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邊上的窩棚區裡,陳新又站在了代正剛他們原來的窩棚裡,面前站着二十多個人。這些人都是陽谷來的代正剛的老鄉,他們已經來了十來日,一直在這裡等陳新回來。
“千戶大人,陽谷這邊來了二十一個,只有兩個是帶了家室的,其他都是光棍,附近幾個村的光棍可都在這裡了。”
陳新看到了那個佃戶黃元,還有好些都是以前見過的縴夫,陳新對他們點頭笑笑,黃元等人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該不該下跪,現在這陳大哥可不能叫了,聽說已經不是賬房先生,現在是什麼千戶了。
陳新問那個黃元道:“黃元你家不是生了娃麼?帶來了沒有?”
黃元有點頹喪的道:“娃沒帶活,跟他娘一起得病死了。”
陳新沒再說話,拍拍黃元的肩膀,這時代死亡率太高了,過個冬天就要死不少人,凍死、餓死、病死,人命的價值正在急劇貶值。
“你們這麼遠過來,願意跟着我陳新,我以後必定不會虧待你們,但是好壞都要說在前面,跟我去的地方,可能要打土匪,打倭寇,甚至可能打韃子,每月月錢一兩五錢,傷了給你三十兩,安排做其他事情,每月還是有飯吃,死了也是三十兩,給你家裡,有娃的,我給你養到十六歲,還讓他讀書。要是有怕死的,現在就出來,我給你們二兩銀子路費,現在就可以回陽谷去。”
一衆人互相看看,沒有一個人出來,都巴巴的望着陳新。
陳新滿意的道:“好了,你們這麼遠能過來,我也不選了,都要了,能當戰兵就當戰兵,實在當不了,就當輜兵火兵。”
代正剛在一邊高興的答應一聲,他原本還擔心有人選不上,又打發回去。這年頭一兩五錢不被剋扣的話,也夠養活一家子了,其實代正剛看得出來,他這幫老鄉比起精挑細選的那五十名縴夫要差,陳新收了也算給自己面子。
“你們還不謝過千戶大人。”代正剛連忙提醒愣着的同鄉,他跟宋聞賢相處了一段時間,進京一路上也學了不少禮節。
一羣人趕緊跪下,“多謝千戶大人!”
陳新讓他們起來後,又對代正剛道:“最多兩日咱們就出發,這兩日的時間,你把人員名冊造好,買兩個大木桶,讓他們挨個洗澡,把身上的蝨子跳蚤清理乾淨,上船前我要檢查,沒清理乾淨就自己走路去威海,那些被褥之類的,到時就別帶上船了,我都訂好了新的。”
代正剛點頭道:“知道了大人,跟張家灣的縴夫一樣,我知道怎麼做。只是新衣服一時拿不到的話,這蝨子就抓不完。”
“衣服我去催催劉民有,他這個衣店咋搞的,都兩天了,幾十件衣服還沒做好,再這樣我就交給其他衣店做了。”陳新不滿的說道。
安排完這邊,陳新就回城去,代正剛就帶着幾個人在城外找了個木作店,買大木桶去了。陳新帶着海狗子徑直進城,到了天津後海狗子就不再帶那些縴夫,畢竟年紀小,力量和身材也比不過那些人,陳新擔心他們不能服衆,暫時就是讓朱國斌和盧傳宗帶着,張大會能說會道,就在城裡幫着採買些東西,順帶傳個信什麼的,海狗子就成了陳新的貼身保鏢。
海狗子跟在陳新身後,問陳新道:“大哥,我們都跟你去威海不?”
“你想不想去?”
海狗子抓抓頭:“當然想哩,要是不跟着你,我整天都不知道做啥,我也不想每天做衣服,還是跟着大哥你好玩。”
陳新笑道:“咱們以後可是幹殺人勾當了,不比以前坑蒙拐騙,到了拿真本事出來的時候了,跟着我或許要丟性命的,你若是想要安生些,我就把你留在天津,這邊鋪子裡也需要人手。”
“不,反正我就跟着大哥你,命也是你救的,掉了就掉了。”
“哎。”陳新嘆口氣,摟着海狗子的肩膀一起走。
“那劉哥去不去威海呢?”
