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幾人擠在門廳處,門外的院子寂靜平和,屋裡黑暗深邃。
樑妍越發恐懼之餘另一種情緒喧囂而上,她最先耐不住等待,暴躁的起身一腳踹在門上。
鎖鏈鎖住的門被踹的叮咣作響。
文二嚇了一跳:“這剛安靜一個,你這瘋婆娘又鬧哪樣?”
樑妍一臉嚴峻:“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想上廁所?”
文二愣了,一臉吃蒼蠅的表情:“你覺得現在說這個合適麼?”
“大哥,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說,跟着你照顧老趙的時候我就想去了,我實在憋不住了!”
“那你去啊?”文二沒好氣一指屋子裡邊。
樑妍不說話了,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看文二。
趙家老宅看起來挺風光,但是肯定沒有廁所在房裡,村子有些閉塞,都是旱廁,不出屋是絕對找不到個行方便的地方的。
這房子現在看起來安靜,誰知道一會還會不會別的幺蛾子?
看樣子真是不能在這房子裡繼續耗費時間了,張默吩咐所有人在門口等着,自己去一樓其他房間檢查了一圈。
除了趙麗的房間,其他房間都很普通,沒有什麼特別需要留意的。
如果一樓不行,張默把目光投向通往二樓的樓梯,看樣子只能去二樓碰碰運氣了。
張默回到門廳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給等在門廳的人,門廳裡幾人都看着自己的方向逆着月光張默卻看到一個意外的人物探頭在門縫處。
“老宋?”張默喊了一聲。
看向張默方向的文二他們這纔回頭,從門縫處探頭的不是老宋是誰?
“你大爺!開門!”文二急了。
樑妍比文二更急:“宋大爺!求你開門!”
老宋歪着頭眯眼往房子裡看,顧玲玉懷抱着昏倒的趙珠雅與老宋看了個對眼。
張默幾步靠前用力推開被鎖住的房門,將門縫撐開。
“老宋!放我們出去!”
老宋探手過來抓了兩次才摸到門鎖:“啊?門鎖上了?”
“你不知道?”張默懷疑的看向老宋。
想起老宋進門前幾次摸索纔開打院門,張默又有些不確定這道房子的門鎖是不是老宋落下的。
老宋搖頭:“這門我從來不鎖的,我一直在屋子裡看着你們這邊,好像看到些奇怪的東西纔過來看看,你們竟然被鎖住了?”
“大爺!鑰匙呢?你有麼?”樑妍現在急得直刨門。
老宋慢慢悠悠的點點頭:“在我屋裡,我找找去……”
說完老宋一步一探的往回摸索,樑妍扒在門縫處撓門:“你們說他會回來麼?會麼?”
張默安撫樑妍:“他要是不會回來,剛纔就沒必要來,也沒必要答應。”
樑妍急得不停彎腿,文二唯恐天下不亂的吹起噓噓的口哨。
張默替樑妍給了文二後背一巴掌……
感覺上有一個世紀那麼久,老宋才摸索回來:“孩子們,鑰匙沒了啊?”
“沒有了?”樑妍已經憋得變了音了“什麼叫沒有了?”
老宋疑惑的搖頭:“原來放鑰匙的地方什麼也沒有,我找不到鑰匙了。剛纔給你們趙麗房間鑰匙的時候我記得好像還在的啊。”
張默從門縫處看了眼被鎖的牢固的鏈鎖,老宋的夜盲眼不像假的,他要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覺的快速把幾人鎖在這個房子裡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鑰匙方面老宋沒說謊。
那麼,剛剛這院子裡還有別人?
樑妍松子大的腦子現在滿滿都是:“我不管!我要上廁所!”
老宋想了想慢慢悠悠的回了句:“二樓臥室裡好像有尿壺,可以麼?”
樑妍掉頭就往樓上跑,張默想讓顧玲玉陪着,扭頭看到顧玲玉精神有些恍惚的抱着趙珠雅,只好推了文二一把:“你上去看着點。”
文二瞪眼:“大哥,她上廁所我咋看?”
“樓梯口陪着,別偷看,有事喊,趕緊去。”張默推了文二一把。
樓梯處已經傳來樑妍噔噔噔的跑步上樓聲,文二又瞥了眼斷開數道紅繩的房樑,撇撇嘴老大不樂意的跟了過去。
樑妍跑的急,手腳並用的上樓,文二跟着就沒那麼急。他不緊不慢的掏出手機,照亮腳下再上去,到了樓梯頂端的時候先看到一扇屏風。
隔着屏風文二對裡邊喊了句:“喂,我在這裡等你,聽到了沒?”
