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生死關頭,她要誰

蕭池看着將臉埋在他胸膛的姑娘,低笑出聲。

葉棠想了想,又擡頭問他,“驚瀾,你爲什麼不帶我一起去?”

“帶你一起去?”

她其實不過隨口一說。他仔細一想,忽然覺得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她跟在他身邊,就誰也別想動她。

蕭池從手邊取出一張圖紙,展開來,是他親手畫的皇宮佈局圖。原本是想交給張朝的,可現在看來,若是他能親自去最好。

和風在藥廬裡轉了一圈,最後拎起了一個小藥杵。在手裡掂了兩下,“嗯,就這個最合適了!”

不大不小,不長不短,軟木製成。他用的時日久了,已經浸了些藥香,剛好適合給葉棠難受的時候咬着。

和風一手掂着藥杵出來,想給葉棠送去。剛出門就碰上了進府的常五。仔細一看,常五旁邊還有一個人,許芳苓。還有承譯也在。

和風不待見許芳苓,幾人都知道。

這既然碰上了,不說幾句風涼話就不是和風了。

“呵,醉雀樓一夜之間成了廢墟,這有的人現了原形,乞討都敢到九王府了?”

許芳苓沒說話,常五聞言幾步上去,又要去拎和風的衣領。被承譯及時一擋,“常將軍,和風口無遮攔慣了。您也知道,就別和他計較了。您今日來,不是有要事找爺嗎,我這就帶您過去。”

承譯說着,瞪了和風一眼。

小藥杵在和風手裡轉了個花,和風輕嗤一聲,這才轉身走了。

“真不知道,那個女人有什麼好。這常五分明就是叫鬼迷了心竅。”

承譯看着和風走遠,忙說,“難得天晴好了。一場雨過後,園子裡的花開了許多。爺跟王妃這會兒正在花林裡賞花呢。”

賞花?許芳苓暗自搖頭輕笑,他以前,可從來不好這些。活生生的人站在他面前尚且無動於衷,何況是花草。

可花林前,許芳苓的確是看見了他。

九王爺正牽着葉棠。不對,是葉棠牽着九王爺,走走停停,不時折下一朵來,自己嗅了嗅。又擡手給他。

他低頭一嗅,不知說了什麼,她拈花淺淺一笑。而他一低頭,蜻蜓點水,似乎是吻了她的脣。她似乎已經習慣了,轉身牽着他繼續往小徑深處走。

花林外停了片刻,常五一直在看身旁的許芳苓。

許芳苓看着那身影喃喃,“原來,這纔是他啊。”

以前所見,每日都不是他。他從未高興過。也從未真的難過。

許芳苓說完,發覺常五一直在看她。

常五雖更不愛說話了,可他的意思許芳苓卻懂了。

常五直到現在還在給她後悔的餘地。

“我既然決定了,就不會後悔。”

承譯準備帶二人過去,“咱們過去吧。”

沒走兩步,發現和風從旁邊小徑上跑了出來,倒是先了他們一步。

“九王妃!”

葉棠聞聲轉身,和風將手裡的小藥杵遞給她。

“來,你以後若是再難受,就咬這個。”還未待蕭池說話,和風又忙說,“爺您放心,這個是軟木的,不會傷到她。最多二十日,王妃就算真正熬過去了。”

葉棠接了,放在手裡看了看,大小的確是很合適。

“多謝小醫仙。”

和風看着不遠處過來的許芳苓和常五,哼了一聲便站在了葉棠旁邊,不在說話。

蕭池輕一轉身,見常五已經行了大禮,跪在了地上。身側還有許芳苓。

“爺,我要,娶芳苓。”

