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窗外雨過天晴,淡淡的陽光灑在眼皮上。

韓起覺得渾身都暖融融的,楚昭不知道什麼時候代替被子裹在了他身上。

而楚昭自己的身上只勉強蓋着被子的一角,睡衣捲了上來,露出白嫩嫩一截腰,看上去柔韌有力,韓起拿手比劃了一下,的確一隻手就能握住。

嚴肅的盯着楚昭的腰看了一會兒,兩管鼻血緩緩流了出來,韓起面無表情的用手拭去,謹慎得想要離開身上這條小八爪魚的爪子。

大概因爲覺察到一絲寒意,所以楚昭更加拼命地往韓起身上鑽。肌膚相互摩挲,讓人懶懶的想繼續躺着,早晨的清寒中多了一種淡淡的溫馨。

正常男人面對心愛的人,自然會時時刻刻想要撲倒。加之現在又是一大早上,韓起嘆了口氣,撐起身子離開楚昭,再待下去,他真的會控制不住自己。行軍途中,他自然不能也不忍對楚昭做什麼。

因爲動作幅度過大,楚昭動了動,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睛,楚昭就被穿着褻衣,站在牀邊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韓起嚇了一跳。

“你……你不是站了一夜吧?”

韓起的臉微微紅了一下,低頭道:“沒有。”

那肯定是了。

楚昭忽然記起,這段時間似乎自己每次夜裡醒過來,都會看到韓起還沒睡,不是躺旁邊鼓着眼睛看他,就是用手撐着頭看他,要不就是搬個胡椅坐牀頭看他……

楚昭心裡覺得奇怪,自家阿起雖然有些比較驚悚的小愛好,但以前從來不會,怎麼說呢,表現得這樣沒有安全感。簡直像一隻幽怨的男版貞子。

肯定有問題。於是楚昭爬起來靠近韓起,紈絝子弟一般擡起韓起的下巴,柔聲道:“阿起,你最近是不是遇見了什麼爲難的事情?有什麼事情不要憋在心裡。”

韓起的臉緩緩紅了:“的確有件爲難的事情。”說着,他一把握住楚昭的手往下摸。

……色/情狂啊,明明是這麼溫馨的時刻!!!!!!!

感受到那種劍拔弩張的氣勢,楚昭心裡滿滿都是嫉妒。急行軍三日夜,自己有系統加成,都已經累成了這樣,反觀韓起,居然還能硬起來!!真是個變態!

楚昭明顯感覺到某個火熱且堅硬的物體驕傲地刷着存在感,終於明白什麼叫兒臂一般粗長……彷彿被燙傷一般,楚昭趕忙甩開手。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咄咄的敲窗聲。

楚昭轉頭一看,一坨灰色的蓬鬆毛球站在雕花窗櫺格子外,黑豆般的小眼睛裡露出哀怨的神色。昨晚冒雨飛來,結果卻被飼養人拒之門外,小胖覺得很受傷。

搖搖頭,楚昭覺得自己肯定是這段時間太過勞累的緣故,不然怎麼會認爲韓起忍人憐愛,胖鴿子心存幽怨!

打開窗子,小胖一頭撞進來,哆哆嗦嗦在被子上停下,偏頭看了看韓起,然後伸出左腳。

楚昭把它腳上的信取下來。韓起便將小胖抓住放桌上,隨手撒了一把玉米粒上去。小胖歡呼一聲,再不念舊惡,親親熱熱的啄了韓起一下,低頭狂吃。立志要把昨日減下去的那點體重吃回來!

