脣上軟軟如棉絮般,鼻尖輕擦,呼吸交錯那一瞬間的炙熱,讓薛睿有種口乾舌燥的錯覺,幾乎讓他放棄一開始點到即止的打算,所幸他自制力極佳,在一個短暫而又略顯流連的磨蹭過後,嘴脣緩緩離開了她的。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餘舒的惱怒,畢竟是他逾矩,然而隨着距離的拉開,視線清晰過後,他在她過分清秀的臉龐上,除了一縷不正常的紅潤以外,他看到的不是惱怒,而是——糾結。
四目相對,作爲剛剛被一個言而無信的僞君子輕薄的姑娘家,餘舒竟然沒有一拳頭招呼過去,她只是臉色古怪地抿了一下乾巴巴的嘴脣,反應出人意料地鎮定,伸出手輕推了推薛睿過於靠近的胸膛。
薛睿討了好處,又沒捱揍,識趣地退開了一步,下一刻便見餘舒坐直了身子,從坐榻上站起身,一語不發地走向房門口。
薛睿愣了下,心裡突地打起鼓,只怕適得其反,讓她生厭,聲音有些緊張地喊住她:“阿舒?”
已經走到門口處的身影停頓了一下,轉過頭,薛睿將她臉上的僵硬看的一清二楚,還沒來得及心往下沉,就聽她悶聲道:“那些卷宗,你別忘了。”
丟下這一句讓薛睿不知該哭該笑的話,餘舒頭也不回地走掉了,薛睿站在原地,擡手撫着微微發麻的嘴脣,暗想着自己剛纔是不是應該膽子再大點兒?
轉念他又覺得不妥,心說不行,明兒得早起堵着她,免得她躲他。
***
餘舒不知怎麼回到房裡的,關緊了門坐在牀上,潮紅滿面,腦子裡想的都是方纔那輕輕一吻,她整張臉都快要皺到一起,不是因爲他的狡猾。而是因爲、因爲——
她竟然不爭氣地害臊了!
要知道這可不是她第一次和人嘴對嘴,就連薛睿也不是頭一回親她,上回他喝醉時候她被他逮着啃了一口,她可沒覺得臉紅心跳。不是還報復性地澆了他一壺茶,一轉眼就忘在腦後了,哪有半點不自在的。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她真的不想承認,剛纔她是沒出息地從他面前溜了。
面對自己的反常,餘舒思來想去,一個不怎麼美好的念頭從餘舒腦子裡冒出來——難不成她對薛睿也有意思?
“......”
她一定是今天走多路。太累了。
餘舒告訴自己不要儘想這些有的沒的,五官擰巴地從牀上站起來,渾身無力地走到臉盆架子下,倒水洗漱,脫了衣服躺到牀上,捲一捲被子,閉上眼睛,睡覺。
***
餘舒第二天起的很早。鳥沒叫她就下了樓,走到後院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轉頭交待正在掃地的阿祥:“等下掌櫃的醒了,你就告訴他,讓他告訴你們公子爺,就說我上辛府探人去了。”
阿祥老實巴交地點點頭,目送她出了門。
一盞茶後,林福沒起,一樓的某間房門卻推開了,薛睿衣衫整潔地從裡面走出來,看樣子就要上樓。
阿祥猶豫了片刻,還是喚道:“主子。”
薛睿一腳剛踩上樓梯。轉頭看向他。
阿祥仰脖子組織了一下語言:“姑娘告訴我說,讓我告訴掌櫃的,讓掌櫃的告訴你,她出門去辛府探人了。”
“......”薛睿默默把腳縮了回來,看了一眼剛有些矇矇亮的天色,鬱悶了。
“主子?”
“她什麼時候出去的?”
“剛走了一會兒。”
薛睿自嘲。心說還好,不是半夜跑了。
“都什麼時辰了,怎麼就你一個人,他們還在睡?”薛睿板着臉對阿祥道:“你去,都叫醒了。”
阿祥趕緊應了一聲,丟了掃帚,跑到後頭去喊人。
於是這個早晨,天還沒亮,本來不用早起開張的忘機樓衆人就因爲某個人的“早”起被牽連,集體打着哈哈爬下牀。
***
餘舒其實沒去過辛府上,不過她出門的早,在街上溜達了幾條街,連打聽帶問的,太陽出來時,剛好摸到了辛家的大門。
作爲安陵十二府世家之一,辛家的門庭氣派自然不必多說,前門的護院聽餘舒報上名後,門房便有人出來請她進了前院,帶到一間小花廳裡坐等喝茶。
餘舒一邊打量着室內的風水擺設,一邊想着待會兒見到辛六要說什麼話,等到一壺熱茶快放涼了,才見辛六施施然地從門外走進來。
“蓮房,你來啦。”
短短几日,辛六那小圓臉變瘦出來了尖下巴,略帶鼻音地叫着餘舒,眼圈紅紅,蔫巴巴的,好似大病了一場。
她確是大病了一場,那晚觀星撞見曹幼齡吊死後,辛六過度驚嚇,一度暈厥,回家後,接連幾日噩夢,不得安眠,本來撞屍就夠可怖的,偏偏她與曹幼齡生前還是對頭,見面就吵架的那一種,更不得安寧了。
餘舒被辛六這可憐模樣嚇了一跳,趕緊要她坐下,聽她委屈地說了這幾日苦水,說不得有幾分同情。
與她這個沒有靈根慧心的不一樣,辛六作爲世家嫡支的族女,根骨資質都是上佳,這樣的人,通常也十分敏感,尤其對於五行陰陽。
所以餘舒能夠住在夏江盈遇害的那間房裡安然無事,辛六卻進個屋子都渾身發冷。
“多虧了老祖宗親自給我收了驚,不然我這一次非丟魂兒不可。”辛六慶幸道。
餘舒猜她口中的老祖宗,便是她在珍寶閣遇到的那一位老人家,正想順勢問幾句,辛六便抓了抓她手,搶先打聽道:“對了,兇手有眉目了嗎?”
