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夙臉往左邊一拐, 身體抖了一下醒過來,她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被打的那邊臉,心裡應道:是啊, 我現在有老公了, 還做那樣的夢!秦夙夙, 你花心!你齷齪!你得一想二!
顏臻見夙夙醒過來, 眼裡閃過欣喜, 他摸了下她額頭,“打針的效果是快,不燙了, 剛纔把人嚇壞了,竟然燒到三十八度八!”
夙夙看着顏臻的臉, 和顏甄一模一樣的臉, 只是穿了不同的衣服, 看着他,讓她怎麼忘得掉。她放低視線, 看到他捂着自己的手,於是悄悄地要抽出來。
顏臻見她的小動作,掩飾着尷尬地笑了笑,把手放開去給她曳被子,“寧願熱了也不要着涼, 出點汗就好了。”
夙夙只側着頭看在地上不說話。她真的不想這樣, 爲什麼上天要這樣折磨她, 把她的顏甄帶過來。他的溫柔, 他的寵溺, 又竄進她的腦裡。靜悄悄的病房裡,氣氛一下有點尷尬。
顏臻對她一笑, “這瓶也快完了,我讓護士進來撥針。”
護士進來看見還有四分之一瓶沒打完,扔一句:“真的打完了,再叫我。”就走了。
夙夙說:“別和她計較,醫院都牛,誰叫我們要生病?”她慢慢挪着身體要坐起來。
“是我沒想好,當時看你燒得厲害,就挑了最近的醫院,這種公立醫院態度就是差。”顏臻轉身,看夙夙要坐起來,快快給她掂了枕頭,抱着她的腰把她扶了起來,手卻一直沒肯放開,就環在她腰上,自己側坐在牀邊。
夙夙看着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眨了一下眼,深吸一口氣,又再緩緩地眨了一下眼。
顏臻屏着呼吸去看夙夙的表情,他雖然認爲自己過了,卻不認爲自己要改。
夙夙咬着脣好一會,終於用另一手把顏臻的手從自己腰上拿開,“顏先生,謝謝你送我到醫院,一會我會把醫藥費還給你的,以後見到也當作沒見到吧,我們還是適合當陌生人。”
顏臻的眼睛瞬間黯沉下來,如被人從頭澆了一桶冰水,她說見到也當沒見到,她說要當陌生人……“爲什麼?連從朋友做起也不可以嗎?”他急急地解釋,想要得到她的原諒:“我剛纔的舉動是有點過了,但我實在是一時控制不住自己。你、你別……”
夙夙打斷他的話,“我不生氣。”她仰頭看了下點滴瓶,把話題扯開,“好象快完了,麻煩顏先生幫我叫護士過來一下好嗎?”
顏臻轉身把情緒平復下來,出去叫護士過來給夙夙拔針。才見的第二次面,還有機會的,只要堅持,一定還有機會的,他在想念裡不斷地重複。有人說過,謊言說一千遍就會變成真理。他此刻也相信,這種單一的重複,可以注入無窮力量。
夙夙後來去拿藥,顏臻堅持他來付錢,他來排隊,“你就當給男人留個面子吧,總不好我跟在你後面,兩手空空,讓你忙前忙後。”夙夙看他衣着與手上的腕錶,猜他就是那種動一下嘴皮子,立刻有人飛奔去辦好的有錢人家的少爺。上輩子是太子,這輩子還是有錢的少爺,但願上輩子被砍的壽,能在這輩子補吧,只可惜你我的情,這輩子只怕是有緣無分了。顏臻又堅持要送她回去,夙夙看着他的眼睛,墨黑的眼珠如晶潤的黑曜石,撒着點點的星光。她低下頭,終於輕輕地說了聲:“那麻煩顏先生了。”
顏臻很想聽她叫自己的名字,只叫顏臻,可是他沒有權利要求。
夙夙把頭轉向窗外看着風景,聽到車子發動的聲音,按下遙控把車窗關起來,“顏先生還是開空調吧,這邊的熱浪挺大的。”
顏臻又把車窗放下來,“你纔剛退燒。”他把車子開出去,“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夙夙沒有回答,閉眼休息,暈車的人不適合多說話。外面的熱浪一波又一波地穿進車內,那種帶着潮潮粘粘的感覺,讓她覺得似乎被蒸騰得更暈了。她又關上車窗,“還是開空調吧。”
顏臻只看着紅綠燈,自動忽略她的要求。其實醫院就離她住的酒店很近,車程不會超過十分鐘,而現在他起碼開了十三分鐘了,還沒看到酒店的標誌。不是他要故意兜圈,他在心裡給自己說,只是這樣安靜的時刻很難得。
夙夙雖然不熟悉路況,但怎麼開也沒到酒店,似乎遠了點吧。她看一眼顏臻,見他正專心地看着前方開車,心下也懂了他的意思。在下一次等紅綠燈停車的時候,她起來拿過放在後座上的西裝套到身上,閉上眼道:“開空調吧,正午太陽還上很毒的,路要繞回去還要些時間。”
顏臻一下被別人識穿了小計,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夙夙,我只是……”
“我知道,你絕對不會把我拐了賣了。”夙夙說了兩句話,覺得覺得胸口似乎有東西正往喉嚨上涌,她急急地嚥下去,翻着包裡着塑料袋。
“找什麼?”顏臻把盒裝紙巾遞過去問:“這個?”
