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西姆的臉上雖然仍是一貫的嚴肅表情,但趙欣韻很容易就看出來,他的眼神中顯露着的波動。他的內心正波濤洶涌:對自己小隊做出的重大新發現的興奮,對下一步更加艱鉅的任務的擔憂,以及對觸手生物構造的好奇……
她等他面對着兩人站定,過了好幾秒,他方纔鄭重其事地開了口,一字一句地說道:“作爲隊長,我對你們的表現感到十分高興。你們的靈活性、應變能力、配合默契,都非常出色。你們都是最優秀的。”
趙欣韻聽到這些話,第一反應就是:什麼?!這肯定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對,在金星上太陽就是打西邊出來的,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平日裡馬克西姆是基本不會像這樣夸人的!
兩人對視了一眼,看出對方也是一臉震驚。又想到馬克西姆還在旁邊看着,她們趕緊全力開動大腦,說了一大堆不帶重樣的感謝的話。結果剛說完,馬克西姆又立刻換上了更加嚴厲的語氣,補充道:“不過你們要注意,不要用石頭去刮頭盔,這是不符合宇航手冊規定的,而且從理論上來說,有導致頭盔損壞的可能。”
什麼鬼!在火星基地我們又不是沒了解過頭盔材料,連這都受不住,我又不是使出刻字的力氣!雖然如此,但比起不遺餘力誇獎組員的馬克西姆,會挑錯的馬克西姆才比較讓人習慣啊……趙欣韻這樣想着。
不過因爲馬克西姆剛纔誇了她們一番,雖然他立刻離開去了別處指揮各項事務,沒有盯着趙欣韻,她還是把手上的石頭扔到了一邊。至於剩下的擋住視線的粘液,她直接開始修煉無視*。閉眼……反正排隊移動只要慢慢走就行了,不需要睜眼……和格蕾西婭聊天……
直到這時候,她還是無法止住砰砰的劇烈心跳。畢竟在剛纔短短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裡,發生的事情太多,帶給她的驚嚇和驚喜也都太多,她的大腦一時間簡直無法處理這麼多信息。所以她乾脆自主停止了在腦內進行的分析工作,轉而和格蕾西婭聊起了另一個話題:他們打算什麼時候撤回大本營。本來也只是打發時間的聊天,所以沒什麼有營養的內容。
此時周圍的衆人仍然在大聲喧譁,結果越是這樣,大家都聽不見其他人在說什麼,越是需要拔高聲音才能聽見。這樣的惡性循環,直到馬克西姆調出了高音喇叭大喊道:“安靜!”才稍微好了些。
既然和格蕾西婭聊天,趙欣韻很機智地把耳麥的模式及時切到了一對一,雖然並沒有什麼用,頭盔不怎麼能隔音,但總是聊勝於無的。
“所以,格蕾西婭,你覺得我們會不會被那幫子專家當成小白鼠一樣,從頭到腳研究一番?”
“別想了,我覺得他們會集中研究觸手樣本,我們有什麼研究意義?心理學上的?”格蕾西婭知道沒人在看,趙欣韻被粘液煩得閉了眼,其他人都在注意自己的事,所以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我爲什麼會想要這種事情啦!被當成小白鼠什麼的,根本一點都不好玩的好麼!其實我比較希望的是……他們能允許我們做後續探索工作的主力。”
“這是肯定的,我們的小隊既有第一手資料,又有首次經驗,當然對後續工作是非常重要的。到時候,只怕是我們的人手要不夠了。只不過這種事情不是你我需要擔心的就是了。”
考慮到觸手可能發生的變化,比如呼朋喚友引來其他觸手,雖然粗略觀察表明觸手應該是類似植物,固定在地上生了根的,但沒有證據表明它們完全無法移動。當然,它們也可能變換形態,或者迅速長出更多觸手,如此等等,隊員們無法預測。所以先前馬克西姆做出了決定,在附近留下五個人,24小時輪流值班隨時監視此處的情況,而其他人則全部回到小隊的營地,整理收集到的內容,併爲大本營的情報做準備。
雖然現在他們已經基本能夠確定,方纔發現的此種觸手屬於低等生物,但低等生物從各方面提供的信息,也可能幫助後續的人員發現更多高等生物的蹤跡,如果這些高等生物確實存在的話。他們也必須仔細標記這個地帶的位置,以便其他人員進行後續探索。
先前他們已經向主基地大致彙報了剛剛發生的此事的經過,主基地也同意了他們立刻返回的決定。一方面,在經歷如此之大的驚嚇之後,衆人都需要休息,有些甚至需要心理調節;另一方面,主基地也十分希望立刻獲取關於外星生命的第一手資料,召集各方面專家進行進一步的分析。主基地的各種大型儀器都是小分隊不可能攜帶的,所以需要這些儀器對採集到的各種樣本進行各方面的化驗、分析、研究。
趙欣韻和格蕾西婭兩人擠在狹小的車內空間裡,粘液到處都是,她儘量不去想下一步清洗工作的艱鉅,雖然這些事多半不會需要她們來做,但還是……簡直逼死強迫症啊有木有!
