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箭城門
冷凝奇怪李見深怎麼突然之間態度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忽見他面色慘白,說話有氣無力的樣子,感覺有些不對勁,跟着阿四一起跑了過去。
李見深見阿四將掌上機遞過來,顫抖着雙手,竟然接不住,將掌上機掉在了地上。
“切,看來還是不想讓我們走啊。”鍾煥然不屑地嗤一聲,冷嘲熱諷地說道。
冷凝愈加疑惑,轉到李見深身後,驚然看到他身後插着一把刀。刀身直直地沒入到了李見深的後背,只留下一截刀柄。他趕緊蹲下來,扶住李見深,對鍾煥然喝道:“他受了重傷,過來看一下。”
鍾煥然本來還想出言譏諷幾句,看到冷凝緊張的樣子,也覺得有些不對,將到嘴邊的話咽回了肚子裡,走到冷凝身邊一看,也傻眼了。一定是剛纔在拉扯之中,李見深不小心摔倒在地上的軍刀上。
李見深擺了擺手,沒讓鍾煥然檢查傷口。鍾煥然沒理他,繞到他的身後。李見深又作勢去撿掉在地上的掌上機。他這一動,又扯動了傷口,“哇”一聲,噴了一口鮮血出來。
“你別動。”冷凝按住他的肩膀,轉頭問鍾煥然:“他傷得怎麼樣?”
鍾煥然仔細查看了傷口,一臉的凝重,說道:“可能傷到心肌了,需要馬上手術。”這時的他也不敢馬虎,畢竟李見深是因他而受的重傷,
“手術?到哪裡手術?”
“地堡裡有醫療艙。”鍾煥然說道。
“咣噹”,大廳的門外又是一聲清脆的鋼鐵與地面碰撞的聲音,敲擊着在大廳裡每一個人的心房。支撐大廳鐵門的六根鋼軸已去了二根,按照這樣的速度,恐怕用不了多久,門外的克隆阿海便可破門而入。
“需要多久?”
鍾煥然支支吾吾了半天。
“到底需要多久?”冷凝喝了一聲。
鍾煥然抖了一下,終於說道:“按照他的傷勢,可能需要一個多小時。”一個多小時,大廳的鐵門早就破了。
冷凝面色凝重,默然不語。這門外的克隆阿海馬上就要攻進來了,如果大家再退回地堡,恐怕再無撤退的機會。可是,如果不將他送到醫療艙,他絕無活命的機會。
冷凝看到,旁邊智商不全的李嫣看到李見深受了重傷,舉手無措,像一個小孩般嚶嚶地哭着。也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咬了咬牙,一把抱起李見深,準備朝地堡裡的醫療艙走去。
李見深掙扎着,從冷凝手裡掙脫出來,“算了。”他慘然一笑,艱難地舉起手,指着阿四撿起的掌上機,說道:“把那個,那個給我。”
阿四趕緊將掌上機再次給李見深遞上去。李見深打開掌上機,在機子上操作兩下,3號地堡左側一扇圓形的門赫然開啓,裡面停放着一架小型的白色飛行車。
衆人都圍到李見深身邊。
“好,那我們先到外面,再想辦法給你救治。”冷凝一彎腰,準備將他抱進飛行車。李見深一把抓住了冷凝的手,衝他搖了搖頭,艱難地說道:“不用了,我自己的傷自己知道。”他又連着咳了幾聲,滿口的鮮血噴了出來。他喘着粗氣,接着說道:“況且逃生飛行車空間小,容納不了這麼多人。”
“爸爸……”李嫣看見李見深口吐鮮血,撲在李見深身上,痛哭不已。她雖然智商不全,但與李見深的感情和記憶還是深厚的。
“嫣兒,是爸爸對不起你,讓你受苦了。”李見深撫摸着李嫣的秀髮,露出慈祥的目光,和藹地說道。
“爸爸,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乖,爸爸不離開你,爸爸只是累了,需要休息。”李見深柔聲說道。
李嫣重重地點了點頭,不停地哽咽着。
李見深擦去李嫣還掛在臉上的淚珠,在她臉上親吻了兩下,轉頭對冷凝說道:“冷凝,我把她交給你了。”他又從懷中掏出一張透明的記憶體,交給冷凝,說道:“這也是她的記憶儲存卡。答應我,好好照顧她!”