“我還得問他呢,看他自己想不想去。”
海狗子突然來了興致:“大哥,我聽街坊說,劉哥和那潘金蓮不清不楚的,沈樓天天在門口罵街,就這樣,劉哥都沒辭掉沈家娘子,你說劉哥是不是真看上那掃把星了。”
“你小子胡說什麼,什麼掃把星,沈樓自己偷東西惹的禍,關得人傢什麼事,你劉哥愛看上誰是誰,你小子亂說話,萬一你劉哥真娶了這潘金蓮,她還不給你小鞋穿。”
海狗子抓着腦袋傻笑道:“那我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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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民有下班回到院子,這次肖家花沒叫他管家,因爲陳新告訴她,馬上就要去登州,她也就沒把這個院子當回事,放棄了改造的打算。現在的兩個門市沒有作商鋪,改了一個作客廳,另一個當了臥室。陳新就安排肖家花住了門市,肖家花雖然不願意,但還不敢違抗老爺的意思。她大約猜到劉民有不待見她,也不給劉民有好臉色,見到他進來,哼一聲回了屋。
劉民有這兩天都是氣鼓鼓的,徑自進了陳新的屋子,見他在收拾東西,問他道:“你真這麼快就要去威海?”
“明天就走,眼下衛河還沒全凍上,我得趕這個時間,否則就只有走陸路了,兄弟,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劉民有還在猶豫,自從陳新得了那個百戶的職位,他便一直在想去不去,他是個安生的宅男,最不願意離開熟悉的環境,眼下在天津呆了幾個月了,街坊相處也不錯,生意也上了正軌,要放棄確實捨不得。
“嗯,我還沒想好。”
陳新勸道:“冬天運河不通,你衣服生意一般,不如跟我去威海,剛去肯定事情多,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劉民有聽了道:“你那麼多人去,有什麼忙不過來的。”
“都是新人,那有你這樣的職場老手厲害,他們基本都沒有管理經驗,去了也都是打雜的。”
“其實人才還是多的,那沈李氏就。。。”劉民有突然停住不說,免得陳新抓住不放。
果然,“哎,對了,那沈李氏和你有點什麼不?乾脆拐跑得了。”
劉民有沒好氣道:“你以爲都像你拐賣人口,她管理真不錯的,學東西很快,條理十分清晰,衣服選款也能提出很好的意見來。”
陳新聳聳肩膀:“她有能力又怎樣,最多給你當個秘書,做管理是想也別想,你以爲老蔡和盧友這些人會聽她的,就憑她是個女人,他們也不會理他。”
劉民有知道也是實情,真要讓沈李氏管事,老蔡幾人絕對聯合起來給她小鞋穿,最後還是得換人。
陳新繼續勸道:“這女人你就當工人用就好了,我看你現在的樣子,多半還是對她有點好感,別和她有啥其他瓜葛,畢竟是有夫之婦,咱沒功夫理會那沈樓。別說她了,還是剛纔那事,跟我一起去威海,幫我站住腳了再說。”
劉民有遲疑着道:“那,那衣店怎麼辦?”