常五已經有日子沒有開口了。沒想到,再次開口竟是說他要娶許芳苓。他言語雖依舊不利落,可能說成如此已經很是難得了。

許芳苓聽了也有些驚訝,他竟然開口了。

不久前,常五在醉雀樓撞見了她和季書寒。她不過說了一句,與結巴說話都是浪費時間,便讓常五自那之後一個字都沒再說過。

醉雀樓那夜大火,她拼了命的往樓裡跑。不過是想看看這九王爺攔不攔她。她以爲,就算真如他所說,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情誼,看在一條人命的份上,九王爺如何能不攔着。

可這九王爺當真是轉身就走,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那一刻,融融火光裡,許芳苓才終於看清這九王爺的真面目。

他的心,是真冷真硬啊。

他根本就不是別人說的那般隨和好說話,他所謂的平易近人,全是因爲不在乎。她不過是給葉棠吃了醉雀,他下手便如此狠決。枉她自恃與他的十幾年,其實什麼都不是。

感情這東西,可以是一霎好風拂綠水,可以是電光石火間一剎間,惟獨不是漫長時間的堆砌。

火勢滔天,莫說九王爺,就是平日她樓裡的小廝,眼見勸阻無果,最後竟沒有一人敢上前。

許芳苓不知道常五是怎麼突然出現的。她自然也不知道常五其實依舊常來醉雀樓,只不過每每來了也不進去了。只在街角遙遙一望,見了她的身影便滿足了。

她不知道,可樓裡進進出出的小廝都知道。這常將軍生得如此魁梧,常常在街邊站着一動不動,一眼就看見了。

只不過常五愈發不敢見她了,怕與她說話,怕浪費她的時間。就連他自己也覺得,他比不上季書寒。

可他依舊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因爲那個季書寒怎麼看都不像真心對她。

醉雀樓一夜之間焚燒殆盡,殘垣坍圮,惹來百姓指指點點。

承譯與京都州府打過招呼,州府來了幾個差役,說了幾句意外失火,又安撫了一番,便將圍觀百姓遣散了。

人羣散去,只餘下她一人無家可歸,便在街上定定看着焦枯的醉雀樓。

常五什麼也沒說,拉着她便往自己府裡走,收拾了一間廂房給她住。

這是許芳苓第一次到常五府上。

平日裡大家皆喚他一聲常將軍,可他這家裡,傢俱用制皆清簡,又哪裡像個將軍的府上。

也是,他給她買的三千一匹的雲絲錦,合他好幾月的俸銀,被她裁開鋪在了醉雀樓的桌上,如今已經被燒乾淨了。

常五家裡的傭人也就那麼幾個。有個勤快的小丫鬟,負責端茶倒水,另有幾個庭院灑掃,如此而已。他常說,自己府上無人敢來偷,什麼門衛看守全也都不需要。其實,他不過是爲了省錢罷了。

許芳苓來了之後,那個給他端茶倒水的那個小丫鬟便被安排去了許芳苓房裡。常五知她有人伺候慣了。

那小丫鬟嘴快,同許芳苓說,“姑娘來的這幾日,常將軍都是親自下廚的。”

許芳苓悄悄到了廚房外,果然見常五正忙活着,身邊只有一人給他幫忙,應該是原來掌勺的師傅。

許芳苓悄悄問那小丫鬟,“府上沒有做菜的師傅嗎,怎麼還勞常將軍親自下廚?”

“我們常將軍說了,他什麼都會,什麼都不需要別人幫忙。而且手腳健全,也不用別人伺候,平日都是他能自己來的就自己來了。”那小丫鬟又說,“原先常將軍一人吃飯,廚房做三兩個菜就成了。可這幾日姑娘來了,滿滿一桌子的菜,都是常將軍親自下的廚。”

飯菜上桌,許芳苓與他對面而坐。

常五的手藝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談不上什麼珍饈美饌,好在有葷也有素。一桌子的飯菜,與他一樣,沒有多餘的花樣,樸素又寬厚。

一切都是尋常人家的竈臺炊煙,一粥一飯。

許芳苓嚐了幾口,“這些菜,都是你做的?”