冷凝接過記憶體,轉頭看了看這個眼前曾經深愛着可如今卻連他是誰都記不得的李嫣。昔日壓在心底的感情,如同活動的火山一般,一下爆發出來。他輕輕地拉過李嫣的手,擁她入懷。李嫣似乎很享受冷凝給她帶來的安全感,安靜地躺在他的懷中,不哭也不鬧。
大廳鐵門又是“咣噹”一聲,又一根鋼軸被切斷。“吱嘎”一聲,大門左上角已經出現了明顯鬆動,顯得搖搖欲墜。
“一起走吧。或許到了外面,還有得救。”鍾煥然心中有些愧疚,勸說着李見深。
李見深看了他一眼,飽含深意地說道:“走吧,走吧。沒了虎符,沒了軍隊,我身爲總統又有何用?”他長嘆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眼角滾落了一滴渾濁的淚珠,頭一歪,竟自氣絕身亡。
冷凝明白李見深最後一眼裡深含的意義。冷凝看着眼前這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想着他縱橫帝國幾十載,可到人生的最後關頭,居然連小小的無名之輩鍾煥然都可以對他頤指氣使,罵娘罵爹,可想而知,給他的內心造成了多麼大的影響。“落勢的鳳凰不如雞”,他知道虎符一旦被阿海奪走,他以前生殺予奪的權力、紙醉金迷的富貴都將遠離而去,如果這樣落寞地生活終老,那還不如即刻死去。一想到這裡,冷凝心中又免不了一陣唏噓,唉,人生海海,起起伏伏,誰又能預料得到一代梟傑會死得如此悽慘?
“轟、轟”幾下聲響,門外的克隆阿海們顯然已經不耐煩,不再去切鋼軸,直接撞擊着。大門左上角已裂開一道可供一人穿行的縫隙來。
“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法長老瞥了一眼大門,催促道。
“走吧。”冷凝不再猶豫,牽着李嫣的手,快步朝着逃生通道的飛行車而去。
飛行車一關閉艙門,“轟”一聲,大廳大門完全被撞毀,克隆阿海們像蝗蟲一般,衝了進來。阿四打開掌上機,點擊了上面紅色的按扭。大廳閃起一道刺眼的球形紅光,像一隻紅色氣球,慢慢脹大,充斥着大廳的每個角落,然後又是“轟”一聲巨響,驚天動地,震耳欲聾。
鍾煥然駕駛着飛行車,從狹窄的逃生通道中,一衝而起,飛出了金剛山。如同倒立圓錐一般的金剛山,爆發出一連串的巨響。
冷凝坐在飛行車的駕駛艙中,透過透明的玻璃,看到整個金剛山像海邊用沙子堆積起來的城堡一般,在海水的盪滌之下,迅速塌陷下去。
金剛山裡的克隆阿海已經全部死了,可是誰又能保證克隆阿海到底有多少呢?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帝國軍團的進攻就要正式開始了,文昌閣會不會像金剛山一樣,徹底消失?冷凝一想到前途未卜的文昌閣,心裡就覺得一陣發涼。
“我們現在去哪裡?”鍾煥然問道。
“迴文昌閣備戰。”冷凝收回思緒,苦笑一聲,說道。雖然他知道文昌閣就幾架老掉牙的飛行車,相對於龐大的帝國軍團而言,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束手就擒,可不是他的選項,更何況還有漫長的曼珠沙華通道這道天險存在,以少擊多,以弱勝強,也未必不可能。
“可彩虹還生死未卜。”法長老憂慮地說道。
“時間緊迫,來不及了,帝國軍團定於明天開始進攻。”冷凝沉重地說道。他也很想知道彩虹的下落,巴不得現在就擁她入懷,可是,文昌閣已危在旦夕,再不好好準備,連一點點的希望都不會有。他心裡期盼着彩虹能順順利利、安安全全地從紅宮逃走,阿海逮不到彩虹,王龍就自然見不到,這樣一來,或許帝國軍團進攻的步伐還會拖慢一些。
“可是,如果沒有彩虹,沒有導航圖,我們恐怕連文昌閣都回不去。”法長老不無憂慮地說道。
“導航圖呢?”冷凝清楚地記得,彩虹已將曼珠沙華通道航法默畫下來。他走之前,將導航圖放在從文昌閣出來的那架老掉牙的戰車上。
“導航圖在戰車上。”
“那戰車呢,我們趕緊去取啊。”冷凝不免有些急躁起來。
法長老尷尬地苦笑了兩聲,“戰車停在紅宮,被軍團收繳了。”
