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海門大街的衣店中,劉民有正在忙碌,陳新這一走又是一個多月,以劉民有看來,現在有鋪子有船,安安心心過自己的日子,到時該走的時候就去臺灣或琉球,一樣也是一輩子。
沈李氏在旁邊認真的寫着卡片,現在她負責生產計劃,周來福老婆招呼客人,老蔡照樣當賬房,盧友負責庫房材料和打雜,其實劉民有最缺的是裁縫,但陳新安了這麼多人,負擔太重,劉民有隻好還是叫周來福晚上做夜工。
“這該死的陳新,害得我這衣店連裁縫都沒有。”劉民有心中狠狠罵着,眼下天氣已經很冷,連衣裙快要賣不動,劉民有挖空心思,按記憶設計了幾種棉衣和風衣,沒想到銷路還算不錯,特別是一些行商,對風衣很是喜歡,這個月又賣出將近兩百,這家蘭牌衣店開始有不少回頭客,在天津的中產階級中有了些名聲。劉民有狠狠心,還是打算招一個專職裁縫,否則效率太過低下。
“東家,這是這個月的彙總表,你看看。”沈李氏過來輕輕道,遞過一張紙,劉民有拿過看了,這沈李氏原本是個官家小姐,會寫字,而且學東西也快,跟那個滾刀肉鄧柯山一樣,很快就學會了二維表格,算盤也打得不錯,要不是陳新安排個多餘的老蔡,她都可以直接兼任賬房。
“這個月賺了八十三兩,還是不錯的。”劉民有看了業績,滿意的點點頭,下定決心要招一個專職裁縫,最好就是周來福,他打算晚間回去找周來福談談。
沈李氏輕輕道:“周家嫂子,帶河門大街曲家的五件衣服做好了,要不你下午送一下。”
周來福老婆愛理不理的嗯了一聲,沈李氏臉微微一紅,沒有說話,又去跟老蔡和盧友說了要備的材料,老蔡也是沒有好臉色,沈李氏說完就低着頭退回到桌子邊坐了。
劉民有心中嘆氣,因爲沈樓每日在二道街吵鬧,說沈李氏不要臉,搞得街坊多少有些風言風語,主要是懷疑劉民有的,連帶着盧友的老婆也有些懷疑盧友,不過她嘴上不敢說,卻經常跑到店門口偷偷張望,周來福老婆倒沒有這方面擔憂,只是覺得劉民有不該讓這女人來店裡,她原本想給劉民有說親,那兩家聽了沈樓吵鬧,都不幹了。老蔡則是覺得這女人太能幹,很可能搶了他賬房的飯碗,所以大夥對沈李氏都不待見。
這沈李氏自己也知道受排擠,不過沈樓的媽做主讓她來做工,眼下她一家都指着她這點月錢過日子,所以她在店裡也是謹小慎微,生怕得罪了人。劉民有怕惹些無謂的麻煩,幾次想辭退了她,又覺得她可憐,始終說不出口。
所以兩人都是小心翼翼,從來不單獨在店子裡面,甚至在外面碰到,兩人也不說話,越是如此,劉民有越覺得彆扭,沈李氏每次跟他說話都不敢看他。但相處久了,劉民有覺得這女人十分能幹,能識字算賬,學什麼都快,也很懂得搭配衣服,她原來是官家小姐,審美觀確實比什麼嬸子、大姐的要好。而且,模樣還是很漂亮的。
劉民有偷偷看了一眼,確實漂亮,很耐看。只是經常挨沈樓打,臉上不是帶個熊貓眼,就是額頭上起個包,每日神色也憔悴,影響了美觀。
“家庭暴力。”劉民有下了一個定義,他從來沒見過沈樓,這人斷了腿,基本不出門,劉民有便在腦海中勾畫出一個類似馮遠征的外貌。
劉民有稍稍有點走神,盯久了一點,那沈李氏似有所覺,擡頭看了一眼,正好和劉民有目光一碰,劉民有慌忙躲開,沈李氏臉上發紅,趕緊把頭埋下去,免得被人看到。
“東家,這批貨驗好了,你要不要再看看。”正好盧友過來打岔,劉民有乘機到一邊去查驗貨去了,躲過了這陣尷尬。
大門外一陣腳步聲,張大會的聲音傳進來:“劉大哥,我回來了。”
劉民有聽了,高興的跑出來,見張大會一臉歡喜的站在門口,“大會,快進來,你們怎麼去了這麼久,你陳大哥呢。”
“讓我喝口水。”張大會自己找了個茶碗,盧友連忙從炭爐上提來暖壺,給他倒上,張大會咧着嘴喝了,纔對劉民有道:“陳大哥還在後面呢,怕還得兩天,他讓我先回來備些東西。”
“備啥這麼着急?”
