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貞聽了這話,心裡頓時一驚,暗道“來了”。面上卻不敢怠慢,微笑着說:“多謝老佛爺掛心,一切都好。”
慈禧笑道:“那就好。若是覺得缺了什麼,千萬別拘束,直接告訴他們,給你拿就是了。”
婉貞笑道:“謹尊老佛爺的諭令。不過,臣妾本就不是宮中之人,蒙老佛爺恩典,讓臣妾也得以享受一下宮廷的生活,已經是極大的恩寵了,臣妾又怎敢放肆?”
她一邊說着,一顆心卻沉了下去。聽慈禧話裡的意思,竟是要她繼續在這宮裡住着,不準備讓她出去啊!這怎麼可以!於是忍不住出言試探。
慈禧卻仿若未覺,笑道:“不管你是不是宮裡頭的人,既然住進來了,自然是要住得舒適纔好的,若是做不到,那就是底下的奴才們辦事不力,你告訴我,我替你出氣!”話裡言外,連消帶打,便將她的試探回得乾乾淨淨。
“是,老佛爺。您留臣妾住在宮裡,這是臣妾三生修來的福分,可臣妾離家的時候卻並未對他們說明……”她囁囁地說着,仍然不死心地想要搏上一搏。
慈禧打斷了她的話,淡淡地說道:“放心,我已經派人通知了你家裡了,他們都知道你住在宮裡,不會擔心的。”
“是,老佛爺費心了。”她心中一突,只得強笑着說。眼見慈禧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於是不敢再有任何試探的舉動。
慈禧喝了兩口茶,忽又笑道:“你在宮裡的這些天,皇上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你的差事做得好,辛苦了。”
她不禁吃了一驚。雖然心裡很清楚光緒的一舉一動必然都有人監視着,但在她看來,這些都是上不得檯面,不能正大光明拿出來說的。沒想到慈禧竟然這麼有恃無恐,說得這般理直氣壯,不禁心內一陣緊縮。
她誠惶誠恐說道:“哪裡,老佛爺謬讚了。皇上心情好是因爲感受到老佛爺的仁厚慈祥,與臣妾無關,臣妾是萬萬不敢居功的。”
慈禧看了她一眼,話中有話地說:“是啊,他是應該感受到我的善意了……這些日子你跟在皇上身邊,對他有什麼看法?”
天外飛來這麼一句,婉貞嚇了一跳——這是她這種身份的人能夠隨隨便便評價的嗎?慈禧該不是在給她下套子吧?
低下了頭,她謙卑地說道:“臣妾才疏學淺,在皇上身邊這麼多天,倒是明白感受到了自身的淺薄。皇上文武雙全、學識淵博,兼且寬厚仁慈,細心體貼……”
“好了好了,你也不用把他誇到天上去。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我還不清楚麼?”慈禧略顯不耐地打斷了她的話,譏嘲地說道。
她訕訕地閉了嘴,不敢再出聲,心裡卻嘀咕不已——既然慈禧都瞭解,爲什麼要問自己?
慈禧看了看她,笑道:“我不是要你奉承他,只是想知道,在你眼裡,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婉貞不由得犯了難。
好話說不得,難道她是想要自己說光緒的壞話嗎?可光緒再怎麼失勢,也畢竟是大清朝的皇帝,一旦說了皇帝的壞話,自己還能走出這紫禁城嗎?
咬了咬下脣,她只得避重就輕地說道:“老佛爺,臣妾與皇上相處的時間畢竟太短,也很難說有什麼太多的瞭解。只是在臣妾看來,皇上是個重情重義的人,這是確定無疑的。”
光緒對珍妃用情至深,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她這麼說也沒有人能抓住她的把柄。
慈禧的眉毛擰了起來,嘆了口氣道:“他就是念念不忘珍妃那個白骨精,以至於到現在都沒能爲皇家留下個一男半女的。看到他那個樣子,我實在是心中難安啊!幾次三番催促他快些生兒育女,他卻始終無動於衷,對皇后和瑾妃,他的怨念大着呢!指望她們給他生孩子,怕是沒什麼希望了。”
婉貞緊閉着嘴,一聲不吭。雖然不知道慈禧給她說這些幹什麼,可這種話題卻不是她能夠插嘴的。皇家的內部事務,還輪不到她這個小小的貝勒福晉來指手畫腳,冒然出聲怕不立刻就是殺身之禍!
慈禧看了看她,忽然笑了笑,問道:“婉貞,你是個聰明解語的人,以你這些天的觀察,覺得該怎樣才能說服皇上早些生下後嗣呢?”
婉貞有點犯傻。話說皇帝想不想生孩子、什麼時候生孩子,是她能夠說了算的麼?慈禧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好,只得含糊其辭道:“老佛爺日理萬機,還要爲皇上的事情操心,臣妾實在是欽敬不已。不過這種事情,總得要皇上自己願意了才行,臣妾實在是不敢妄加揣度。或許等明兒個皇上心情好了,老佛爺也很快就能抱上孫子了呢!”
慈禧笑了起來,道:“你倒說的是實話。不過我等了他八年,也沒等到他什麼時候心情好點。我估摸着,要是讓他繼續被那個白骨精給迷惑下去,怕是這一輩子都不會心情好了。”
婉貞繼續緊閉着嘴,不敢搭話。
其實光緒心情低落的原因又哪裡只是珍妃一個?身爲皇帝,卻失去了權柄,甚至連最起碼的人身自由都沒有,這纔是最令他沮喪的地方吧?
這話卻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她只得勉強扯出一抹笑容,說道:“老佛爺您太多心了,皇上總有一天會想通的。”
慈禧撇了撇嘴,譏嘲道:“我怕是等不起他自己‘想通’了。我琢磨着,以他的性子,如果能有個溫柔善良、能得他歡心的女子爲伴,想必也就不會再繼續記掛着那個白骨精了吧?你說呢,婉貞?”
婉貞只覺得這個話題實在是詭異至極,實在很不想在這上面糾纏下去了,硬着頭皮答道:“老佛爺英明,必定是如此的。”
慈禧滿意地笑笑,道:“正該如此了,婉貞。我不顧世人的眼光將你接進來,你可不要辜負了我的期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