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齊剛到自己辦公室門口,一個人從對門秘書室出來,喊了聲“楚市長”,李子藤跟着走出屋子。
看到此人,楚天齊鼻子“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土地局局長趙順。他裝作沒看出對方甩臉子,點頭哈腰的說:“楚市長,我來向您彙報工作。”
楚天齊故意提高了嗓門:“趙局長,你走錯門了吧。”
趙順看了看左右,臉上帶着尷尬,但還是說道:“楚市長,以前是我考慮不周,沒有及時來彙報工作,以後我一定改正。”
“趙順,你記住,下級服從上級、尊重上級是天經地義的。我做爲你的主管領導,有權利監督、過問你的工作,你也有義務及時請示、彙報。”楚天齊聲音依然很高,“做下屬要懂規矩,要按規矩辦。”
儘管恨的牙根癢癢,但趙順也只能連連稱“是”。
楚天齊轉向李子藤:“子藤,我再重複一遍,下屬彙報工作必須提前預約,不能把什麼人都隨便放進來。”
李子藤聲音裡帶着一絲委屈:“是。”但他沒有再做解釋,而是給領導打開了門。
楚天齊沒再說話,直接走進屋子,身後的屋門並沒有關上。
趙順跟進屋子,關上了屋門。
楚天齊一邊走,一邊心中暗笑,爲自己剛纔的這番表演而笑。他剛纔是故意大嗓門訓斥趙順的。他自信,旁邊那些屋子裡的秘書肯定能聽到。而且他也相信,秘書們會把聽到的彙報給自己領導,也會把所見所聞擴散出去。那樣的話,人們都就知道自己小小收拾了趙順,算是爲那天會上被頂撞先找回了些面子。
坐到椅子上,楚天齊沒理對方,而是自顧自點燃一支香菸,吸了起來。
“市長,那天會上,您提出了那幾家採礦企業的不良紀錄,我回去就找採礦科長。採礦科長正好在外地出差,說是有關於這些不良記錄的記載,也有企業做的補充措施,可能是工作疏忽,忘了放到那堆附件裡了。採礦科長今天剛回來,就找出了這些資料,我給您帶來了。”說着,趙順從手中文件袋裡,取出一沓紙張,遞了過去。
楚天齊看都沒看,更沒伸手去接,而是繼續眼望別處,抽着自己的香菸。
趙順把這沓紙放到桌上,訕訕一笑:“市長,那天在會上,我說話不妥,向您道歉。主要是那天忽然聽到被投訴,又被王市長點名,我當時頭腦就不清醒,只想着擺脫自己的責任,所以說話很不恰當,請市長諒解。事後我後悔極了,本想第一時間向您道歉,又覺着沒臉見您。今天我拿上了這些資料,也才硬着頭皮來登門道歉。”
楚天齊鼻子哼道:“趙大局長,好好看看我這屋子,也好好看看我這人。幾百年來一次,不會是你找別的領導,走錯門了吧。現在分辨清楚,還來得及。”
“市長,我沒走錯門,我就是來找您的”趙順滿臉堆笑,“從您分管以後,本來我就該來向您彙報工作,可那時手頭工作很多,一時沒理出個頭緒。我就想着,等工作弄順了以後,再請您去視察指導。還是我欠考慮,以後一定不會了。”
“趙順,你拿我當三歲小孩呢?你這理由是騙傻子呢吧?”楚天齊質問着。
“我,我,哎……”趙順忽然改成一副痛心疾首狀,“市長,我承認,剛纔我說了假話,主要還是爲了這個臭面子。我就實話實說吧,我沒有及時來彙報工作,主要……主要是覺得您年輕,又沒分管過這項工作,所以,所以就狗眼看人低了。”
楚天齊不禁心中好笑,這傢伙竟然能把他自己比做“狗”。他知道,對方還沒完全說出真正實情。但他也知道,趙順也只能說到這程度了,總不能讓對方把管麗穎也直接說出來吧。想到這裡,楚天齊拿起桌上那幾張紙,翻了起來。
楚天齊看到,這幾張紙是專門針對金石和銀利礦業的。裡面有這兩家公司提供的不良記錄複印件,有當時被處罰的原始文檔複印件,有交罰款的收據複印件。還有給成康國土局寫的保證書,另外也有這次交保證金的憑據。
趙順見對方看這些材料,趕快上前兩步,指着材料說:“保證金是那天會後轉帳過來的,其餘那些東西都是申請時遞交的。”
申請時遞交?騙鬼去吧。楚天齊哼了一聲:“日期倒是挺靠前,就是給我的文字說明中沒有記載,難道也忘了?會不會是弄錯了,其實還有一份是有記載的?”
