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仔”這個身份並不難猜, 況且池青也算是半隻腳踩進過圈的圈裡人,對狗仔的認知比一般人深一些,瞭解他們的工作模式——當然也僅限於此。
一個十八線外專演反派的藝人就算大搖大擺走在街上都不會有狗仔多看一眼。
就算不走在街上, 哪怕坐在派出所裡和另一名男性牽手也是同樣的結果。
這位仇家衆多、業績似乎還不錯、在圈內的人人喊打狗仔根本沒有認出他來, 繼續道:“本來我昨晚就想報警的, 但是我想想還是算了, 覺得他可能只是想警告一下我, 事情鬧大對誰都不好,但是早上我出門的時候,經過小區商鋪時, 一個花盆從樓上摔了下來。”
“還好我命大,我沒看到, 但是那會兒我鞋帶正好開了, 我就往邊上退半步蹲下來繫鞋帶。”
結果一擡頭, 花瓶砸在他腳邊,如果他鞋帶沒有開, 沒有突然蹲下來繫鞋帶的話,那個花盆會砸在他頭上。
季鳴銳:“……死神來了真人版那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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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被狗仔認出來的池青被他剛纔那一眼看得莫名不自在,他把手往袖子裡縮了一點,只露出來一點指尖,這樣在別人看來第一眼並不會察覺出兩個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他和解臨以一種隱蔽的方式偷偷地牽着, 他食指指節抵在男人溫熱的掌心。
然後猝不及防地, 縮在袖子裡的手掌掌心被人塞過來一樣東西。
像塑料紙, 有點扎手, 很小的一粒。
池青低頭去看, 發現那是透明的玻璃紙,紙裡裹着一顆糖:“塞給我幹什麼。”
解臨:“獎勵。”
池青:“……?”
解臨:“獎勵你答對題, 小同學。”
池青還有一個問題:“這糖哪兒來的。”
解臨沒有隨時帶糖的習慣,這顆忽然冒出來的糖來路不明。
解臨今天穿了件長大衣,坐在休息區的沙發椅裡,軍靴蹬地,襯得腿格外長,因爲今天只是來找武志斌談事情,並不是參加什麼正式會議,所以頭髮只是簡單用手抓了抓,顯得隨性很多。
他用另一隻手輕飄飄地指了指辦公室出入門那兒:“剛纔停完車進來的時候碰到一個來辦業務的女生,她找不到窗口,跟她聊了兩句,她走之前給的。”
池青沒想到這長着一張花孔雀臉的男人停個車也能開屏成功:“你買一枚戒指可能沒什麼用,建議多買幾枚。”
解臨:“……”
解臨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自己送顆糖而已,哪裡踩雷了。
解臨坐在那換了個坐姿,往後微微後仰,對着那名狗仔二號看了會兒,最後眯起眼把話題拉回‘狗仔’身上:“不僅是同行,他和昨天那個人,應該認識。”
在休息區附近的工務上,季鳴銳還在盤問細節:“有注意到花瓶原來應該擺在什麼位置上嗎?”
狗仔:“頂樓天台邊吧?這我倒沒有注意,但是商鋪樓上也有幾家陽臺上擺花盆的。”
季鳴銳:“今天天氣情況多雲,風還大,昨天也下了一天雨……有沒有可能會是意外墜落?”
季明銳自己說完“意外墜落”這四個字之後,自己都皺眉。
最近意外墜落出現的頻率有些高了。
昨天是人,今天是花盆。
季鳴銳隨口吐槽道:“你們做狗仔的還真是高危職業,昨天剛墜樓摔死一個,今天又來一個被仇人報復的……”
坐在季鳴銳對面的矮個子男人一愣:“墜樓?”
“啊,”季鳴銳說,“沒準你還認識,姓張,叫張峰。”
矮個子男人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你說什麼?!張峰?!”
季鳴銳:“弓長張,山峰的峰,怎麼了,你們認識?”