夙夙聞到吸了濃濃香水味的面巾紙,胃裡又翻騰起來,她連忙捂着嘴巴,“我暈車。”
顏臻單手給她順着背,很快就靠邊停下來。夙夙也沒空問,開了車門跑下去就在路邊乾嘔起來,可是滴水不進,什麼也吐不出來,反把胃裡摳得更難受。她站直起來,對顏臻笑笑,眼角還帶着濛濛淚溼,是乾嘔的時候帶出來的,不是她要哭,她擦了擦一邊眼角說:“你就放我在這好了,走路更適合我,我今天是坐不得車了。”
顏臻伸手去撫過她的另一側眼角,夙夙楞了一下才往後退了一步,衝他笑笑,“今天夠麻煩你了,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你下去,再,”她邊轉身邊說的再見,可是“見”字都沒說出口,就被顏臻扯入懷裡。
顏臻抱着她,不失溫柔地壓着她的掙扎,把她箍在自己懷裡,“我知道我很冒犯,我知道我很失禮,但,但,”他找不到能爲自己這樣冒犯和失禮合理解釋的理由。
夙夙心下一軟,他畢竟是她深愛的顏甄,她犧牲了所有也要爲他報仇的顏甄,也就沒再反抗,靜靜地讓他抱着。說放下就能放下的,那不叫感情。感情與理智從來都是對立的,而她不是一個理性的人,要不是,她不會拼個魚死網破也要殺了顏斐。
顏臻的手很安分地只環在她腰間,一直輕輕地重複着道歉,卻偏偏不肯放開她。
夙夙因爲身體虛,雖然在樹陰下,但熱浪很快就把她烤得撐不住了,身體有點軟軟地像要往下跪下去。她抓着顏臻的雙手支力,穩了穩身體。
顏臻感覺到夙夙的不對,打橫把她抱起,走進旁邊的酒店。他在夙夙驚訝的眼神下開了房,又把她一路抱到電梯裡,大堂裡所有人的目光都隨他們一路移動,直到電梯合上門。
“呃……”直到被顏臻放在酒店的大牀上,夙夙才發出了這麼一個單音。
“我只是覺得你要先好好休息,我沒別的想法,真的。”顏臻又在那急急地解釋。
夙夙相信,她眼裡的顏甄一直是個溫潤的謙謙君子,所以她也相信顏臻會是一個君子。她對他柔柔一笑,“我相信。”
顏臻雖然一直用心理暗示法讓自己覺得能行,但他也沒忘記,她在醫院裡對他說的那句話——以後見到也當作沒見到吧,我們還是適合當陌生人。所以,但他面對夙夙的突然改變時,她的溫柔讓他霎那失神,他很不自信地找了個藉口說去給她點餐,出門去檢驗自己是否在做夢。顏臻捏了下自己,疼的,那是真的!難道這麼快?是不是假象?怎麼不曲折?後來他歸結爲自己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把她一路抱房間裡,既是寵愛,又是宣誓。有很多女人都是自己沒主心骨的,對方強硬一點,霸道一點,她就會順從了,很顯然顏臻把夙夙歸爲這一類型了。
夙夙兩手曳着被子靠在牀頭,想起剛纔顏臻急急要解釋,卻又結結巴巴找不出理由時的樣子,微微地揚起脣角笑了,以前她可沒見過顏甄這麼可愛的一面。雖然他貴爲太子,但是對她恩寵有加,事事順着她由着她,可她就是沒能見上他急欲辯解卻又找不到理由,還要繼續堅持不放的樣子,就像一個蠻不講理的小孩子搶了一樣東西,被大人指責了,理虧卻還是死抱着懷裡的東西不放手。
夙夙又笑了笑,手機響起來,寂靜中把她嚇了一跳。她摸過手機,看到上面閃着趙珊珊那張臉的時候,她舒了口氣,還好不是鄭凌鋒的電話。她被自己的這個念頭嚇了一跳,她竟然害怕接到老公的電話?爲什麼?害怕什麼?她緊繃了下神經,是離開老公太久了,而見到顏臻的時間又太長了,所以才讓他的溫柔攻克了防線。其實這纔是離開的第二天,已經太久了嗎?她在心裡摑了自己一巴掌,罵道:你是有老公的人!無論上輩子你和他的愛情怎麼翻天覆地,怎麼情深不渝,那都是上輩子了!這輩子你是鄭凌鋒的老婆!是鄭太太!
