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會後,楚天齊沒找趙順,趙順也沒找楚天齊。但楚天齊知道,對方肯定會找自己,自己手裡可是握着土地局那份文件,那些企業肯定要找土地局的。如對方不找自己,其它文件也別想讓自己籤批,好多文件若是沒有自己籤批,土地局是沒法執行的。這並不是楚天齊公報私仇,而是趙順做的太過分。
在會後第二天,楚天齊連着三天下鄉,調研鄉鎮住房及建設情況。這樣的話,就是趙順想找自己也找不到,自己纔不着急呢。
“叮呤呤”,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看了眼來電顯示,楚天齊按下接聽鍵:“你好,楊秘書。”
“楚市長,市長請你來一下。”手機裡傳來市長秘書楊永亮的聲音。
楚天齊說:“什麼事,着急嗎?我現在在鄉下,估計回去得一個半小時。”
“哦”了一聲,手機裡暫時沒了動靜,過了一會兒才傳來楊永亮的聲音:“市長說,在辦公室等你。”
“好的。”答應一聲,楚天齊掛了電話。
估計市長也該來電話了,衝着常玉州招招手,待對方到了近前,楚天齊說:“現在就回去,明天先不下來了。”
楚、常二人上了汽車,厲劍腳下給油,“桑塔納2000”向市區方向駛去。
一個多小時後,楚天齊出現在王永新辦公室。
王永新坐在辦公桌後,楚天齊坐在對面椅子上。這是自王永新到任市長後,楚天齊第一次到市長辦公室。辦公室剛裝修好不久,還有一股傢俱的味道。
王永新開口便問:“土地局的事處理怎麼樣了?”
楚天齊回答:“這幾天一直忙着下鄉,調研鄉鎮住房情況,土地局的事暫時還沒處理。”
王永新又問:“有大致思路沒有?比如對那幾家企業,還有就是土地局的人,包括趙順本人。”
楚天齊搖搖頭:“沒有。怎麼也得見到趙順,看看他的態度。畢竟我是外行,又不具體經辦業務,沒有土地局配合,相關調查也無法開展。”
王永新哼了一聲:“趙順這個人,也太不識好歹了。抓緊點吧。”然後話題一轉,“你知道我爲什麼找你嗎?”
“不知道。”楚天齊依然搖了搖頭。
“今天有幾個人來找我上訪,說是想賣自己的房子,房管局那裡不給過戶,在刁難他們,這幾人當時情緒還挺激動。他們都說原來是水利局職工,現在退休了,還說三年前房子就賣給了個人。我不瞭解具體情況,先讓他們回去了。你過問一下,然後再給他們答覆。”說着,王永新從筆記本里抽*出一張紙條,遞了過去。
接過紙條,楚天齊看到,上面是一個固定電話號碼。便說道:“好的,我馬上去了解。”說完,走出了屋子。
回到自己辦公室,點燃一支香菸吸了起來,楚天齊不禁心中暗喜,果然是自己猜測之事。
其實楚天齊這次連着下鄉,既是爲了調研,也是爲了躲開這些上訪的人。這不是他要推脫,這些事本就是他的分管範圍,他也推脫不了,而是他就等着王永新爲此事找自己。
自從心中有了房改想法後,楚天齊又經過多方瞭解,更堅定了房改的信心。否則產權不清,房地產市場就起不來,整個城建工作也很難搞。
要想搞房改,必須得到市政府一把手支持,最起碼要經過市長首肯,可楚天齊對於王永新是否支持這個想法不得而知。從兩人以前的過節來看,王永新支持的可能性不大,尤其九月底的時候,對方可是抽冷子搞了自己一次,只不過那次突擊檢查沒有得逞而已。
房改工作,全定野市全面開展肯定得兩年之後,而現在要想搞房改,那就得爭取試點。既然是試點,就有實驗的屬性,那就可能很成功,也可能出現很多問題,還可能失敗。搞試點,就需要有相關人員參與,還需要有相關場所,肯定要參加考察、迎接檢查,這些都需要花錢。王永新應該不願意政府出錢,讓自己搞這種事,如果失敗了,政府也要跟着吃瓜落,如果成功了,對方應該也不願意看到自己因此出風頭。
既然這件事繞不開王永新,而王永新又未必支持自己搞房改,那麼就不能主動提出,一旦讓對方否了,就更不好辦,那就得讓對方找自己。正想着如何讓市長找,在十月八日那天會後,李子藤彙報,有人來找,找的人就是那些擁有居住權而卻沒有產權的人。於是,楚天齊想到了下鄉,躲開這些人,這些人自然會去找市長,市長也就會找到自己。
一旦是市長讓自己處理這件事情,那麼自己提出想法,就比較順理成章了。現在市長已經因此事找到自己,接下來就要思考,如何向市長提出房改想法了。
……
第三天,十月十三日,楚天齊再次來到市長辦公室。
看到楚天齊進屋,王永新直接說了話:“你電話裡說,要彙報上訪調查的事,那你說吧。”
楚天齊點點頭,說了起來:“前天從您這離開後,我讓人先打那個固定電話,瞭解了房屋的具體*位置。然後就去了房管所,瞭解這些房子的事。房管所長彙報說,這批房子之所以不能辦理房本過戶,並非房管所刁難,而是他們根本不是房屋產權人,只擁有使用權罷了,產權人是水利局。之後我看了房管所檔案,確實如此,上面的產權人就是水利局。
昨天上午,我專門到實地,向那幾名上訪者瞭解。雖然他們當中有人聲稱房子就是他們的,但語氣並不堅決。當我拿出相關票據的複印件後,他們才承認三年前交錢的時候,就是隻給了他們使用權。他們說這次找政府,主要就是水利局領導根本不同意賣,而他們又想賣掉變現錢,所以纔不得以來找市政府。如果可能的話,他們寧可再花點錢,把房子全變成他們自己的。
昨天下午,我們又向水利局瞭解。水利局也很無奈,他們聲稱,房屋產權是局裡的,但個人卻非要處置,他們肯定不能答應,除非個人再交錢,把房屋產權整個買回去。水利局領導還說,這不只是錢的事,而是責任的問題,任誰也不敢把局裡東西,讓個人拿去賣錢。”
王永新點點頭:“哦,是這樣啊。你怎麼看?”
