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找回了何歡, 常洲有種失而復得的感覺。對現在的他來說,何歡是朱天文的少女版,是歡歡的成長版。他喜歡她的陪伴, 與何歡在一起時, 他常常身不由已的陪她去做一些傻事, 而她象是一隻長到半大的小貓, 對外面的世界滿懷好奇而又精力充沛, 總是衝動的以爲自已可以應付任何麻煩。
她慢慢的開始把他當做自已的大靠山,越來越依賴他。
當然這個變化不是馬上發生的,剛從蓮把她帶回來那陣, 她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她和他之間明顯的生分了許多, 最明顯的表現就是週末回家的時候, 她不再自已用鑰匙開門。每次都會老老實實的站在門外按門鈴, 起初他也沒有在意,以爲她是懶得自已動手開門。
直到有一天, 常洲比她回來的晚了一些,上樓的時候,聽見何歡在走廊裡小聲嘟嘟囔囔,“常大哥,快點開門吧, 我要上廁所啊。常大哥, 快點開門吧, 我要上廁所啊。”這幾句話, 她反反覆覆的唸叨着, 他走上去的時候,發現她一個人蹲在門外, 一付百無聊賴的樣子。
他當時驚訝的問她:“你幹嘛不自已開門進去?”
顯然她沒料到常洲會從外面回來,看見他明顯的愣了一下,傻乎乎的問道:“常大哥,你不在家裡啊?”
常洲想起她從上次回來以後,再也沒有自已開門的記錄,便問道,“你把鑰匙弄丟了嗎?”
“沒有,我放在學校了。”
“不帶鑰匙我回來比你晚的時候怎麼辦?”
“那我就在門口等唄。”她露出滿不在乎的表情。
“想上廁所怎麼辦?”
“唸咒語,你不是被我念回來了嗎?”
想不到那天晚上,他們下樓散步的時候,何歡的小把戲就露出了馬腳。
當時,常洲手裡提着垃圾袋子對何歡說,“你鎖門吧。”
何歡跟着出門以後,順手從衣兜裡拿出鑰匙,鎖好了門。
常洲見了,心裡已經明白了七八分,他不動聲色的陪着她走了一段,路過一家冷飲店時,何歡進去買雪糕。等她舉着兩支雪糕出來時,常洲突然對她說:“何歡你的鑰匙掉到地上了。”
何歡下意識的低頭看腳下,沒發現什麼,便伸手去摸自已的口袋,她抓出自已的鑰匙,在他眼前晃了晃,歪着頭得意的問他:“哪掉了?”
“是嗎?剛剛明明看見它掉出來了。”常洲含笑回答。
何歡反應過來,知道他在詐她,忍不住大叫:“你騙人____”
“何歡,你不肯自已開門,是擔心象上次那樣看到家裡有別的女人嗎?”
心思被說中,何歡的臉紅了,嘴上卻不肯承認,“不是啊。我是懶得自已動手。”
“以後不會了。”常洲對何歡說也象是對自已說。
兩個人沿着一條水泥路一直往前走,走到路的盡頭以後,就是一排一排的簡易房,那是一些年代久遠的老房子,經年的風雨剝蝕讓它們顯露出衰敗之相,何歡喜歡看這些留下時光印跡的東西。以前鄭學彬在的時候,無聊的話,他就會陪着她到這樣的地方亂逛。在最裡面,他們發現一個小院落,好象已經變成了空宅,院子的門口沒有門,胡亂的用幾根木頭攔截着,人如果想進去的話,只要一跨就可以躍過那些木頭。何歡不肯放過這樣的機會,擡腿就要跨進去,常洲攔住她,警告她如果院子裡有人住會被人家罵的。
何歡不聽,躲過常洲,跨了進去,常洲在外面站了一會兒,見她不象一時半會要出來的樣子,無可奈何的跟着進去了。
進去以後,看見何歡正小心翼翼的做搜索狀,不由得感到好笑。
他站在一旁,耐下心來等她。
何歡那邊很快有了發現,在房子的後面她找到了一大堆主人遺棄的酒瓶子,酒罐子,高興之餘,蹲下一陣翻揀,不一會兒,讓她找到了一個茶色的酒罐子,上面貼了一個紅色的福字,很有舊時遺韻。可能是被扔在外面很長時間了,酒罐上面落滿了灰塵,何歡不怕髒,興致勃勃的抱起來,打算帶走。
鄰院的房子裡亮着燈光,常洲衝何歡擺手,示意她不要拿人家的東西,何歡哪裡肯聽,得意洋洋的抱着罐子就想離開,冷不防從黑暗中竄出一隻大貓,從她腳邊迅速跑過去,何歡突然受到驚嚇,大叫一聲,把手裡的酒罐子扔在了地上。