趙珊珊耐性快被消磨光了,夙夙才接起電話。一聽到她聲音,趙珊珊就吼了:“你玩得開心了!那麼久才接我電話!一看就知道你不想我!”
夙夙聽着趙珊珊委屈的聲音,笑道:“想,想,我怎麼會不想你呢?”
顏臻輕輕地開門,卻聽到夙夙對着電話溫柔地哄着別人的聲音,讓他呆在門口差點就把托盤打翻。
趙珊珊一邊吃着盒飯一邊說:“纔不信你鬼話連篇!想我也沒條平安信息報導一下,就扔我在這邊擔心你!”她又扒了口飯,“哎,還是你好啊,結了婚有老公養,不像我還要自己拼命賺錢養活自己,苦啊苦。”
夙夙接電話前已經做了一翻自我檢討,但現在聽到從別人嘴裡說出自己已婚,感覺就像讓人看穿了心事,苦口婆心地用另一角度來勸她回頭是岸。她一下啞言。
趙珊珊很快把盒飯解決完,沒聽到夙夙回答,以爲信號不好,大聲地“喂?喂?”了兩聲。
夙夙扯回神經,對趙珊珊安慰道:“你放心,憑我們那麼多年的姐妹感情,怎麼樣我也要給你扯個人回來。”
原來是女的,顏臻感覺自己的心率,像是電梯失控墜了兩層樓,然後現在又恢復正常,緩緩上升了。
“切!”趙珊珊哼了夙夙一聲,“誰要你做紅娘,我要浪漫的邂逅,或者激情的偶遇!”
夙夙笑,“那你也學我旅遊好了,絕對有你想要的。”她突然就發現自己說錯話了,她潛意識裡是認同與顏臻是浪漫的邂逅嗎?她不是才告訴過自己要撇清的嗎?
趙珊珊一下就抓住了夙夙的話,“呀呀,你……”她嘖嘖地卻不再說下去。
“我是說,你學我旅遊,然後,你會有你的新發現;不是說,你學我旅遊有新發現。”夙夙蹩腳地解釋,“珊珊,你要學會斷句。”
趙珊珊在電話那頭嘿嘿地奸笑,“我又什麼都沒說,你解釋那麼多幹什麼?嗯,嗯,你的態度極其可疑,我要給鄭凌鋒報告去,快給我掩口費,看在我們多年情誼份上,我幫你打掩護。”
又一次從趙珊珊那聽到鄭凌鋒的名字,夙夙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像犯了大錯,被人抓個正着,然後讓別人一遍又一遍地循循誘導:婚姻是一種責任,婚姻是一種責任……夫妻是連體共生的,夫妻是連體共生的……夙夙再一次沉默了……
趙珊珊沒覺出夙夙的怪異,只當信號不好。因爲早上她無聊的時候,就騷擾過她現在很認同的鄭凌鋒,鄭凌鋒給它抱怨夙夙那邊網絡太爛,所以當又一次沒聽到夙夙回答的時候,趙珊珊提高了聲音說:“你那邊網絡真的,讓人很無語,不浪費你電話費了,回來記得第一時間Call我,我上班養活自己去了。”
夙夙放下手機才瞄到顏臻靠在門框上等着自己,她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顏臻向她走來,彎腰把夙夙從牀上抱起走到套房裡的用餐區,“我們去吃飯。”
他笑得很溫柔,聲音也像下了蠱,夙夙很溫順地窩在他懷裡,全忘了剛纔的檢討,全忘了自己說過的要當陌生人。她微微揚着頭看他的下顎線,她才知道原來會下蠱的,不只是顏斐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