小胖帶來的綾羅已經被雨水打溼,字跡不過模糊可辨,看上去彷彿淚水暈染開了墨跡。好在上面只有寥寥兩句話,楚昭眯着眼睛仔細辨認,臉色漸漸嚴肅起來。

“大軍中計出城,皇帝及諸王公大臣被俘。二十萬大軍毀於一旦,澤城告急。”

把信交給應聲而入的侍衛,楚昭嚴肅道:“立馬集合大軍,爲避追兵不要再走大道,全軍從龍門山走小路趕到澤城救援。”

然後他刷刷地寫了一封信,捉起正在韓起眼皮子地下乖乖吃玉米的小胖,強勢地纏在灰色毛球的腿上,並且奚落它:“再吃你就飛不起來了。”

小胖憤怒地“嘎”了一聲,撲騰着翅膀晃晃悠悠飛了兩圈,表示楚昭完全是在誣衊,然後重新落在桌子上吃玉米。

這隻肥鳥莫不是成精了吧?

拋開小胖出衆的體重和智商不談,楚昭忽然想到昨晚韓起反常的行爲,他意識到不對勁。思索片刻,還是坦然問了出來:“阿起,你不會昨晚就知道這件事了吧?”

韓起默然片刻,點點頭:“嗯。”

居然還敢嗯!!!真是反了天了!!!

楚昭覺得自己一定是太過寵愛這一人一鳥,才讓他們恃寵而驕。

正要奮起樹立一下主公的威嚴,就聽韓起冷然道:“昨晚是有一些散兵遊勇被犬戎人追趕。”

“人呢?”

“殺了。”

見楚昭瞪大了眼睛,韓起方纔說道:“楚軍還留着。”

“那些人在哪裡?帶進來我看看。”楚昭話音剛落,跟過來負責部隊後勤工作的開陽進來稟報:“昨夜收編大軍共計一萬人,是否要屬下通知總部,改變軍需預算?”

負責楚昭安全防衛工作的天權也忽然出現,對着韓起稟報道:“被令主捉回來關在馬棚裡的武將自稱隴西徐戕,鬧着非要見殿下。”

徐戕大名可是如雷貫耳,號稱西北第一高手,據說馴馬有道,且擅長養馬,又有玉面馬王的稱呼。雖然出身徐家,且又是嫡長,但是卻因爲母族的事情被剝奪了繼承權,和本家關係一貫不好,後來跟隨喻王南征北戰,立下了不朽的功勳,是一員十分悍勇的大將。因爲擅養馬,所以徐戕手下的西北騎兵名震天下。

楚昭早就開始覬覦老爹手下的勢力,所以對此人的種種情報都收集過,從生辰八字到家宅秘事,全部都記在了腦子裡。

一聽韓起昨晚不僅給自己弄回了一萬人馬,還捆回一個大將,再顧不得秋後算賬,重整君綱,楚昭趕忙詢問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同時腳下不停,想要去馬棚裡觀賞一番這位西北第一高手。

徐戕覺得自己實在是倒黴。

昨晚出城之後,本來打算前隊變後隊撤入山裡,隨知隊伍裡有些驚慌失措的兔崽子亂衝亂撞,導致陣型渙散。

兵敗如山倒,徐戕一個人攔也攔不住,很快就和弟弟以及鄧成分散,帶着四五千的疲兵往出瞎跑。後頭緊緊咬着大約五千的犬戎騎兵。

儘管心裡清楚那五千犬戎騎兵只是貓捉老鼠般在戲弄他們,但這些西北軍依舊沒有勇氣回頭攻擊。以少勝多尚且打不過,何況現在丟盔棄甲?

幸好一場雷雨落下,加大了犬戎兵追擊的難度,才延長了這個遊戲的時間,讓徐戕逃到了竇店驛。

正打算按照原定計劃藏入龍門山中,徐戕就看到山下游弋着一千輕騎。爲首的將領身形高大,騎着一匹大宛馬。

是救兵還是犬戎的埋伏?