二樓沒有迴音。
文二有些不高興提了嗓音:“喂!樑妍!跟你說話呢,你在不在?”
還是沒有任何回覆,文二有些頭皮發麻了,介尼瑪不會剛上來就有事了把?
剛纔自己緊跟着樑妍的上樓聲上來的,就這一會自己喊話就聽不到了?還是那丫頭嚇唬自己呢?
文二覺得有可能是後者:“行!你不說話是唄?那別怪我進去!嚇尿你小爺可不負責!”
文二繞過屏風,然後看到了又一扇屏風。
繼續繞過還是屏風……文二又往裡走了數步……仍舊是屏風連着屏風……
文二覺出不對勁了,站在屏風裡扯着脖子大喊:“樑妍!?”
周圍除了自己的手機照明和看不清層數的屏風,什麼聲音也沒有,文二趕緊往回走到樓梯口大喊:“張默!你特麼快來!”
張默隱約聽到有人喊自己,細細分辨一番,略一猶豫的時間。
文二第二聲已經變了調了:“媽蛋啊!沒人了?張默你給我上來!”
“來了!”張默大聲回覆了文二。
老宋在門外探了個耳朵,知道張默要上樓,咳了一聲:“張默啊,這樣吧,你們在二樓休息一夜,明天白天我能看到的時候我找鑰匙放你們出來。”
事到如今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張默扶起顧玲玉,架起趙珠雅準備往二樓去,臨走前又回頭看了眼站在門縫前的老宋:“你自己小心。”
老宋笑眯眯的點了頭。
老宋從門縫處目送着張默他們往二樓前往,他那雙眼睛沒有聚焦,他扶着脖子仰頭看了眼二樓,又扭頭看向趙麗房間的方向。
最後,老宋伸出手來驅趕圍着自己嗡嗡叫的蚊蟲,護着裸露出來的脖子和頭臉又一步一探的往自己的耳房走。
張默架着一個拽着一個走的有些艱辛,到了樓梯口的時候看到正慌張往樓下跑的文二。
“文二!不是讓你陪着樑妍麼?你怎麼下來了?”張默唬了臉。
文二上手拽張默:“你大爺,那丫頭怎麼喊都沒反應,你趕緊過來陪我看看。”
張默將昏倒的趙珠雅交給顧玲玉:“你看好她,有事大聲喊知道麼?”
顧玲玉拽着張默的衣襟不撒手,最後還是乖乖點頭,勉強放開了手。
張默將她和小雅留在樓梯口跟着文二上樓。
他們兩人上去後,顧玲玉緊緊抱住昏迷的趙珠雅坐在一樓樓梯口的位置。
樓梯是折角式,張默他們轉過折角就看不到身影了,順着樓梯看上去只能看到一堵牆擋住向上追尋的目光,小玉抱緊小雅,小雅脖子上的那道勒痕清晰可見,顧玲玉擔憂的看了一圈四周漆黑的客廳,一絲陰冷的氣息拂過,不由打了個哆嗦。
張默一上了樓梯,迎面就是一道屏風,轉入第一道屏風,張默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從進入二樓的屏風開始,四周安靜的驚人。
腳下吱呀的地板聲音顯得突兀,但也只是吱呀一聲,這聲音就像被吞噬了一般。
張默略一猶豫,文二已經走到前邊多轉過去一道屏風,張默試着叫了聲:“文二?”
僅一道屏風之隔的文二沒有回答,張默大喊了句:“文二!”
文二這才繞回屏風探了個頭:“你喊我?”
區區一道屏風有這樣強的隔音效果?
