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終於安靜了下來。
遠處連綿的後山掩映在濃濃的夜色裡,只留下一個漆黑的輪廓。
它安靜的佇立在那,看不清也看不分明。
顧玲玉撫着脖子坐在牀上,沉默的看着後山想事,不言不語不鬧也不慌亂。
張默丟了個枕頭給文二,並讓三個女孩在牀上休息,自己坐到臥室的梳妝檯前。
梳妝檯的鏡子裡映出張默的樣子,他擔憂看向顧玲玉。
張默看着顧玲玉,文二看着張默,他拽了張默一把,極其小聲的嘟囔一句:“行了,別看了,又看不出朵花來。”
張默皺了眉毛:“文二,她很反常,需要開導她說出來怎麼了。”
文二有些破罐子破摔的不耐煩:“張默,這事你我本不必參與到這個程度,你過分用心了,明天我們就走,隨便怎麼威脅,反正我是不留下。”
說話的聲音不低,吸引了趙珠雅的注意,她嘲諷的一笑:“就知道會這樣,隨便,愛走就走,我也不需要你們。”
“小雅……”樑妍想勸她少說點,結果被小雅一個眼神秒殺:“你也可以滾,現在馬上!”。
樑妍脾氣頓起,起了身居高臨下看向趙珠雅:“跟你客氣幾天,你真當我是菜包子?”
趙珠雅昂着頭對着她竟然也不輸氣勢。
一直沉默的顧玲玉打斷了她們:“哥,文二說的是對的,明早你們就走吧,帶上樑妍。”
文二瞪眼:“什麼意思,你不走?你有病啊?非得把命賠進去?”
顧玲玉鬆開捂着脖子的手:“二爺,我已經走不出這座山了……”
她點亮手機屏幕照亮自己脖子,小玉脖子上的那道勒痕變得細了許多,黑黑的一道淺印圈在脖子上,像栓小狗用的項圈。
張默靠近細看:“這是什麼東西?”
顧玲玉的手在空氣裡虛抓了幾把:“也許是條鎖狗的項圈。”顧玲玉儘量笑的輕鬆些,可惜那笑容太慘淡了一些。
文二跳青筋了:“什麼時候了,你還有空開玩笑?那印是什麼?”
張默給了他一個你也好意思說別人的眼神。
文二摸摸鼻子,顧玲玉看向趙珠雅的脖子:“如果你們都能看到這個印記,那你們看到這條線了麼?”她的手指着一個浮空的位置,但是幾人什麼都看不到。
“脖子上的印記有條線鏈接着通向後山方向”顧玲玉指向後山的一點,就是她剛剛凝視的方向:“哥,如果我沒看錯,後山那個位置滿滿都是白色的影子。”
……
院子裡同樣黑暗的耳房裡,老宋勸誡幾人上二樓早點休息而他卻沒有睡。
他倚靠在牀上看着窗外,那窗戶正對着後山。
老宋穿着跨欄背心,脖子好像沒洗過的車軸一般整個都是黑的。
良久,他的手也在虛空裡抓了兩把,好像去握一條看不到的線……
老宅的屋子裡也不平靜,顧玲玉開了口就像管不住的話匣子。
她反覆勸說張默和文二離開,說到最後,顧玲玉說到口乾舌燥,張默還是不置可否。
文二恨恨的倒下睡前小聲對着張默說了句:“張默,我不信你是愛上她了,爲什麼這麼拼命。難道你弄混了?她可不是你妹妹。”
張默的臉色瞬間變得冰冷:“我知道,不用你提醒,也從來沒混過。”。
文二冷眼看着張默,張默更陰冷的看着文二。
張默妹妹的事是死穴,文二本不想提起,但是看到事情發展越來越兇險,文二是真的擔心了,尤其是張默最近的身體狀態。
文二最後在互瞪裡先敗了氣勢:“行了行了,我錯了,我不該提這個事的。您大人有大量放小的一馬?原諒這個?”