張大會看看店中其他人,把劉民有拉到門外才低聲說道:“一百套紅色胖襖,一百套什麼作訓服,讓你先做着,嗯,他說要威武,肩膀要加棉墊,要筆挺的,他說你明白的,衣服就讓你的衣店做,我還要到其他地方,買些被子和吃食。”
“他買這麼多幹嘛?”
“劉大哥你不知道,陳大哥現在可厲害了,他現在是納級千戶,又在兵部大罵閹黨,在京師可出名了,連茶館都在講他。這次在路上招募了五十個縴夫,要帶到威海去的。”
“這混蛋,哪像是要安生過日子。”劉民有心中咬牙切齒,陳新折騰出這麼大動靜,自然不是要到威海過小日子。
“還有。。。”張大會停了一下,“陳大哥在路上買了個老婆,說要做少奶奶的。”
“啊?!買的?這犯法,不是,這怎麼成。”
“他說成啊,他說就看上那女子了。”
劉民有有點發呆,他可從來沒想過買賣人口,他腦筋一時有點不好使,辦公室主任去買了個女人回來,是個什麼情景,愣愣的問了一句:“那女子可是美若天仙。”
張大會眉頭都扭到了一起,嘴巴緊緊閉着,憋了好一會才搖搖頭道:“劉大哥,等他們到了,你還是自己看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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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二道街院子中。
“哎呀,這個院子太小了,老爺你何必給那些窮縴夫發那麼多銀子,留下來買個大院子多好啊。看看,連個二進也沒有,你說以後要是有個人來,我不就被看到了。我原來那地方,可是三進大院,閒人進不了後進,門前還帶照壁的,這個迴廊也窄,還有啊,這個窗戶,怎麼才一層,還是要兩層好用些。”
肖家花穿了一件誇張的大紅衣服,如同一個移動的紅包,昂首挺胸的站在院子裡面,一邊對着院子指手畫腳,張二會、海狗子、張大會、王帶喜、劉民有、老蔡圍了一個圈,傻傻的看着她。
陳新今日纔回來,盧驢子和朱國斌帶那些縴夫在城外住宿,劉民有急急忙忙趕回院子,要看看陳新的老婆,便見到了眼前這個肖家花。
劉民有看了眼前紅包一樣的肖家花,悄悄問身邊的張大會:“她原來是不是哪家的小姐,怎麼啥都懂。”
張大會小心的道:“是個伺候小姐的這個,丫鬟,所以看得多,懂得多。”
“哦,丫鬟啊,怎麼架子這麼大。”
張大會道:“這算啥,路上架子更大,連上驢車都是縴夫的老婆擡上去的。”
“陳新准許她怎麼幹?他人呢?”
