不服我,真羨慕您吶,武力比所有部下都高。”
萬航徹底看不懂了。
——什麼意思?他這是要幹嘛?
——刺探軍情?他在路邊賣早點,能刺探到什麼情報?難道玄機兩個槽裡掛的都是探知技能?這也太危險了,而且外掛的探知模塊能刺探到的情報,就那麼點。除非他弄個流動的早餐車,在我們控制區裡流竄着賣。
萬航低頭看了看他們的裝備,不像是可以很方便的移動的樣子。
——搞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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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文茂觀察着萬航的表情。
——搞不懂了吧?
——猜吧猜吧,我和你一樣清楚,不明白敵人意圖時的那種焦慮感,你讓我焦慮了那麼久,換我來讓你焦慮了!
——你絕對猜不到,我是想在你們這邊紮下根子,然後自然的打入到你們這邊的普通人內部。
——現在是搞不到情報,但是等我茶館經營起來,生意興隆,那就是個情報集散地。普通人雖然得不到有分量的情報,但是張家長李家短的閒聊的價值,我可比所有人都瞭解。
——等到重慶上規模了,情報商就會自然而然的進入我的茶館常駐,這些可都是我在上海的市井生活中,混出來的經驗。在廣州當大佬的你,一定不懂吧?
——更何況,控制了茶館之類的餐飲,就等於是控制了一大批流言蜚語的傳播源,讓你見識下上海的市井智慧。控制一個城市,可不像是幫派抽保護費看場子那麼簡單,萬航,你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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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航和蘇文茂對視着。
——他絕對有什麼目的。
——真想把他趕走,一了百了,但是好像沒有什麼理由把他趕走啊。
萬航想來想去,發現除非要在明面上翻臉,不然只能讓蘇文茂繼續在這裡擺這個看似無關緊要的早點攤。
——沒辦法,只能儘可能不讓大家來他這裡買油條了,但是我能靠命令讓我的部下不來,過不久武漢人要過來了,武漢那邊的人,有可能不過來嗎?
萬航扭頭看了眼朝天門,古代碼頭的設施已經修復了大半,就等武漢的船幫抵達了。
等武漢人到了,他們肯定會看到這個小吃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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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文茂心想:看他剛剛往朝天門那邊瞥,應該是武漢那邊的商船隊要過來了,這樣就更棒了,我能直接和武漢的人員接觸,拿到第一手的情報。
——明天我就再往朝天門那邊靠,量你也沒有理由強行趕走我。
說着,蘇文茂熟練的打開旁邊的箱子,拿出他準備好的另外的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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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航一看蘇文茂拿出來的東西,就認出來那是什麼了。
——豆皮?武漢特色小吃?
——不會吧?就爲了這種事情,就親自出馬?值得嗎?讓手下來做不就好了?
萬航在廣州,大佬要講一個身份,他親自下廚一般都是給自己人下廚,在外人面前,很多事情他不能做,因爲有損威嚴。
而蘇文茂現在這樣子,哪兒有威嚴可言?
按照萬航的認知,大佬一定要“威水”,誰會跟一個在街邊賣豆皮、油條和豆漿的人啊?
但是,總覺得蘇文茂另有所圖。
——看不透啊。
——這傢伙,果然是個厲害的角色。
——昨晚才輸得那麼徹底,今天就出招了。這比他那些哥哥,強了幾個檔次啊!
——不行,得安排人徹底監視他。不但要監視他,還要增加人手監視他的部下,說不定他自己過來是搞障眼法,掩護部下的行動。
心裡這麼盤算着,表面上萬航卻露出笑容:“好啊,蘇大少爺,歡迎你來做生意,剛好我們也很久沒吃過油條豆漿了,給我來一份吧。”
“好嘞,一份油條豆漿!那位小姐不來嗎?”
“我要。”秦楚漢果斷回答。
“好嘞,兩份。兩位,這邊請。”蘇文茂做了個引導他們入座的手勢。
萬航一瞬間,竟然有種自己正要入席鴻門宴的錯覺。
他注視着蘇文茂的眼睛,對方也毫不掩飾的迴應他。
兩人的目光中,都包含着毫不掩飾的爭鬥心,對視中火花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