張默仍舊盯着二爺不言不語。
文二爺哄不好,乾脆直接躺到地上:“我先睡了,您忙,愛看我的話您隨便看。”
這一晚除了不長腦的樑妍,沒人真正睡好。
張默一直在思考這些事情的關聯及關鍵,一直熬到天明村裡的雞叫了。
值得慶幸的是,第二天一早,老宋就早早的找到了鑰匙給幾人開了門。
鑰匙找到的如此及時,就像從未丟過一般。
“鑰匙就在老宅門口的地面上,老頭子這眼是真不行了,那麼近的距離愣是看不到啊。”
文二看着老宋指着的地方,真是就在門旁邊啊,氣得文二差點罵街。
張默昨日一夜未睡,也沒精力跟老宋搭話,他抓緊手裡的一張摺疊起來的字條,這是昨夜從二樓臥室牀頭櫃裡翻找出來的東西。
走出趙家老宅,早晨的陽光還沒有恢復應有的溫度,但是照射到人們身上還是帶來些許溫意。
幾人現在的狀態就像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戰役,還是由張默開車回到趙珠雅家,大家洗簌的時間都沒有,紛紛回房倒下,睡回籠覺。
到中午的時候根據張默吩咐,幾人硬把一臉恨不得殺人的張默拽了起來。
就算起不來也必須起來,下午要趁着太陽還沒落山前去後山。
酒足飯飽,幾人帶上鐵鍬,搞頭一類工具就去找老宋上後山。
沿着之前走過的路上山讓人不由又想起黑子,這一次不會有黑子站在半山腰看着幾人了,趙珠雅走的有些心酸,強忍着一聲不吭。
很快到了
山腰的林子,林子裡相對陰涼些,山林裡槐樹居多,想必到了5月滿山槐花開會非常漂亮。
現在已經是夏末,自然沒有槐花,走在槐樹下除了乘涼並不讓人感覺愉快,這山裡的槐樹因爲無人打理,多生出一種叫做“吊死鬼”的蟲子,學名尺蠖。從樹上吊下來的時候拉一條透明的長絲,行走起來一曲一伸,畫出一個“幾”字再抻平……
晚上的時候沒注意過,白天從槐樹下路過時,一個不小心就容易迎面撞上這種綠色的蟲子。
如果撞在身上幾人就會趕緊拍掉,因爲這東西在村裡有種說法,他們叫着東西尺蟲,也叫“吊死鬼”,若是被這蟲子在身上一曲一伸的丈量出自己的身高,這個人就會被帶走。
這聽起來就是無稽之談,但是現在幾人的心態已經極度敏感,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了。
顧玲玉走在前邊扮演了黑子帶路的那個角色,但是白天她不能定位位置,不好找昨晚看到的地方,每次拿不準的時候,老宋倒是能指出個方位來。
所以走到後期就變成老宋帶路,幾人跟在後邊的狀態。
老宋一直走到山陰那邊,幾人跟着看着,對這邊越發眼熟,這不就是當初跟着黑子來過埋死人的地方麼?
山裡沒人清理落葉,周圍一個個墳包被落葉覆蓋起來只能隱約看到一點起伏。
老宋越走越急,幾人在後邊拿着沉重的工具幾乎就要跟不上他。
突然張默喊了聲:“老宋!別動!”
老宋聽到呼喊回頭,看到緊趕慢趕追上來的張默:“老宋,別動,前邊是一個坑。”
張默心細,他記住了那天過來的時候周圍的地勢。
這真的是那個有三層樓高的大坑。
後趕來的文二氣喘吁吁的跟了過來:“你們……你們這也走太快了。”
文二後邊是跟着的顧玲玉、趙珠雅以及斷後的樑妍。
多人行走踩得樹葉嘩啦作響。
幾人追到張默這裡才住了腳,張默正在俯視大坑,耳朵敏銳的聽着幾人過來站定,就在那幾個走在後邊的人停了腳步後,張默敏銳的注意到身後樹葉的嘩啦聲卻多響了一聲。
別人沒有注意,張默卻注意到了,都已經聚集在一起,那一聲不是幾人走路發出的聲音,那這一聲是誰的?
這附近還有其他東西跟着?