“啊?”冷凝目瞪口呆。雖然他想過法長老他們被軍團俘虜,想着他們的戰車可能會被擊毀,而在戰車上的導航圖也一併會被毀滅。萬萬沒想到,戰車會毫髮無損落入到帝國軍團手中。
“難道你們就沒想過戰車的導航圖會落入到別人手中嗎?”冷凝大聲質問着。那張導航圖,可是維繫着文昌閣安危的關鍵屏障,如此一來,軍團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通往文昌閣的通行證,這也意味着軍團隨時有可能集結兵力進攻。而自己卻還在幻想着王龍得不到彩虹,他們也不會這麼快得到導航圖。真是幼稚之極。
他氣得將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扔在桌子上。滾燙的熱水,灑在桌子上,冒着輕輕的水霧,淌了一桌子水。誰也不敢去擦桌子,誰也不敢去惹正怒火中燒的冷凝。鍾煥然從來都沒看到過冷凝這麼大的怒火,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法長老也自知難辭其咎,不敢多說一句話。
駕駛艙裡的溫度,如同進入急凍模式,一下降至冰點。
智商不全的李嫣看到桌子上倒着的水杯,說道:“誰把杯子倒了啊,這麼不小心,還不把桌子擦擦,真是一個壞人。”她小心拿起杯子,抽了幾張餐巾紙,細緻地擦着桌子上的水。
冷凝看着李嫣擦着桌子,不由得一楞。是啊,杯子的水灑了,擦乾淨就是了,何必還要發火呢。有王龍在,帝國軍團遲早會拿到導航圖,那自己發火又有什麼意義呢?還不如趕緊想想補救措施。一想到這裡,他長嘆了一口氣,臉色慢慢緩和了下來,從李嫣的手中拿過自己的杯子,對着衆人由衷地道歉:“對不起,剛纔是我太沖動了。”
衆人聽得冷凝這麼一說,更加覺得愧疚難當,羞得滿臉通紅。
“彩虹會躲到什麼地方去呢?”冷凝盯着艙外,陷入了沉思之中。李見深已經死了,帝國軍團的進攻不可避免。那麼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找到彩虹,回到文昌閣,積極備戰。
“她會不會自己一個人到卡納湖谷?”冷凝問道。卡納湖谷,是他和彩虹約定的地點。本想着他如果與李見深協議順利,就在那裡碰面,然後一起迴文昌閣。卡納湖谷是文昌閣設在帝國一區的秘密落腳點,那裡並沒有湖,也不是一個山谷,只是一個小區的名字,位於一區繁華的城區與魚目混珠的郊區結合部。
法長老和鍾煥然對望了一下,猶疑地說道:“有這個可能吧。”鍾煥然對一區並不熟悉,而法長老更是第一次從文昌閣到帝國,在與彩虹出來之前,連聽都沒聽過,又何曾去過呢?
冷凝倒是去過一次。當初,彩虹將他帶到她的飛行車上,在那裡,遇到了火之龍隊的戰士,並順利歸隊。只不過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那個地方叫卡納湖谷,更不知道是文昌閣秘密落腳點。可是,紅宮離卡納湖谷畢竟還有一段距離,而且紅宮防衛嚴密,她有可能逃出來嗎?能安全抵達卡納湖谷嗎?冷凝並無把握,其它人更不知道。他看着駕駛艙外漸漸暗淡下來的天色。從金剛山到卡納湖谷,還要經過一區嚴密的警戒圈。可僅憑着他們這樣一艘從金剛山逃離的小型飛行車,能突破警戒圈嗎?現在已近黃昏,離明天帝國軍團的進攻又近了一步。時間非常緊迫,再也來不及考慮其它,只能搏一搏了。他心裡期盼着帝國在整軍備戰、發生內亂時能放鬆警惕,讓他們順利通過檢查關口。
“走,直飛卡納湖谷。”冷凝大手一揮,吩咐鍾煥然說道。
飛行車尾部的推進器噴射出藍色的火焰,在空中劃了一道漂亮的弧線,朝着一區疾速飛行。
金剛山離一區本來就不遠。飛行車掠過高低起伏、滿眼黃色的土坡,來到了一區的城牆邊上。城牆又高又長又寬,長滿了綠色的苔蘚和爬山虎,牢牢拱衛着帝國最重要的區域的安全。城牆上,一束束亮如白晝的光柱,就像一把散發着凌厲寒光的手術刀,毫不費力地劃開漆黑的夜幕。
鍾煥然本欲駕駛着飛行車就往城牆上衝過去,冷凝一把按住他的操縱桿,大聲喝止着:“不可魯莽。”
鍾煥然一臉的迷茫,扭頭看着冷凝。在他眼前,只有漆黑的夜色和一些城牆,駕着飛行車,一下飛進去不就好了嗎?