楚天齊斟酌着回答:“從房管所瞭解到,這種半私有房佔了全市區房屋套數的七成。現在不只是水利局找,其它單位的人,也經常去房管所找,有人更是直接去所裡鬧騰。據房管所講,以前的時候,這些人也找過市裡。後來主管市長調走,陳市長又去世了,人們不知到市裡找誰,便又全都去找所裡。
從所裡掌握的情況看,這些個人都想把房子變成自己的,也願意爲此花些錢。他們也知道,全國大部分地區都這麼搞了,花錢買產權天經地義。所裡還專門找好多單位負責人瞭解過,他們更是雙手贊成這種辦法,既解決麻煩,還能爲單位掙到錢。何樂而不爲?”說到這裡,楚天齊停了下來。
“你別隻講別人怎麼說,你是怎麼想的?”王永新盯問着。
楚天齊給出了答案:“我覺得既然集體和個人都有這種意願,我們政府就應該順應了雙方的意願,促成這件事,這也是我們爲民辦實事的舉措。”
王永新一笑:“既然你也認可,那就讓房管所按政策辦吧。這不是三全齊美的事嗎,個人、集體、政府都省了事。”
楚天齊一聽,心中高興,但隨即又道:“主要是現在沒有政策,否則早就辦了,也不至於拖到現在。”停了一下,他又補充道,“現在全國大部分地區都進行了房改,就我們有限地區還沒有全面鋪開。”
王永新淡淡的說:“那就等政策到位吧,違反政策的事,誰也不敢辦。”
聽對方如此一說,楚天齊忙道:“我昨天瞭解了一下,現在上面正在搞試點,我們可以爭取一下。”
“試點?我看沒必要吧。就我們現在成康市的情況來看,需要做的工作很多,似乎城建爭取試點的機會並不成熟。全國大部分地區都房改了,唯獨這小塊區域還沒施行,也說明了這一點。”王永新直接進行了否定。
楚天齊急忙爭取着:“市長,現在各方都有這個需求,如果促成的話,那就是利國利民的事。再說了,照這樣下去,個人肯定還要找政府,也不排除有個別人要鬧騰。”
“做好人民信訪工作,本就是我們政府應該辦的事,不能因爲怕鬧騰,就不去做吧。”王永新語氣很嚴厲,“天齊市長,做政府工作,來不得半點偷奸取巧,而是要踏踏實實。好多事情都要水到渠成,而不是急功近利。”
對方的話可有些重,楚天齊忙再次解釋:“市長,我可不是急功近利,我這完全是爲了各方都好。”
王永新沒有理會楚天齊的話,而是繼續說道:“明成祖朱棣手下有一員大將,名叫丘福,在公元一四零九年六月,被任命爲徵虜大將軍,率精兵十萬,征討謀叛的韃靼主本雅失裡。朱棣知道丘福容易輕敵,在出徵前特意告誡‘到韃靼地雖然有時看不到敵人,但要時時做好臨敵準備。不要喪失戰機,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被敵人假象欺騙’。等到丘福行軍後,朱棣又多次下旨,強調不得輕敵。
當丘福到達韃靼地區後,對方接連示弱,佯做敗退。丘福眼見大功告成,早把朱棣的話拋到腦後,也不顧手下勸誡,一意孤行,深入敵方腹地,結果弄了個兵敗身亡的結果。丘福就沒有做到水到渠成,只看見了眼前利益。”
楚天齊申辯着:“市長,房改的事,和丘福兵敗根本沒有可比性。而且我這純粹是從工作角度考慮,是爲各方解困,並不存在什麼眼前利益。”
“關羽大意失荊州、傷仲永、拔苗助長,這些故事都聽說過吧。”說着,王永新揮了揮手,“還是好好想想如何做好上訪者工作吧,急功近利要不得。”
“市長……”話到半截,楚天齊又打住了。看對方的樣子,再說也無用。於是他站起身,走出了市長辦公室。
走在樓道里,楚天齊一直默唸着王永新的話:急功近利、水到渠成、踏踏實實。
忽然,楚天齊明白了,王永新更看重“踏實”二字。王永新是被貶之人,不敢冒險,也不願意冒險,只願求穩。
可房改工作若不進行,後面的工作如何推進呢,楚天齊不由得鬱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