就在張默疑惑的時候,嘩啦啦一隻松鼠踩着落葉飛奔而過,竟然還是一隻個頭很大的帝王松鼠。
原來是松鼠?張默還是細緻的又環顧了一圈,沒有其他發現,這才集中精力觀察這個大坑。
這個坑看起來像是泥石流留下的,又或者是火藥人爲炸開的。坑裡荒草叢生,看不清茂密的地面植被下是什麼樣的地勢。
張默側耳傾聽並沒有聽到水聲,他放鬆的呼了口氣,挺好,至少下去後不會弄髒鞋。幾人互相拉扯着往坑底爬。剛下到底部,張默就不動了。
“咋了?”文二沒心沒肺的問了一句。
張默嘆了口氣:“都小心點腳下,可能有蛇。”在張默腳邊赫然有一張退下來的蛇皮。
“還有蛇?”文二看到蛇皮情緒很是焦躁了,他對沒毛的動物各種抵抗。
老宋到了谷底就開始不斷地翻找,顧玲玉也焦急的四處探看。
然而並沒有什麼發現。
“老宋,你還能記得當初他們下葬的地方具體樣子麼?”張默把注意力轉向老宋。
老宋頭都沒擡:“是室內,棺木到我走的時候也沒有下葬。”應該是被供奉在某個房間裡。
張默皺眉:“不是山裡?”
“應該是山裡,我懷疑這裡有暗道。”老宋說得很篤定。
文二聽到這個來了精神:“難不成還有大墓室?”他頓時生出一股子尋寶的心。
趙珠雅入了坑就一聲不響的找線索,大家都各懷心思參加到搜索中去。
時間越來越晚,夕陽再一次西沉,張默幾次觀察天色,不由擔心起了。
“老宋,走吧,時間已經不宜久留了。”
老宋卻執着的不肯走,他其實根本就是在等待夕陽來臨的時刻。也唯有如此才能看到他想看的東西。
“老宋,今天根本沒有準備照明設備,你這樣等夜晚很不妥當。”張默有些不滿的試圖勸說老宋。
老宋在大坑底部找了塊相對乾淨的地方坐好:“太陽完全落山前我們就走,如果你們肯留下,我可以告訴你們一個關於釘狗頭的秘密。”
“這是什麼意思?”張默冷臉。
“沒什麼意思,我大概知道是誰做的這個事。”老宋賣了關子。
趙珠雅拎了鐵鍬過來:“你現在就說,我不走。”
老宋看了眼鐵鍬面無懼色:“太陽落山後自然就說。”他打定主意,不再開口,乾脆閉目養神安等日落。
張默勸說不動,趙珠雅要輪鐵鍬盤問,被樑妍攔住。
怕場面失控,張默只能調停。
既然現在沒有線索,只好都坐下好好等太陽落山了,現在的時間剛5點多。
都坐下後,沒了聲音周圍非常安靜,張默開始觀察老宋。
這是六七十歲左右的人,一臉的皺紋,皮膚黝黑,後背有些佝僂,看起來有種很鄉土很踏實的親切感。
他整個人透着幾分精氣神,雖然老但是老得很精
神。
“老宋,我能問點別的麼?”張默先打破了沉默。
老宋剛纔就注意到張默在觀察自己:“如果是能說的內容,可以告訴你。”
“你是敵是友?”張默這話問的簡單直接,文二都愣了,還有這樣問的?
如果老宋堅定的回答是友,那正好借他的話問他知道的事,既然是友何必隱瞞。
若是敵,怕不會明說,但一定會產生一定猶豫,如果他有這個猶豫的瞬間,就要考慮是不是放棄同行或者加強提防。
張默這話問的太突然,老宋先楞了一瞬然後笑了:“你到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是事情不是這麼簡單能區分的。至少現在我不想害你們,你們有危險我反而還會救你們。”
張默敏銳撲捉到他話裡的“現在”兩字。
“那麼……昨晚呢?昨晚你是怎麼想的?”張默一臉嚴肅的看着老宋,。
老宋目光不由轉向顧玲玉,顧玲玉也在專注的看着他:“哎,造孽啊,老頭子我也是逼不得已。如若不這樣做,你們不會留下。”
“你究竟做了什麼?”張默一想到昨晚顧玲玉的狀態,不由心生不滿。
老宋倒不急回答張默的問題,他先轉向顧玲玉:“小丫頭,你能看到了麼,被拴上的人是誰?”
顧玲玉不自覺的將手撫上自己的脖子。
老宋一臉意料之中的樣子:“有幾個人被栓了?”
