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帶雨,晚來風急。
是夜,葉修庭從葉棠房裡狼狽出來,在院落裡站了一夜。等到皎月慘淡,最後一絲酒意也散去,徹底清醒過來,他只恨不得殺了自己。
葉修庭,那是你妹妹啊,你怎麼能,你究竟還是不是人-------
她一定被自己嚇壞了吧,有沒有哭,他想回去看看她,可是又不敢。
往後,莫說叫他哥哥喊他名字,只怕是她連見都不願再見他了吧。
思來想去,也只有這一個法子了,也不知能不能成。葉修庭深夜出府。
尋常百姓家早就熄了燈火,有一個地方卻正是熱鬧。
燈紅酒綠,嬌聲燕語,永晝之地,銷金更銷魂。
京都西街的煙柳巷子,他是第一次來。空氣裡繚繞着刺鼻的脂粉氣,耳邊充斥着男聲女聲,粗重或嫵媚。
方纔,他一踏進來,便被那些女子盯上了。這男人俊朗挺拔,一身凜凜軒昂之氣,衣飾簡單,衣料卻華貴。她們雖不知他來歷,但只一打眼,便知此人非富即貴。
掙誰的錢不是掙,若是能選,她們當然希望掙的是他的。之所以沒有立刻黏上去,是因爲這男人一臉嚴肅不知在想什麼。
各個女子撫雲鬢,理衣衫的功夫,他已經丟了數張銀票出來,選了夕嵐。就這樣,他將夕嵐帶回了府。
帷帳落下的時候,他顯得匆忙又沒耐心。
夕嵐是何等人,輕易看出來他分明就是第一次。
夕嵐一直都不明白,爲什麼憑着葉修庭的身份地位放着那麼多好人家的女孩兒不要,偏偏去了那種地方,還偏偏就選了不怎麼起眼的她呢。
她當然不知道,葉修庭會選她,不過是因爲那天她穿的衣裳顏色,非紅非綠的藕白色,與葉棠當夜穿的有幾分相似,僅此而已。
葉修庭想得簡單,他以爲帶個女人回來就能讓自己斷了念想,就能讓葉棠不怕他了。
你看,哥哥還是哥哥,也不是沒有女人的。
也許就連他也沒認清楚,這情意似藤蔓,早就在他們倆看不見的地方潛滋暗長得枝繁葉茂,已經將他們兩個死死困住了。
可惜,這心思骯髒,終歸無法落得個如珠如玉,飽滿清澈。就算糾糾纏纏到窒息,也還是見不得光。
桌上棋盤未收,剩了個殘局,燈火搖曳,圓潤的黑白子泛着淡淡的光,沾了她的溫度,似乎連棋子都好看起來。
葉修庭將她抱至牀邊放下,自己則坐在她的榻邊上。
這一坐,便又是一夜。
她不希望他去夕嵐房裡,他就不去。
她躺在他身後,側臉貼在枕上,忽而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開口,“若是將來,註定紙包不住火,你,就把我殺了吧。”
她想過許多,不止一次地想過她不是他的妹妹,他也不是她哥哥。她甚至想過,若有來生,她再也不姓葉。女孩兒心思繁複,可她就是從沒想過要否認對他的心意。
男人與女人生來就是不同的。他也想過一切,怎麼都好,就是不能傷到她。哪怕是委曲求全,她也得好好的,不論是性命,抑或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