同行間很認識也很正常。
而且昨天中午墜樓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新聞報道時並沒有提到死者的真實名字,跟之前那起不知道兇手如何自由出入的租客案比起來,意外墜樓顯然沒有什麼討論度,所以目前知道死訊的人不多。
果不其然,矮個子男人瞳孔放大,難以置信地說:“他是我師傅,我們是同一個公司的,我剛入行那會兒他帶過我,昨天我們打過電話……他怎麼死了?”
兩個人的關係被解臨猜中。
池青看了一眼解臨。
解臨另一隻手手肘撐在沙發扶手上,掌心託着下巴,漫不經心地解釋說:“第一,圈子小,第二,還是衣服,我起初以爲他們身上這件衝鋒衣是同品牌,剛纔搜了一下,並沒有這個牌子,那麼胸前的LOGO應該是公司圖標之類的東西。第三,直覺……這個很難講,總之他們認識的概率超過80%。”
池青低頭看了眼解臨的手,心說他的直覺不管在哪個方面都準的很可怕。
根據矮個子男人的說辭,季鳴銳很是爲難,由於沒有確切的證據,警方很難因爲這樣一份口供派出警力對他進行保護。
矮個子男人顯然十分不安,他聲音上揚道:“那我要是出事了怎麼辦?我要是死了呢?你們只負責給我收屍是吧?”
季鳴銳:“警方會在你遇到危險第一時間趕過來的,你冷靜一下……”
“你在這裡說再多也沒什麼用,”解臨忽然出聲,“你是打車過來的吧?我送你回去,有什麼話可以路上說。”
矮個子男人就是覺得離開派出所之後很不安全,也心知自己不能在這裡多呆,這時有人提出送他回去,他心裡多少安心一些:“他們是?”
季鳴銳隆重向他介紹:“警局顧問,有他們在你放心。”
“他們很能打?”
“也可以這麼說。”
季鳴銳在心裡默默補上一句:一般殺人犯變態不過他們。
十分鐘後,車上。
矮個子男人坐在後座,先是看了一圈車內狀況,然後盯着副駕駛那位看了許久——男人頭髮略長,嘴脣很紅,冷冷淡淡的樣子。剛纔他實在太緊張,這會兒才覺得有那麼一點點眼熟。
照理說長了這麼一張臉,如果是圈內人不該叫不出名字。
解臨在等紅燈的途中問:“忘了問你怎麼稱呼?”
矮個子仍盯着池青說:“我姓王。”
“王先生,”紅燈閃過去,解臨一邊踩油門一邊說,“我這助理比較害羞,別老盯着他看。”
矮個子:“不好意思,我就是覺得他……有點眼熟。”
矮個子忍不住問:“冒昧的問一下,你拍過戲嗎?”
池青:“拍過。”
車內有兩個人,矮個子鬆了半口氣:“我就說我不會記錯,肯定在哪裡見過你,但剛剛聽季警官說,你也是顧問?”
池青語調沒什麼起伏地說:“轉行了。”
“……”
這行業跨度着實有些大了。
池青:“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問題想問,麻煩閉嘴。”
就在兩人“友好”談話間,路況突變,解臨本來想順着車流拐進下一條街道,街道一側是商業街另一側是一片湖泊,然而剛拐進去餘光通過後視鏡瞥見從街邊十字路口忽然衝出來一輛黑色麪包車,麪包車一起步就開始猛地加速,幾乎是直直地衝着他們這輛車“撞”過來!
“安全帶都繫了嗎。”
一般情況下,人遇到這種事都會驚慌,但是矮個子聽見的聲音不疾不徐,他發現解臨只是打方向盤的速度加快了而已。
矮個子:“繫了——”
右側就是湖,現在這個情況也沒法往後退。黑色麪包車顯然有備而來,卡的位置把所有退路都堵得死死的,被撞進湖成爲唯一選項。然而解臨說完之後便猛一甩尾改變車身角度,油柏路上留下兩道清晰的印跡,甩尾後兩輛車位置發生改變,車頭斜對着,幾欲相撞。
緊接着,解臨提速提得讓人毫無準備:“坐穩了。”
矮個子那句“繫了”還沒喊完聲音就開始抖,最後在快到令人產生某種不真實失重感的車速下,要說的話全都轉成了“啊啊啊啊——!”