“讓老蔡管着,人都不變,這些人都拖家帶口的,我也不打算帶走,衣店就放這裡當個辦事處。”
“老蔡管着我可不放心,他有點貪小便宜,盧友又不敢頂撞他。還是周來福放心些。”
陳新道:“周來福就周來福吧,這衣店多少能賺點,再說我海貿採貨還得到天津來,明年開了春,要是你想這個潘金蓮了,你就再回天津來,順便幫我買些貨。”
劉民有氣道:“陳主任真把我當快磚了,哪裡需要哪裡搬。你知道我最不愛換地方,還老要折騰我。”
陳新嬉皮笑臉的,“哪敢呢,我這主任啥時候頂撞過劉老闆,不過只有劉老闆能力最強,所謂能者多勞嘛。”
劉民有也不太放心陳新一個人去威海,畢竟是完全生疏的地方,自己無論如何該去幫幫這個相依爲命的好友。“好吧,那我就先跟你一起去,也沒啥收拾的,帶點衣服就是。”劉民有又想起一事,“對了,那個周世發,原來的錢副將去了五軍營,聽說你當了千戶,想跟着你。”
“周世發?”陳新想起這個錢中選的家丁,“可是他的老孃在天津的,他怎麼走得了?再說錢中選去京營不是更有前途麼,幹嘛來跟着我。”
“他娘上個月過世了,他也不想跟着錢副將,估計很佩服你的人品,託我幫他說一下。”
陳新笑笑道:“又來諷刺我,那就收了就是,當過家丁的總還是有兩把刷子。”
陳新說服了劉民有,十分高興,劉民有做事認真,又有管理經驗,雖說囉嗦了點,但還是能幫到自己大忙。而且自己能完全相信的也只有他。
“劉老闆,那就說好了,明日你就把鋪子裡面的事情安排好。不過周來福他們都是外人,我勸你給盧友點好處,這人還算仗義,就當安個無間道在裡面。”
“我沒你那麼多花花腸子,幾個人也要安個無間道。我給周來福工資開多一點,老蔡和盧友跟他不熟,沈李氏也懂算賬,他沒什麼空子好鑽。”
陳新一臉佩服道:“劉兄這安排深得制衡之道,佩服佩服。”
劉民有搖頭道:“你就少來了,我可沒那心思研究制衡,你就這麼走了,不去跟趙家丈母孃說說?”
“當然要說的,明日一早就去,還要跟趙香道個別,反正親事是定了的,明年來成親就是了。”陳新說着長長出口氣,他對趙香還是頗爲喜歡,雖然小了點,但這時代沒結婚的就這麼大,二十多歲的早就是幾個孩子他媽了。
劉民有點點頭:“趙家小姐看樣子就溫柔賢淑,你以後好好待人家,別讓那個肖家花欺負了她。”
陳新撲哧一笑,這趙小姐可不是那麼容易欺負的,肖家花那個水平恐怕還不夠,但是也答應了,又從枕頭下面拿出一張紙,跟劉民有道:“這是我的人事安排,劉老闆看看,提點意見。”
劉民有拿過一看,紙上用毛筆寫了一堆人名。
京師:張大會
天津採辦:老蔡
警衛:海狗子,選縴夫二人
戰兵隊六十五人
設五甲,每甲十二人,設甲長一人,火兵一人,戰兵兩伍,每伍伍長一人。
戰兵隊正:朱國斌旗手一人警衛一人
戰兵隊副:代正剛、盧傳宗
水手隊四十人
水手隊正:蔣季生(疤子)
水手隊副:秦律方
匠戶甲長:唐作向
民事:劉民有
外事:宋聞賢
劉民有驚奇道:“你連組織結構都搞出來了,你打算把張大會一個人放到京師,他一個人能行麼?”
“行的,這小子滑得很,這次在京師多虧他打聽到一個重要消息,現在暫時不去,等開了春再說,到時也可以調整的,生活上讓他買個丫鬟煮飯洗衣就是。”
“那我管民事,有丫鬟沒有?”
“沒有,最多在縴夫家屬裡面找個中年婦女打掃做飯。”
劉民有摸摸鼻子,駐京辦待遇就是比地方好。“我這民事到底管什麼?”
“除了軍隊,其他都管。”
“比如。”
“比如修房子、種地、買糧食、買物資、接待、生兒育女、生老病死、娛樂休閒、婦女工作。。。”
劉民有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