常五一怔,點了點頭,隨後又生怕她覺得不好吃,一直看着她。

許芳苓又說,“很好吃。”

他這才笑了。低頭間,看見了許芳苓的衣袖上破了個口子。似乎是被那天的火灼的。透過那條細長的口子可以隱約看見她胳膊上的一塊傷疤。

常五記得她說過,那是她小時候沒有飯吃,與狗爭食,被狗咬的。

常五沒說什麼,低頭吃飯。可第二日一早,便有新的衣裳送到了許芳苓房裡。

許芳苓沒穿,出了房門才知道常五又起來親自做了早飯。

前廳裡,許芳苓並未落座,只說,“我如今已經配不上常將軍,便不多打擾了。”

知她是要走,常五便拉着她來了九王府。

他仍願意娶她,只要她也願意。

和風知道了常五的來意,搖了搖頭,只說,“常將軍你可要想好了,小心哪天季書寒回來,她也給你吃點什麼醉雀,將你也變成個傻子。”

因着蕭池在,常五聽了忍着跪着沒動。

蕭池看了看跪在面前的兩人,只說,“你們兩個的事情,無須找本王,各自同意便好。”

他說完便帶着葉棠走了,經過和風身邊的時候,葉棠小聲說了他一句,“你纔是傻子呢。”

“嘿,你這丫頭。這纔好了幾天!”

常五終究是娶了許芳苓。那天,幾位相熟裡,只有承譯和張朝到了常府。承譯帶了禮,說是九王爺吩咐的。許芳苓明白,九王爺這禮,不是爲她,是爲常五。

蕭池終究是依言進了宮,帶着葉棠一起。

御書房裡,徐公公一指案上堆得滿滿的摺子。

“九王爺,聖上無心,這幾日的摺子都在這兒了。”

“嗯,知道了。”

“九王爺,九王妃,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沁芳宮裡安靜,聖上不許別人來,連宮人都沒有,冷清得處處透着寒意。明明冬天都過去許久了,惟獨這沁芳宮裡,至今還瀰漫着涼。徐公公覺得,也許是因爲整個冬天都沒怎麼燃暖爐的原因吧。

刀刃過掌心,碧玉碗中蓮浸了血,蓮瓣紅灼灼的耀眼。

徐公公拿了紗布,一邊給聖上包好傷口,一邊道,“九王爺與九王妃已經進了宮來,此刻人已經在書房,聖上可以寬慰了。”

聖上擱下手裡的碧玉碗,問道,“他把葉棠也帶來了?”

徐公公熟練包好了傷口,“是。九王妃也來了。”

書房裡,御案前另置了座,蕭池正一手翻着一份摺子。

不遠處另有一張小案,一張軟榻,原本是供休息小憩用。此刻,小案上站了一隻圓滾滾的小白鳥,葉棠正坐在那張榻上,隨手剝了盤裡的瓜子堅果餵它。

不多時,桌子上便積了一堆瓜子殼,葉棠戳了戳它白白的肚子。“真能吃。”

喂夠了信靈,葉棠閒着沒事,便試着執了擱在案頭上的一支筆。

不多會兒,她從小榻上溜了下來,悄悄走到蕭池跟前。在他身邊一站,雙手往身後一背,輕一彎腰,“九王爺?”

拿摺子的手上一頓,立即將那摺子合了,順手壓進了衆多摺子裡。

他故意坐着沒動。又聽她說,“九王爺,我有東西要給你。”

他這才擡頭看了看她,笑說,“是麼,九王妃有什麼要給本王?”