對方的話再明白不過,分明是指出這些東西爲後補的。趙順沒有解釋,而只是不停的點頭哈腰,做出一副討好樣。
把手中菸蒂擰滅在菸灰缸裡,楚天齊指着這些資料說:“趙局長,國土工作事關國家利益,也多涉及集體和民衆利益,來不得半點馬虎。對於採礦企業提供的資料,必須要嚴格審覈,既要留存複印件,更要查驗原件,還有必要向相關機構進行求證。有的企業可是有造假前科的,更應該重點防範。”
“是,是。這次的資料都審覈了,沒有塗改、僞造再複印的。”趙順回答的挺肯定。然後遲疑的問,“市長,您這次能審批了嗎?或者是還需什麼手續?”
楚天齊跟出了答覆:“不能審批。等到調查完投訴信的事,再說。”
趙順愕然,忙道:“市長,他們自認爲手續齊備,所以纔會進行詢問。”
“假如他們手續齊備,那這沒有及時辦理的責任,該是誰的?”楚天齊反問。
“主要,主要是我們局工作疏漏,一定下不爲例,我保證絕不再犯。”趙順說着,還拍了拍胸脯。
“不調查清楚,絕不走籤批程序。”楚天齊直接封死了這件事。
趙順臉上神色數變,嘴脣動了好幾次,然後換上一副笑臉,試探的問:“局長,那這事怎麼調查,由誰來調查呢?”
“趙局長,你這思維可有問題呀。那天在會上,市長明確指出,要追問相關當事人的責任,要嚴肅處理。你身爲土地局局長,不嚴格履行審批程序,還無故攪擾市長主持會議,你的錯誤可不小。”楚天齊冷冷的說,“現在對你還沒處理,你應該關心這個纔對。可你卻不遺餘力的去追問審批的事,太不應該呀,很反常呀。”
趙順沒顧對方話裡的敲打意味,而是急道:“真要對我處理?那不過就是市長一說,還請您高擡貴手。”
楚天齊反問:“市長已經放話,豈能說說就算了?”
“那……那,我已經向您道歉,您就放我這一馬,我保證以後再也不那麼做了,還不行嗎?”趙順說話時,雙眼緊緊盯着對方。
楚天齊說的很堅決:“規矩的事,絕不能含糊。在對你的處理上,只能根據你的態度,對你從寬或從嚴,而絕不是可處理或不處理的事。”
“這麼說,就不能放過我了?”趙順反問道,“那些採礦手續也不能批了?”
楚天齊吐出兩個字:“正是。”
趙順忽然目露兇光,咬牙道:“你也太不開面了,常在外邊混,不要把事做絕了。”
楚天齊“嗤笑”:“看來你並非是承認錯誤,而是來逼我的。”
“不敢,可別給我扣這大帽子。”趙順坐到對面椅子上,雙手抱臂,環於胸前,“我只是說,做事都要留個退路,誰還沒個馬高蹬短的時候。楚市長你年紀輕輕就能身居要職,肯定有你過人之處,但你也不是什麼都全通吧。比如,土地、礦產這些工作,你就是個外行,就需要我們這些人的配合。如果沒有我們支持,你一個光桿司令根本玩不轉。一個好漢三個幫,衆人拾柴火焰高,合則兩利,鬥則兩敗,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人要識時務。”
楚天齊一陣冷笑:“你敢威脅我?那我要是不識時務呢,難道你還敢對我下手?也太拿自己當回事了吧?”
“不要總是扣帽子,違法的事我可從來不幹。我可知道,你做過公安局長,也有一些手段。不過要是下屬部門都不服主管領導的話,那就不能只怪下屬吧?楚市長,您可想好了。”說完,趙順“蹭”的一下站起身,轉身就走。
“站住。”楚天齊厲喝一聲。
“怎麼?有商量?”趙順轉回身,臉上一副自得之情。
楚天齊拉開抽屜,把一張紙拍到了桌上:“趙順,你想鼓動別人孤立我?只怕你想的太美好了吧。我覺得你首先應該想想,自己有沒有那個機會了。”
什麼意思?趙順眉頭緊皺,邁步走向辦公桌,拿起了桌上那張紙。
趙順看到,這張紙上是一份工作函,發函部門是許源縣公安局。函件上記錄着一個案子,兩撥人夥拼的事,夥拼雙方分別是金石礦業和銀利礦業,夥拼原因是因爲成康市礦山糾紛。看看只有這些內容,趙順冷笑道:“這有什麼?跟我有什麼關係?”
“這兩撥人夥拼的原因是,都取得了成康市同一處礦山的採礦權。警方辦案需要保密,再多的細節不能透露。”楚天齊特意加重了“同一處”的讀音,然後連連*發問,“一女雙嫁,這該怎麼解釋?這裡面究竟是什麼人操作的?有沒有什麼幕後交易?局領導應該承擔什麼責任?假設經辦人涉及某類東西數額巨大的話,局長怕是肯定也當不成了吧,至於承擔什麼責任就不得而知了。”
趙順臉上神色數變,楞在那裡。
“趙順,何去何去,好自爲之。”楚天齊手指對方,“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三天之內,你沒有正確態度,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你走吧。”
趙順目光呆滯,向門外走去。
身後響起楚天齊聲音:“此事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否則按泄密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