“陳大哥在門市裡面喝茶呢。”
“喝茶?他倒好,整這麼一個少奶奶回來,自己躲一邊清淨去。”
劉民有氣沖沖的往門市過去,剛走得幾步,就被肖家花看到,“那誰,你過來。”
劉民有一看,那肖家花似乎是在對自己說話,出於禮貌停下來,對肖家花客氣的道:“肖姑娘你有什。。。”
肖家花一邊看屋子,一邊隨口打斷道:“你是管家吧,以後別叫肖姑娘,要叫少奶奶,”
張大會一看不妙,連忙介紹道:“少奶奶,這位是劉。。。”
“劉管家快些幫我和老爺收拾一間正屋出來,”
王帶喜看劉民有黑着臉站着,怕他生氣,連忙出來道:“少奶奶,我幫你收拾,右手這邊就是陳大哥原來住的,我馬上就收好。”
肖家花轉過頭看看正屋,疑惑道:“右邊是那邊,快指給我看看。”
王帶喜過去陳新的房門口道:“就是這個,少奶奶你看一下不。”
肖家花突然發出一陣大笑,“原來我家老爺就住這裡,好,看看,主要是牀要大,還有你這丫鬟以後別叫什麼大哥,要叫老爺。”說罷跟王帶喜一起進去了。
劉民有一肚子氣的進到門市,陳新和宋聞賢正在裡面悠閒的喝茶。
“你。。。這是你老婆?”劉民有本來準備罵陳新一頓,看到宋聞賢在場,又忍了下來。
陳新看到劉民有,一臉的笑,“劉兄別來無恙。”
宋聞賢嘿嘿笑道:“劉兄來了正好,我這一路上被陳兄這老婆當做管家,眼下總算可以把這差事交卸了。”
劉民有怒道:“陳主任何時改做人販子了,你認都不認識她,你就找她做老婆?再說,你就算買,也買個。。。買個靠譜點的,你去告訴她,我可不是你管家,王帶喜也不是她丫鬟。”
陳新毫不生氣,笑嘻嘻的道:“劉兄說的是,我也不是她相公。”
“她都去給你倆收拾房間了,說不定還要買個大牀,那架勢是今晚就得成親,你還說不是你老婆?”
“別理她就是,我纔不跟她住一屋,我其實是買她來當丫鬟。”陳新不敢跟劉民有說是買來做人質的,不然非得被劉民有罵死。
“丫鬟?”劉民有頭上一堆問號,“那她咋說是少奶奶?”
還是難不倒陳新:“我是看她可憐,凍得快死了,不然我怎麼會買賣人口,我也是出於好心,就打算讓她當個丫鬟伺候趙香,以後也可能當小妾,我是說的以後可能,結果多跟她說了幾句,她就到處亂說是我小妾,是不是,宋先生?”
宋聞賢笑眯眯的道:“確實如此,不過眼下還是丫鬟,就把我等管家當牛一般使喚,到時候真成了少奶奶,我可不敢登你的門了。”
陳新看宋聞賢幫着圓了謊,纔對着劉民有一攤手,劉民有聽說那肖家花差點凍死,心中也軟下來,雖然這女子怪了點,但人命比什麼都重要。
劉民有盯兩人幾眼道:“原來如此,我就說你眼光怎麼會這麼差,既然是救人也就罷了。不過你還是得告訴她,我不是你的管家,王帶喜也不是她丫鬟。”劉民有說完氣鼓鼓的走了。
宋聞賢對陳新道:“陳兄弟你好像有點怕你這表弟,是怎生回事?”
陳新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有點怕他囉嗦,像個老太婆一樣。”
“不過你表弟說得在理,這肖家花實在不像話,陳兄弟你可真是好耐心,我算是知道她原來的東家爲啥要把她退了,要是我碰到這肖家花,先揍一頓再說,豈容她如此呼呼喊喊,一點體統也沒有了。”
“宋先生威武,不過我覺得這肖家花頗有意思,每日呼呼喊喊也解解悶。”
宋聞賢正要繼續說,院子中突然傳來肖家花的大喊:“管家,管家,把我買的胭脂拿進來。”
陳新還是一副悠閒樣子,反正劉民有已經回了鋪子,過兩日就要帶肖家花走,隨便她折騰。肖家花叫了幾聲沒見管家人影,在院中繼續喊叫起來。
宋聞賢聽得憋悶,只好站起來道:“陳兄弟泰山崩於前也是面不改色,以後定然是戚大帥一般名將,爲兄可沒這個修爲,就還是給你當一回管家吧。”
陳新笑嘻嘻道:“那就有勞宋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