葉棠又看着他笑了笑,從身後拿出了一隻瓶子,放在了他面前桌上。然後走到他身後,雙手隨意搭在他肩上,有一下沒一下捏着。

這摺子堆積了許多。饒是他也已經看了小半個下午。

蕭池將那瓶子拿在掌心裡。難得她能找到一個與先前那個差不多的雙耳小瓶子。白瓷上眉眼清晰,起承轉合間,墨色勻稱,一筆一劃甚是穩當。

按在肩上那雙小手力道不大不小,他竟覺得很是舒適受用。

伸手按了肩上一隻小手,用力一帶,她便落在了她膝上。

“葉棠,你能提筆了。”

她靠在他懷裡點點頭,“嗯。”

他看着她畫的那隻瓶子笑了笑,“又是一個娃娃。”

她卻說,“這個可跟以前的不一樣,這個呀,是個女娃娃。”

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她一下紅了臉。

“那,葉棠想要個女娃娃,還是男娃娃?”

她一時沒有說話,他卻攬着她笑了。又說,“九王妃賢惠又體貼,剛纔將本王的肩按得很舒服,現在輪到本王了。”

葉棠一時沒明白,難道。他也要給她按肩不成?

她在他懷裡沒動。他卻趁機挑開了她的衣襟,一隻手靈活探了進去。

才碰了她沒兩下,便被她一下隔着衣裳握住了手,“你----”

她的臉已經紅到了耳根,他只好不逗她了,撤了手,又將她的衣襟攏好。

緊急的摺子多已經處理完了,還有餘下幾份是今日剛剛呈上來的。

“你放我下去吧。”她知他要忙,不想擾他了。

可他卻說,“抱起來舒服得很,不放。”

葉棠只得坐在蕭池懷裡。溫暖舒適,沒多久她就打起了瞌睡。

他一低頭,吻了吻她,想將她放到裡間的小榻上去。

可她卻突然醒了,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驚瀾,我要等你一起。”

他看了看迷迷糊糊的葉棠,“好。”

依舊讓她趴在自己懷裡,隨手拿了一件外衫將她一蓋,這樣應該就不會冷了。其實他身上暖得很,哪裡會冷。

聖上來的時候。正好瞧見葉棠窩在蕭池懷裡睡得正沉。被他用外衫一蓋,身形面容都看不真切。

蕭池正要起身,書房裡沒有別人,聖上卻示意他不用多禮了。似乎生怕擾了他懷裡的人。

蕭池明白了聖上的意思,便悄悄將葉棠抱了起來,放到裡間小榻上。而後出來一跪,“父皇。”

“嗯,起來吧。”

蕭池從桌上拿了一份摺子,往聖上面前一遞,“平景關來的。三日前就到了。”

聖上一看便知,是葉修庭的軍奏。

粗略一看,聖上將那摺子往桌上隨意一放,“呵,都三天了啊,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那也得派人去,否則葉修庭------”

蕭池看了看裡間,又壓低了聲音,“我已經讓張朝帶人先去了。”

聖上不以爲然,似乎多大的軍情也無所謂。只看着蕭池笑道,“小九,你喜歡那個丫頭。”

蕭池想了想,也未否認,“是。”

聖上點點頭,又說,“可整個京都的人都知道了,將軍府的小姐喜歡自己的哥哥葉修庭。既慕修庭,九死未悔,不是嗎?小九。朕早就跟你說過了,這皇傢什麼都能容,可最不能容的就是背叛。”

蕭池從桌上摸了那封摺子,“所以,你讓葉修庭去平景關,還故意對這摺子視而不見,是不是!”

聖上往裡間珠簾處一瞧,“你小聲些,別驚了她。若是讓她知道就不好了。小九,只要葉修庭在一日。她便不能全心全意對你。你明白嗎?”

“父皇,這私情和國事根本就是兩碼事。葉修庭身爲少將軍,平景關爲百姓浴血,又怎能因一己之私見死不救!”

聖上冷哼,“好,你若是不信我,就等着看看,生死關頭,她究竟是要你,還是要葉修庭。”

些許聲響還是吵醒了她。聖上轉身正欲離開,只聽得珠簾一掀,一轉頭,正見她睡眼惺忪,一邊出來一邊喚着“驚瀾”。

待看清了書房裡還有別人之後,她又慌忙垂着頭跪了下去。

小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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