張默拽住文二:“別動,有些不對勁。”
文二當時就慌了,千不怕萬不怕最怕的就是張默一句不對勁。
剛想問張默怎麼了,突然文二覺得身後一股壓迫感襲來,
扭頭一看,文二懵了,這哪是壓迫感,是屏風真的壓過來了。
古樸的木式屏風一個壓着一個倒下,像多米諾骨牌疊壓着倒向二爺。
文二躲得快,掉頭就跑。
張默這邊視野不好,沒有看到文二那邊的情況,結果文二一頭撞在張默身上,張默沒退,所以數道屏風疊壓着的砸到文二後背。
“我擦!”文二被砸了個結實。
多米諾骨牌源頭位置一個黑黑的人影說話了:“啊!你們可算來了!喊也不答應,嚇死我了。”
說話的正是樑妍,樑妍尿急衝上樓,無頭蒼蠅一般轉過層層疊疊的屏風。
等她從牀腳找出尿壺緩解壓力的時候才覺出不對勁來。
自己竟然就這樣落了單,不過樑妍這丫頭心寬,等都排解完了才覺出害怕,抖着嗓子喊了幾次,沒人迴應自己,這纔不由慫了幾分。
她想穿屏風回去,可屏風那邊黑乎乎的,她不憋着也沒了那個衝動勁,倒是有些不敢了。
猶豫再三,她簡單粗暴的一腳掀了這些屏風。
所謂你有張良計,我有過橋梯,各人遇到逆境的應對招數各有不同。
顧玲玉會哭會求助,文二分分鐘變話癆,張默勇往直前,趙珠雅撒潑發狠,唯有樑妍是大條犯傻型。
畢竟是別人家的房子,搞破壞不行。
在張默指揮下三人一起行動將屏風歸位,文二揉了揉被壓到的後腰,突然很慶幸自己還年輕,否則跟老趙一樣砸出個腰脫找哪說理去。
收整完最後一道屏風的時候,幾人準備下樓去接顧玲玉和趙珠雅,剛穿過層層疊疊的屏風就聽到顧玲玉壓抑的抽噎聲。
“小玉?”張默趕緊下樓。
卻見到趙珠雅已經醒了,她面樓梯站着,顧玲玉坐在樓梯上。
小雅一臉凶神惡煞:“哭哭哭,你除了哭還會點什麼?”
顧玲玉卻不反駁,她的手輕撫脖頸的位置,強忍着不哭出聲。
張默已經幾步到了兩人身邊:“怎麼回事?吵什麼?”
趙珠雅冷笑伸手過去抓在顧玲玉手腕上,顧玲玉卻不肯將手放下。
意識到不對勁,張默也動手去拉拽顧玲玉的手。
顧玲玉的脖頸上赫然也是一道勒痕……
跟在後邊下來的文二和樑妍一起倒抽了口涼氣。
張默盯着那道勒痕心驚:“剛纔怎麼了?”
顧玲玉把手重新壓住勒痕,搖頭不語。
她想到的是上次跟文二附身單獨相處的那一夜,不能將自己不確定的猜測說出。
趙珠雅嫌棄的看着顧玲玉冷笑:“活該,我用你救我了?要麼別救,要麼別擺這副委屈的樣子,噁心。”話落又去拽顧玲玉的手:“擋着幹嘛?露出來啊!讓大家看看你多委屈,哭啊!”
女人吵架,文二和張默不好插手。
樑妍上前擋了趙珠雅的手:“喂!小雅,你夠了。”
趙珠雅惡狠狠的瞪了樑妍一眼:“你纔夠了,別擺那副嘴臉,討厭我就打我啊
。”小雅脖子一伸把臉湊到樑妍面前:“打啊,照這兒來!你不最擅長這個麼?”
“你!?”樑妍真的揚了手,文二趕緊攔了一把。
張默不客氣的吼了一聲:“什麼時候了!還鬧騰?”
顧玲玉做了幾次深呼吸,終於穩定了情緒:“小雅,你不用自責,我不怪你。”
“誰自責了?我不內疚,你們自願來的,現在要死要活給誰看?幹我屁事?不滿?不滿打我啊?殺了我啊?”小雅像被踩了尾巴一般瘋了一樣嘶吼挑釁,就仿似急不可待的希望幾人對她發火,對她動手。
趙珠雅瘋狂的撒潑,尖利的嚎叫之後是歇斯底里的痛哭。
她越是這般叫囂,幾人反而更難對她發火。
這正是趙珠雅可恨又可憐的地方,趙珠雅並不是真的沒心,她的成長經歷讓她變得極度自我保護甚至自私,但是她也會內疚自責,她用惡語相向的方式表達了出來。她不斷地激化矛盾,不斷的挑釁周圍人的容忍力來證實自己的重要。
如果周圍人不再忍耐,她就會得意洋洋的說一句,看吧,果然是這樣。
如果對方容忍,她更會惡狠狠的喊一句,裝吧,虛僞。
當週圍的人真的爲她付出的時候,她又內疚起來,並彆扭的不願去承擔情誼。
顧玲玉膽小怕事,一味退讓躲避,是小雅第一個站出來維護她,並不嫌棄她怪異的朋友。所以顧玲玉懂得小雅的想法並且羨慕着小雅的堅強和潑辣,換自己今天在小雅這樣的情況下恐怕早已崩潰。
至少現在,小玉不想再爲即將倒塌的駱駝加一根稻草。
幾次挑釁未果,趙珠雅也不再叫囂,情緒來得快去得更快,她靜默的站在樓梯口不再說話,就好像剛纔嚎啕大哭的是另一個人。
顧玲玉調整好情緒,連最後一點些微的抽泣也沒有。
張默又追問了幾次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趙珠雅不說,顧玲玉也不說。
屋子裡意外的沉默,張默只好自行檢查一遍客廳,客廳地面上滿滿一地的紅繩,擡頭能看到這房子的房樑已經幾乎全部裸露出來。
若阿鵬是吊死,看樣子跑不掉這根橫樑。
張默暗暗嘆了口氣,很明顯靠紅繩是鎮不住這個宅子了,今晚還是兇險,必須想個辦法熬過今夜。
張默回頭看了眼在黑暗的樓梯口扎堆的幾人,突然想起院子裡的影壁。
影壁?屏風?竟然沒有想到這個!