這次因爲沒有其他任務,所有車輛全速行進,很快衆人就回到了臨時營地。營地附近也沒有足夠的水和過濾設備,所以衆人只好用空氣清潔槍,互相幫助,從頭到腳清理乾淨。
本來在火星上有另一個方法,在空間站等需要極度節約用水的環境使用的,是一種只需要少量水就可以直接塗在物體表面進行清潔的肥皂。但此次外星探索並沒有配備這種肥皂,因爲雖然肥皂對人和設備沒有損害可能,但專家們擔心可能對未知的外星環境造成不利的影響。
所幸空氣清潔槍的效果比趙欣韻想象中的要好些,只是格蕾西婭拿槍吹在她頭盔上的時候,會發出巨大的聲音,讓她很難忍受。這聲音還讓她多此一舉地擔心,這麼大的壓強會不會把自己的頭盔吹出個洞,雖然她知道不可能。
衆人也都紛紛清理掉了粘液,至於車上的就只能去大本營再說了。可是這件事對有輕微潔癖的葉星海來說,簡直算是要命了,本來她在一路上就各種抓狂,而且還毫無辦法。連六百年前在地球上擤鼻涕用的普通面巾紙都沒得用,只能等到回營地再做打算,雖然營地也沒有足夠的水給她洗衣服。
所幸她雖然有潔癖,但她還有另外一個毛病,過分相信科技的傾向。本來嘛,六百年前已經有空氣清潔槍這種東西了,只不過在趙欣韻瞭解到的大部分場合,沒什麼必要使用而已,現在這個只是更加乾淨。所以不管怎麼說,葉星海也只好湊合着了。
他們把所有東西迅速打包,回到了大本營,在這旅途中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然而,所謂“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由此也引發了衆多隊員們的思考:爲什麼這些觸手他們一直都沒有碰到過?出發向各方向探索的人員也有不少,爲什麼只有他們碰到了?或者說,爲什麼在這個星球上,生命的分佈如此稀疏?要是外星人來探索地球或者火星,是很難遇不上任何人類或者動物的。
“這個問題嘛……大概是因爲它們的棲息環境只適合在很少的一些地方,比如我們偶然路過那塊多山的土地,地勢高低不平,在降雨之後容易形成積水,大家都知道,有水的地方就容易產生生命。”趙欣韻隨口瞎扯着。
說着,她又不由得在心底感嘆起了這宇宙的奇妙,竟然能在這裡產生與太陽系完全不同的生命。但說到底,這種生命與地球的差距,並不算太大。在六百年前她看過的很多科幻小說裡,表現的外星人和人類形態基本類似,但那些大概只是爲了人類方便腦補而已。在另一些科幻小說裡,外星生命的形態和人類沒有任何共同點,比如說主要由其他的元素,而非碳氧組成。
回到大本營,他們很快被一大羣人包圍了起來,並且收到了熱烈歡迎和大量的問題。雖然他們提供的各種資料,包括最爲直觀的照片和視頻,早已傳回了大本營,但仍然被一遍又一遍地問,“觸手可怕嗎?”“你們都還好吧?”以及,“你們覺得害怕不害怕?”“他們爲什麼攻擊你們?”“根據你們的粗略分析,觸手有沒有可能製成人類的食品?”呃,這最後一個問題,聽上去很明顯是□□吃貨問的,結果趙欣韻只後悔自己怎麼沒先想到這個問題。
經過一番折騰,他們好不容易安頓了下來,把採集到的各種樣本交給了相關人員。接下來,看着過度興奮的衆人,上頭乾脆給他們先放了一天假,隨便自由活動,只要不妨礙值班人員工作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