他“啊”着發現車裡就只有他一個人在叫。
副駕駛上那位轉行的前藝人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池青只說:“能別喊了嗎,吵到我耳朵了。”
矮個子:“……”
【這要怎麼冷靜,他這是要生生迎着撞上去啊!】
解臨的確是要往上撞。
矮個子叫得實在太大聲,池青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能去碰解臨的手,一個原生尖叫,一個失真版尖叫一道衝擊着他的耳膜,他不得已解釋道:“正常人看到車不要命地撞向自己,會下意識踩下剎車,這是人的本能反應,對方肯定也不想被撞到之後脫不了身。”
說白了這就是在打心理戰,賭對面敢不敢跟自己撞。
【你也知道正常人都會剎車啊!你們爲什麼要選擇撞上去啊!】
矮個子雖然平時也經常跟在明星車後玩跟車遊戲,但哪裡經歷過這種生死時速,他整個人被剛纔那個甩尾甩得猛貼上車門:“你也說的是可能!萬一呢!啊啊啊!”
池青抓着邊上的扶手儘量穩定自己,說:“準確來說是二分之一的概率,百分之五十,比萬分之一大多了。”
“啊啊啊——”
【爲什麼這輛車裡只有我一個人在尖叫,他們都不會害怕的嗎。】
【也對,他們都不正常QAQ啊啊啊!】
【早知道不去派出所了,誰能想到去完之後更危險,都不用對方動手,直接就能交代在這裡。】
的確沒有體會過害怕是什麼感覺的池青:“……”
麪包車裡只有一個人,駕駛員爲了不暴露身份所以戴着頭罩,他清楚地透過車窗看到那輛黑色轎車車裡的狀況,駕駛位上那人手搭在方向盤上,男人看向他的時候眉尾微挑,似乎在問他“敢不敢撞”。
麪包車壓根想不到他會直衝自己而來,這讓他下意識放緩車速,一時間忘了誰纔是那個來撞車的,於是他不僅減了速,還猛打方向盤試圖和對面那輛黑色轎車車頭錯開。
兩輛車幾乎緊貼着,錯開角度時麪包車車頭在黑色轎車車身上劃拉出一長條痕跡。
池青聽到一個和矮個子聲線截然不同的失真的聲音,他透過車窗和近在咫尺的頭罩男對上眼,沙啞的聲音說:【他媽的,碰上瘋子了!】
然而逼停對面還不是解臨的最終目的,他想截住對面的車,防止他駕車逃離現場。
對面顯然很瞭解這片街區,提前做過功課,反應也相當快,在解臨拉下手剎的一瞬間,麪包車疾速倒車,掉頭後將車拐進前面那條車道,不多時淹沒在前面那條道路的車流中。
“記一下車牌,”解臨擡手解開一顆衣釦,無論是行爲舉止還是話語氣都絲毫瞧不出他剛纔一手創造出那麼危機的場面,他望着面前那片車流說,“算了,車牌沒用,估計不會用能被警方追查到的車牌行兇……你沒受傷吧。”
他最後這句話是對着池青說的,剛纔甩尾的時候太緊急,保不準會有什麼剮蹭。
池青:“沒有。”就是耳朵有些受傷。
解臨說着又轉向驚魂未定的矮個子:“王先生,你等會兒再報案的時候可以把“懷疑”兩個字去了,確實有人想殺你。而且我懷疑你的同事張峰的死可能也沒那麼簡單。”
然而矮個子此刻什麼話也聽不進去,他已經被解臨剛纔一通操作嚇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