張默回到樓梯處:“走,去二樓。”
顧玲玉乖順的起身按着張默吩咐上樓,樑妍挽了顧玲玉的胳膊。
文二走了兩步回頭看到趙珠雅倚在黑暗裡不動,有些頭疼:“小雅,一起上樓,走吧。”
“不。”趙珠雅打定主意不動:“我就這裡等着,有鬼找我不是?讓它弄死我試試?看誰弄死誰?”
文二一個腦袋兩個大:“你這是要弄死鬼的節奏?”
“你們怕你們走,我不怕!”趙珠雅這話說的凶神惡煞的。
場面又僵持住,張默看了眼趙麗的房間:“小雅,你最好聽話上樓。”
趙珠雅擡眼冷冷的看向張默:“我從小就不懂聽話什麼意思。”
“阿鵬的事有很多疑點要解,他爲什麼要吊死自己這本身就很奇怪。”
“這有什麼奇怪,孬種一個,他答應的事沒有一件做到的,吊死自己算他這輩子最勇敢的決定,死了也活該。”趙珠雅不屑。
張默有些疑惑:“聽你的口氣,他向你承諾過什麼?難道是重新見到之後?”他敏銳撲捉到趙珠雅話裡的弦外之音。
趙珠雅不說話,幾乎同時趙麗房間的門發出撲的一聲悶響。
房間裡重又回覆安靜,文二立刻慫了:“我靠,這是聊天的地方麼?還不快走。”
張默皺眉:“趕緊走!上樓說。”
在張默和文二的拖拽下,趙珠雅纔不甘不願的跟着幾人腳步上樓。
若真是有愧於趙珠雅,阿鵬真的有必要自殺麼?
那麼趙麗又是怎麼死的?
一個養子夾在公理良知與愛情中,到底能糾結到如何的地步?
張默推着顧玲玉和樑妍走在前邊,後邊又拽着趙珠雅穿過層層屏風:“如果你們村子埋人的習慣未變,我懷疑一切秘密都在後山。所以今夜必須平安度過。”
文二聽到這裡,反應最快:“大哥,你不會還打算掘墳把?”
張默倒是挺無所謂的:“也行,前提找對墳才行。”
穿過二樓層層疊疊的屏風後,是一間比較寬敞普普通通的臥房,到了房間裡,張默又檢查了一遍屏風擺放,跟自己想的一樣,像數道影壁一般,一層一疊,如某種陣法,第一個和最後一個屏風有夾層,裡邊各有一方黃符。
看樣子這是又一道鎮宅保險,希望仍然管用。
趙珠雅進了二樓房間便陷入獨自思考中,她在考慮張默剛剛跟自己說的那些話。張默不太擔心已經平靜下來的趙珠雅,他更擔心的是面無表情的顧玲玉。
跟在大廈那次一樣,她又陷入那種精神萎靡的狀態。
張默暗下決心,這次不能讓她迴避,必須讓她說出她和小雅脖子上的勒痕到底發生了什麼。
二樓的房間裡一度很安靜,沒有燈,爲了省電也關閉了手機屏幕。
牀頭的位置有一扇窗,沒有拉窗簾,外邊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看不見,唯有的星空綴滿星星,月亮和星都比城市裡的更明亮,仿似能透過這片天空直視整個浩渺的宇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