飛行車緩緩地懸停在半空中。冷凝指着城牆上一排排的黑影,一座座像小山丘一樣的建築,說道:“看到沒?那些都是激光炮塔。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位置,正是帝國一區西門,稱之爲箭城門,防守極爲嚴密,激光炮一天二十四小時充能備戰,反應極快。沒有經過備案許可的飛行車一旦飛臨城牆上空,觸發防禦警報,恐怕在一秒之內就要化爲灰燼。”冷凝曾經是火之龍隊隊長,自然對帝國核心區域的防禦情況瞭如指掌。
鍾煥然一聽,嚇得臉色突變,結結巴巴地說道:“那我們,我們怎麼辦?難不成徒步走進城?”
“徒步也不成。整個一區,被高高的城牆圍了起來。如果想進去,必須要通過有機甲戰士守衛的關隘。”
正在這時,城牆上的兩束慘白的光柱直射而來,將冷凝他們小小的飛行車籠罩,斷而看到兩團黑影朝他們飛了過來,一左一右夾着,將黑洞洞的炮管指着他們。
“白色的飛行車請注意,請出示你們的通行證。”冷漠的聲音從駕控臺通訊設備上響起。
飛行車上的衆人一見,全都變了臉色,面面相覷,看着冷凝。
冷凝苦笑一聲,無奈地說道:“我們靠得太近了,被他們發現了。”他還想着要不要飛到郊區外火之龍隊秘密訓練基地,去偷幾架鐵馬出來,以方便混進城中。可沒想到,這麼快就被守衛發現了。
“那怎麼辦?”鍾煥然問道。
“白色的飛行車請注意,我們要對你們進行例行檢查,請停到檢查平臺。”
“千萬不能亂動,我們飛行車上根本沒有任何防護裝備,也沒有火力配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眼見如此,冷凝只得吩咐鍾煥然照做。
在一邊玩着疊紙杯遊戲的李嫣看到車外的兩架武裝戰車,跑到駕駛艙透明的玻璃罩前,開心地拍起手來,嚷道:“我爸爸的衛士來了,我們可以回家嘍。”
冷凝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開心不已的李嫣。她對李見深臨死前的話還深信不疑,認爲他只是暫時離開一段時間。李見深這是何苦呢?李嫣既然已經死了,又何必再借助並不成熟的克隆複製技重生,結果變成了智障的人,增加他人的痛苦?再看看阿海、楊子,還有死在文昌閣的道長老,哪一個不是因爲克隆複製技術而深受其害?這更加深了冷凝對克隆複製的仇視,再次下定決心不讓克隆複製流毒於世。
“冷凝?”法長老輕聲叫喚,將還在思緒中的冷凝拉回了現實。
冷凝轉頭看着法長老。法長老見冷凝注意力轉了回來,便說道:“李嫣不是帝國總統李見深的女兒嗎?”
“是的。”冷凝想都沒想,反問道:“怎麼了?”
“那我們能不能裝扮成李嫣的護衛,矇混過關?”
“不行。”冷凝斬釘截鐵地說道。又要利用李嫣?這如同在他還沒癒合的傷口又撒了把鹽,痛得連胃都縮了起來。第一次進紅宮時,就是利用李嫣的身份才成功的。而又是因爲他,李嫣纔會與李見深父女反目,到頭來還誤傷了她,導致她傷重而亡,結果變成了現在這樣像傻子一樣的克隆李嫣。自己在她身上欠了太多太多的債,多得就算幾輩子都還不了。可現在還要再次利用傻乎乎的她,自己又於心何忍?
法長老剛想張口問爲什麼,見鍾煥然和阿四在邊上,拼命地向他使着眼色。他心中疑惑,卻還是將他的問題咽回了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