罐子落地以後,砰的一聲炸開,這下子又驚動了鄰院的人家,一個男人大聲的問了一句:
“誰?”何歡撒腿就跑。常洲沒反應過來,愣在當場,這時候從旁邊的側門過來了一個男人,衝着常洲又問:“你幹什麼?”常洲看着那個走過來的男人,發現居然是自已單位打更的一個人。那人也認出了他,驚奇的問他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常洲尷尬至極,解釋說和妹妹散步經過這兒,她好奇心重,想進來看看沒有人住,那人聽了將信將疑。
常洲這麼大一個人,莫名其妙被人捉住晚上跑到空房子裡去,感覺非常懊惱。狼狽的和打更的工友道別後,他馬上離開了那個院子,走到街頭尋找何歡,誰知道來來回回走了兩趟,也不見她的人影,忍不住又焦慮起來,不知道她是跑回家了,還是躲藏在附近。考慮了一會兒,感覺她不會丟下自已,決定還是留在原地等她,又等了十來分鐘,還不見她回來。想起她剛剛一聽見聲音丟下自已就跑了,不覺苦笑,心裡想着這個小妮子是一個沒良心的東西,回家以後,一定要好好教訓她一下。
常洲舉步打算離開,何歡忽然大叫一聲從他背後跳出來,把他又嚇了一跳,他哭笑不得,拉着她趕緊離開是非之地。
路上,何歡埋怨常洲,“常大哥,你打碎了我的花瓶。”
“明明是一個破酒罐子,怎麼就變成了花瓶?”他跟她理論。
“以前它是酒罐子,如果跟着我回家它就會變成花瓶了,”何歡撅着大嘴,“是你毀掉了它的後半生。”
“我沒聽錯吧,打碎它的人是你,怎麼怪到我頭上了?”常洲不敢置信,他的罪行這麼嚴重。
“還不是因爲你太笨,還不肯幫忙。”
常洲被她鬧得頭大,“有危險的時候,你丟下我就跑,也不夠仗義吧。”
“還說,兩個人出去做事,怎麼能等着別人來照顧你呢?你自已不跑,還要拖累我啊?”
“做什麼事,我們又不是偷東西去。”
“真沒辦法,換一個搭檔的代價這麼大。”何歡自言自語。
“你以前出來惹事,還有搭檔?”
“是啊,今天如果是和鄭學彬出來,我早就得手了。”何歡的語氣不無遺憾。
“哈,鴛鴦大盜呢。快放假了吧,他什麼時候回來?等他回來,還是讓他陪着你胡作非爲吧。”
“常大哥,今年放寒假我們說好去雪鄉玩呢。”何歡無限神往的說。
“就你們兩個人?”
“是啊。常大哥,你弄壞了我的花瓶怎麼辦?”說了一圈兒她又繞回來了。
“如果你真喜歡,等我在外面吃飯的時候,給你要一個回來。”
“可是,我就想要剛剛那一個。”
“打碎的東西,還能粘回去嗎?”
“常大哥,你知道嗎?我從小就這樣,失去的東西,總是想讓它原樣回來。別的東西就算比它
好比它新,我也不喜歡。”
常洲聽了,愛憐的看着她說:“何歡,你這樣不好,這樣的想法會讓人過得很不快樂。有些東
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除了用替代品作爲安慰,你永遠也找不回本來的它了。”
何歡悠悠嘆息。
常洲把她的手拉過來,揣進衣兜裡,安慰她:“不要緊,你這麼年輕,有很多時間去追求你想要的東西,雖然說人活到最後,什麼也帶不走。不過,這個過程很有意思的。”
到家以後,常洲在燈下看清何歡灰頭土臉的樣子,就又警告她“以後不準一個人跑到那種空房子裡去玩,一旦遇到危險怎麼辦?”
何歡舉起左手給他看,他發現在她手腕的脈搏處有一條橫切的傷痕,雖說細小,但清晰可辨。
“這是怎麼回事?”
“我小時去空房子玩兒,遇到一個怪人給我割出來的。”何歡嚴肅的說,“流了很多血,我沒有暈倒。”
“什麼怪人?”
見常洲信以爲真,何歡哈哈大笑起來,“常大哥,你怎麼這麼好騙啊,這是我從空房子的窗戶往外跳的時候,被窗臺的玻璃割傷的。”
常洲被氣得拍了何歡一巴掌,“被玻璃割傷不是危險嗎?”
“算了,算了,常大哥,你不懂這種感覺,你沒看過《城南舊事》嗎?你小時候對屋子外的世界沒有好奇心嗎?我現在才知道還是鄭學彬是我的知音,他從來不象你這樣批評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