辛六顯然已從別處聽說了曹幼齡不是自縊而是遇害的事。
餘舒白她一眼,道:“你還問,不怕又做噩夢,少閒心這個,有大理寺辦案呢。”
辛六吸吸鼻子:“我知道。是薛家大表哥在查案。”
辛六的姑母,是薛睿的二嬸,兩家姻親,這麼稱呼薛睿倒也沒錯。
餘舒聽她提到薛睿。眼皮跳了跳,表情不大自然,乾咳了一聲,問:“你不是整天待在家裡,哪兒這麼靈通的消息?”
辛六道:“月柔來過,她同我說的,好像是有人假借了道子的名義。給曹幼齡傳了字條,哄騙她到觀星臺上去的,就不知是何人心腸這麼歹毒,殺了人,還要誣陷。”
秦月柔同辛六交好,兩人是自小的手帕交,比餘舒這個認識不多久的朋友可要親密的多,出事後。隔天就到辛家來探望安慰閨蜜了。哪像餘舒這個冷心腸的,要不是昨天薛睿提醒,她就想不起來要探望辛六。
“唉。我如今已開始後悔進太史書苑了,”辛六瑟縮了一下,愁眉苦臉道:“不到半年,就死了兩個人,都這麼稀裡糊塗的,好叫人害怕,我膽子小你知道的,那兇手一天沒抓着,我一天都不敢往書苑走。”
餘舒拍拍她肩膀,語調沉穩道:“會抓住的。照我看,你也先別來了,安生待在家裡頭靜養。”
她目前無法推斷夏明明夢裡那個被推下樓的太史書苑女學生是誰,只能先緊着不讓她認識的人着了道,辛六安安生生地待在家裡,有世家宅門風水庇佑。躲禍是沒問題的。
又陪辛六聊了半晌,餘舒故意挑了幾個笑話逗她,雖沒讓她開懷,卻也叫她臉色好看不少。
因爲辛六情況不好,餘舒便沒趁機打聽辛家老太爺的事,一番安慰,便起身告辭。
辛六見餘舒要走,頗捨不得,拉拉她手臂,仗着年小一些,軟聲軟氣道:“你今日不聽堂,就留下來同我作伴吧,我屋裡可多好玩兒的。”
那一晚遭遇,辛六受驚,多虧了餘舒在旁擔待着,才逃離六識陰恐,沒被嚇破膽,因此心底便將餘舒看重許多,不知爲何,有她在旁,竟覺得比躺在祖傳的鎮邪榻上還要安心一些。
餘舒聽辛六孩子氣的話,笑道:“下回吧,我今天還要到別處去。”
辛六不情願她走,正要再做挽留,便聽門外有丫鬟傳報:“六小姐,秦小姐來啦。”
餘舒一聽便道:“正好,來人陪你了,你找她玩兒吧。”
說罷便當沒有看見辛六可憐巴巴的眼神,扭頭走了。
走過花池,餘舒在長廊上見到迎面帶着丫鬟走來的秦月柔,站住腳。
秦月柔臉上閃過意外,反應極快地擡手作揖:“女算子有禮。”
本來兩人是不該這麼生疏的,卻因出事第二天餘舒在觀星臺的樓子裡朝紀星璇一通發作,連累了在場的幾個女院生,就讓秦月柔吃不準餘舒脾氣,所以才這麼謹慎的,畢竟禮多不怪。
餘舒看看她,笑了笑,點頭道:“秦小姐不必多禮,菲菲正等着你呢,快進去吧。”
說完從她身旁走過,秦月柔讓開路,片刻後,卻又轉身叫住她:“算子。”
“嗯?”餘舒回頭,就見秦月柔臉色有些異樣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餘舒不免奇怪:“秦小姐?”
“哦,我是想問,你拜過幾位院士了?”
餘舒挑挑眉毛,“兩位,司馬院士,還有方院士。”
秦月柔善意地朝她露出一個笑臉:“我祖父也是十八院士之一,掌教相術,你若有心,不妨去問候。”
餘舒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便轉身走了。
秦月柔的示好,她不是沒看出來,然而就憑她和紀星璇走得近這一點,就足夠餘舒無視她了。
沒辦法,誰讓她小心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