騎兵們接下來的動作讓徐戕越來越驚疑不定。

只見那一千輕騎飛馳而來,到得他的面前齊齊勒馬,動作乾淨利落。天上電閃雷鳴,騎士胯/下的駿馬半點都沒有受驚,可見馬術多麼驚人。

徐戕以爲自己被犬戎人追上來了,回頭看看身後的步兵,心裡涌起一股悲壯的情懷,下令手下列好方陣防止騎兵衝擊。

“前方何人?”抱着一點希望,徐戕出聲問道。

幽靈般的騎兵隊伍分開,從中走出一人一馬。那人冷冰冰的目光掃過來,徐戕便覺被一桶冰水迎頭潑過來。

“恩?西北軍.”那人的聲音也帶着冰棱般的寒意,在這夜雨瀟瀟的荒郊野嶺,讓人覺得連骨頭縫都一陣陣發冷。

隔着細密如織的雨簾,徐戕似乎看到來人的輪廓好似犬戎人,心中又是失望又是憤怒,喝道:“犬戎狗,你爺爺是隴西徐戕,有膽量就下馬一戰。”

那名黑衣騎士疑惑地重複了一句:“隴西徐戕?他似乎提到過。”然後便一聲不吭,鬼魅般衝了上來。

徐戕怒極。世家力量佔據上風時,連行軍打戰雙方對壘也要遵循一定的規則,雙方來將互通姓名是基本的禮儀。他行軍打仗近十年了,還沒見過這樣招呼都不打一個就動手的,這一事實再一次證明對方多半是蠻族中人。

徐戕也知生死榮辱在此一戰,他自幼習練風雷掌,造詣極高,在這樣的雷雨夜用出來,憑藉雷電之威,簡直勢不可擋。

果然,兩人身形相交,黑衣騎士的掌風一觸即收,似乎竟不敢真的碰上徐戕的手掌。

兩人鬥得兇猛,就在丈許空間之內翻翻滾滾,單是兩人的身形變幻,就讓人看得頭暈目眩。

徐戕這邊雖然人數衆多,但卻是新敗之軍,宛若驚弓之鳥,隊伍中沒有馬匹和盔甲,就連武器也都在逃跑過程中丟了不少。反觀對方的隊伍,不僅有大宛馬,手中的武器也異常的鋒利,堪比最好的犬戎刀。

這種情況下,一千輕騎不過是衝入隊伍幾個來回,徐戕麾下五千疲憊之師便潰敗得不成樣子了。

雷雨掩蓋了喊殺聲,等徐戕分神注視戰場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士兵都已經成了別人的俘虜,爲首一個士官還用條繩子把人牽着走,並且對着徐戕賤兮兮的笑了笑。

士可殺不可辱!

徐姜是個護短的人,頓時就怒了。

似乎已經厭煩了這樣你來我往的試探,對面的黑衣人隨着徐戕暴漲的掌風輕飄飄往後飄去,然後伴隨着一道刺目的閃電蹂身撲了過來。

藉着自然之威,徐戕手掌上滾動着雷球,然後便將其往黑衣人身上推過去。一時電閃雷鳴,澎湃的雷電之力爲內力所鼓動,就連對令主信心極大的天樞天權等人都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不料黑衣人身形居然憑空消失,然後徐戕便感覺到一隻冰寒刺骨的手按在他的後勃頸,一股奇寒無比的內力衝入奇經八脈,他終於忍耐不住,發出了一聲慘叫委頓在地。

見徐戕倒了下去,那位笑起來賤兮兮的軍官把繩索遞給身旁的人拿着,自個拿着一杆長/槍衝着徐戕嘚吧嘚吧跑了過來。

“兄弟們,殿下早就說過了,但凡敵將,都要捉活的。快把這隻捉回去!”

徐戕正待閉上眼睛等死,就被人按住綁了起來。那軍官親自拿根繩子捆住他,還擡起徐戕的下巴調戲道:“果然是玉面。”

徐戕怒視他半天,然後斂起目光,轉頭不語。

“喲,還是匹烈馬。”軍官雖然用繩索捆了徐戕,卻沒有將他系在馬後牽着走,反而將他抗在肩膀上,還反手拍了拍徐戕的屁股。“帶了一隊犬戎人過來,累的咱們令主還要給你善後。”

徐戕扭頭一看,果然,那個打敗自己的黑衣騎士帶着一隊輕騎,居然在默不吭聲地屠殺追趕上來的一羣犬戎人。

“你……你們不是犬戎人?”徐戕結結巴巴問道。

軍官眉頭一皺,怒道:“我哪裡像犬戎人?”

