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曾經對慈禧有過幾分改觀,以爲她其實並不像外界或是後世所說那般陰險詭譎,現在婉貞卻已經完全不這麼想了。慈禧的喜怒果然難測,連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她都不知道,這樣的事實令她油然而生無比的恐懼。再次來到寧壽宮,她竟然比第一次進宮時還要感覺無助和害怕,心跳加速、手心冒汗,指尖傳來止不住的微微的顫抖。
“福晉請,老佛爺在等着您呢。”同來的小太監進去稟報了慈禧太后,然後出來對她說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深深吸了口氣,勉強壓下恐慌的心情,擡腳慢慢走了進去。
屋子裡是一片溫暖如春,只見慈禧站在盆花前面,似乎正在細心打理着花枝。
她不敢多看,只瞄了一眼,便立刻“噗通”一聲跪下了,顫聲說道:“臣妾參見老佛爺,老佛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慈禧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笑道:“婉貞吶,你什麼時候跟他們學得那麼拘謹了?快起來,來看看我這盆花。”
婉貞聽在耳裡,只覺得慈禧的聲音仍舊如以往一樣一片慈祥,聽不出任何不悅的跡象,不由又是一愣。
不自覺擡起了頭來,發現慈禧確實專注在那盆花上面,並沒對自己投注多一點點的心神。而整個房裡也沒有任何緊張的氣氛,李蓮英照常站在慈禧身邊,一臉笑容可掬的模樣,看不出任何的異樣來。
她不由得徹底愣住了。
這確實不像是興師問罪的陣仗啊!難道自己猜錯了?其實她並沒有得罪慈禧,慈禧也沒有對她懷恨在心?!
那到底是爲什麼要把她關在瀛臺不讓她回家?
她完全迷糊了!
慈禧等了一陣,卻沒聽到任何動靜,不由回過頭來看了一眼。
看到婉貞呆愣的模樣,她人老成精,哪裡還不清楚那小丫頭在想些什麼?頓時笑了,招了招手道:“你還愣着幹什麼?過來吧。小李子,快把福晉扶起來。”
“喳。”李蓮英應了一聲,走前兩步把婉貞扶了起來。
婉貞這纔回過神來,慌忙搭着李蓮英的手站直了身體,卻不防雙腳一軟,差點一個踉蹌,來個五體投地。好在李蓮英見機得快,急忙扶穩了她,這纔沒出洋相。
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原來自己緊張過度,以至於雙腳都嚇軟了,幾乎站立不住。而後背更是涼颼颼的一片,似乎已經被汗濡溼了。
定了定神,她鬆開了李蓮英的手,努力笑了笑說:“多謝李公公。”
“福晉說哪裡話,這是奴才該做的。”李蓮英微微笑着,退回了慈禧的身邊,同時不忘給了她一個“沒事”的眼色。
婉貞看到了,不禁心裡一鬆。雖不知道爲何李蓮英要告訴自己,但她同時也相信他沒有騙她的必要,因此便也安心了許多,緩步走到慈禧身邊,慢慢恢復了正常。
慈禧雖然眼睛沒盯着婉貞,一副渾然不在意的神情,暗地裡卻將一切都看在眼中,心裡不由得對婉貞的心思靈巧和適應能力也有了幾分欣賞,笑了笑對她說道:“婉貞,你來看,這花枝長得可好?”
婉貞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左看右看觀察了半天,揣摩着她的心意,慢慢說道:“這……老佛爺,恕婉貞沒用,看不出什麼東西來。不過,從這花枝身上,倒是感受到一股勃勃的生機,想來過些日子天氣暖和了,一定會生長得好的。”
慈禧聽了大悅,看着她說道:“你這孩子倒是說話實誠,不像有些人,不懂偏偏要裝懂。須知這養花可是一門學問,並不是人人都能明白的,就算不會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這話人人都會說,真正能做到的人卻是不多,尤其在我跟前兒,敢說真話的人那是更加的少了!你能坦言自己的不足,這樣很好,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人。”
聽着慈禧的稱讚,婉貞卻一點都不敢沾沾自喜、掉以輕心,急忙謙恭地說道:“老佛爺學識淵博,臣妾萬萬不如,自然不敢在您面前班門弄斧。再說,老佛爺您火眼金睛,誰又能在您跟前兒耍心機欺上瞞下?那可是欺君之罪,臣妾是萬萬不敢以身試法的。”
慈禧聽到婉貞把她說成是“君”,不由心中一陣舒暢,對自己的選擇和決定更是滿意了。她眯眯笑着,又把眼光轉回到花枝身上,意有所指地說道,“春天已經來了,這花枝很快就能抽芽、開花。人都說春天是萬物更新的時候,只不知人是否也會像這花一樣,能有一番全新的開始?”
婉貞一陣莫名其妙,一時之間也猜不透她究竟在比喻些什麼,只得含糊其辭地說道:“新年新氣象,老佛爺,天地萬物皆是同理,想必人也是一樣的。”
慈禧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道:“是啊,希望如你所說的一樣吧。”說完,便拉着婉貞的手,挨着房裡的盆栽一個一個看過去。
慈禧喜歡在房中擺放些花果植物之類的東西,此時一一細數着,這株是什麼什麼,那棵又如何如何的好,如數家珍,頭頭是道,看來在這上面投注的心血不少。
婉貞其實並看不出什麼子醜寅卯來,她對植物的認知也就僅僅停留在能分清牡丹什麼樣、玫瑰像什麼的境界,根本沒有太多的鑑賞能力。但見慈禧的興致那麼好,她便也只能裝出一副感興趣的模樣,應聲附和着。反正她也不能搶了慈禧的話頭,此時對於慈禧所說的東西,只管跟着點頭、讚美就是了,倒也應付了過去。
等品鑑完所有的盆栽,時間也過去了大半個時辰。慈禧有些乏了,坐了下來,順便也賜了婉貞一個座位。
宮女們端上茶來,慈禧喝了一口,看了看婉貞,笑笑問道:“婉貞啊,這些日子住在宮裡,感覺怎麼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