顧玲玉不由看了眼小雅,白天脖子上的勒痕不太明顯,但是如果仔細看還是有一條細細的淺印,可以被分辨出來。
老宋彷如無人的繼續問顧玲玉:“丫頭,你的眼睛能看得到牆壁外邊的魂靈麼?”
顧玲玉搖頭,老宋嘆了口氣:“果然不完全,而我能看到一整個村子的。”
文二咋舌:“一個村的?”
老宋點頭:“每到了夜晚一切景物我都看不到,牆壁也變爲無形,只有靈魂的形體發出微光讓我看得到。”他一拍文二肩膀“若不是這樣,我也不會知道無頭狗去了你們那。”
“啊,纔想起來還沒跟你說聲謝謝。”文二這纔想起道謝來。
老宋擺擺手:“救你們是仁義,其實也是想要些報償。”
文二立刻拍胸脯:“只管說!小爺我赴湯蹈……”文二話沒說完讓張默一腳踹在那了。
“閉嘴。”都不清楚對方要什麼報償就盲目答應,二到這個地步攔都攔不住。
老宋笑了:“放心,我並不想害你們性命,但是如今這個事,不拿命搏一搏怕是解決不了問題。昨晚確實是我算計了你們,但是你們自己要來這老宅的,這事可怨不得我。”
“你這時候倒把事情推了個乾淨?那昨晚是誰建議去的?”想起昨晚的驚心動魄,文二搓火想找個發泄對象。
張默看着文二沒說話,所有人不由看向張默,文二這纔想起來自己好弟兄提議的,他立刻換了個角度:“特麼這事得從本源找毛病,咱幾個又爲誰來這個村的?”文二這話問出口才想起來好像是因爲自己被威脅,他又看了眼趙珠雅,小雅一臉嫌棄的看這文二,文二這又想起是自己先搭訕招惹她的,只抽了自己一巴掌,撇撇嘴作罷。
張默給了他一個我若是你我就閉嘴的眼神,然後轉向老宋:
“老宋,事已至此,既然你想讓我們跟着你冒險,你總要說清楚事情由來。”
“說是可以,從哪說起呢?”
“你是什麼人?”
“我說過了我是一名鬼媒人,平息亡魂怨憤,安墳鎮宅賺兩紅包錢。最初這裡的事只是我的一單生意而已,錢給的多就做了。但是這趟媒保的失敗,本想離開的時候發現了異樣。等我看到這條線的時候一切都晚了。”說道這裡,老宋轉向顧玲玉:“你第一天來的時候看到線了麼?”
顧玲玉搖頭。
老宋嘆了口氣:“當初來的時候我有一個助手的,我是先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的那條線。最初沒鬧明白這是個什麼東西,他家裡有事叫他出村,就讓他走了,我看着那線一直拽着跟着他延伸出去,萬沒想到,他這一走就真的就走了……竟在高速上遇到了車禍……”
“這線很細還很黑,夜晚幾乎看不分明。這之後我開始留心這種線,發現越來越多的看到這線,每個被拴上的人如若離村就會死於意外。當時覺察出不對我就想馬上離開,結果臨行前我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的這條線,於是我在這個村一呆就是數月。說來可笑,就像被栓了狗鏈一般。”說道這裡老宋慘然一笑。
文二聽到這個渾身冰涼,他爲難的看了眼顧玲玉和趙珠雅:“我去,那咋辦?”
老宋一指幾人所處的這個坑:“我每晚都在細細分辨線從哪裡延伸出來,最後大概確定這個位置,我要來看看究竟這有什麼?”
“這麼說我們只能等到太陽落山才能見分曉了。”張默看了眼手錶,時間已經快到六點了。
雖然老宋說了很多,但是他沒解釋最重要的一件事:”老宋,你怎麼知道昨晚我們人會被栓上的,栓人的原理是什麼?“
老宋避開了張默的目光:“我猜大概是怨恨,被怨恨的人就會被拴住。昨晚我在一件事上說了慌,我說那個房子乾淨,其實我知道怨氣留在那個房子裡徘徊不去,若問我是誰的怨恨招惹這條繩子……”老宋看了眼趙珠雅:“大約是那對死命鴛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