徐戕仔細一看,發現這些士兵的確都是楚人的長相,剛纔他之所以誤會,是因爲領頭那個將領實在太過於搶眼,而且又是典型的犬戎皇室長相,在一片雨幕中充滿殺意的走過來,直欲奪人呼吸,讓徐戕很難再注意到其他人。

身處旁觀者位置,徐戕更加清晰的認識到這一隊騎兵的厲害之處。不,也不單純是騎兵。

犬戎弓騎兵的厲害之處就在於極高的機動性以及弓箭之利。可這一次他們卻遇見了對手。徐戕注意到,在這隻騎兵衝出去的同時,後方有許多騎着小馬,全身披掛的士兵緩緩就位,手持勁弩對着犬戎騎兵就是一通狂射。

有穩定着力點的勁弩完虐移動中的弓騎兵,犬戎兵終於意識到自己在遠程上撿不到任何便宜,便揮舞着長刀衝了過來。畢竟犬戎刀也是出了名的鋒利。

雙方騎兵終於對撼在一起,這隻幽靈騎兵的武力值便凸顯出來。

鐵騎揉陣而入,長刀寒光一閃,犬戎不可一世的弓騎兵就切菜砍瓜一般被摞倒了。

楚人因爲馬匹和冶煉術的關係,在騎術上一直被北夷完虐,只能靠着城池固守。徐戕知道追着自己的這隊犬戎士兵是也速該身邊的精銳,這羣楚人居然能夠以騎兵和犬戎軍隊對撼……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徐戕忍不住喃喃問道。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羣騎兵的馬其實並不如對面的犬戎人,可是因爲有後面的勁弩壓制住了犬戎馬匹的速度,導致這幾百人的隊伍輕輕鬆鬆幹掉了對方近五千人。這實在是犬戎入侵以來,大楚的首次勝利,註定被載入史冊。

正是這場戰爭,打破了犬戎騎兵不可戰勝的神話,改變許多大楚士兵面對蠻族先天的自卑和怯懦。。

“是了,以勁弩結合輕騎,才能真正剋制犬戎弓騎兵!”徐戕將頭轉向那痞子軍官,也不計較他一開始的無禮,急切的問道:“這法子是誰想出來的?”

痞子軍官嘿嘿一笑,得意洋洋道:“當然是我家公子了。”

聽說大公子玩笑一般訓練了一隻黑騎軍……徐戕心裡突然冒出這個念頭,但片刻後又壓了下去,只覺今晚經歷的一切都太過匪夷所思。

正想細問,那黑衣騎士縱馬經過他們身邊,乾淨利落扔下一道命令:“一隊留下收尾,不留俘虜,二隊隨我回營。”說着就一馬當先的跑遠了。

軍官對着徐戕咧開白牙,看來他就是一隊的統領。

平生第一次握着鋤頭刨坑,徐戕現在明白什麼叫收尾了——就是把犬戎士兵的馬匹,武器甚至是衣服鞋襪都剝下來,然後把屍體挖坑埋起來。

當然,作爲俘虜,自然是徐戕這羣人做此類善後工作。而作爲隊長的某人已經熟練的摸出一把傘躲在旁邊數這一次發了多少死人財,其他士兵有樣學樣,不是吊兒郎當就是一臉財迷,徐戕甚至還聽見有人在討論哪個俘虜長得最好看……

徐戕剛剛對這隻隊伍建立起來的敬畏感覺已經完全消失了。

一直挖到不知何處傳來一聲雞叫,收尾工作才告一段落,徐戕和自己的士兵分開,徑直被牽回馬棚關了起來。

這羣小癟三能夠以少勝多,一定是運氣吧,我怎麼會覺得這是一隻精銳之師呢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