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水城空空蕩蕩,四周活動的人卻多起來,一批雙桅或三桅的大船正在入港,開凍的遼海讓這個遼海最重要的軍港恢復了活力。劉民有接到陳新急信,只比陳新晚了兩日也回到了登州。
在原本的歷史上,李九成孔有德所部叛軍第二日攻克水城,繳獲了大批船隻。其後又用答應招撫的花招,由耿仲明騙來天津水師的舊識孫應龍所部兩千人,乘着喝酒將孫應龍斬殺,再次俘獲一批大船和水手,實力超過了黃龍所領的旅順水營,叛軍出海之時共運載一萬三千八百餘人,其中營兵三千餘人,還包括狀態最好的十餘門紅夷大炮,使得遼海的水上力量出現此消彼長的變化。
現在的孔有德和李九成卻是落荒而逃,不但人數遠遠不如原本歷史,也沒有撈到任何紅夷炮,也沒有大批的登州和天津水師的水手,陳新對他們帶來的力量變化並不太擔心。
登州打成一團糟,兵部的軍令已經下來,由呂直統領水營,王廷試暫代登萊巡撫,收拾這個爛攤子。兩日前接到報告,說是孔有德所部已經出海,有可能投奔後金。兩人都嚇出一身汗,把登州水師都派了出去,一部分向西搜尋,一部分沿着廟島列島攔截,到今日都沒有發現叛軍蹤跡。
陳新還未回到登州,便先派塘馬傳信給呂直和王廷試,把耿仲明和王秉忠的檢舉信給他們看,呂直已來登州兩年多,王廷試曾經在登萊當過半年事實上的巡撫,都明白旅順的重要性,如果旅順落入建奴之手,登州便不要想一日安寧,晚上睡覺都得擔心韃子偷襲。而且更怕朝廷追究責任,皇帝現在必定對登萊十分不爽,萬一發起火來,他兩遭受池魚之殃也未可知。
兩人一邊急報京師。一邊則命令文登營儘速抽調人馬,準備接防旅順。海面上沒有發現叛軍蹤跡,說明叛軍放棄了往東逃往皮島,這樣至少保證東江鎮不亂。至於孔有德投了後金,兩人準備推到孫元化頭上。
陳新在登萊撈了不少好處。王廷試和呂直都是知道的。但具體數目卻並不清楚。陳新沒有打算獨吞,準備給兩人每人三萬兩封口費,不過登州原來的錢莊已經被打劫一空,連弄個銀票都不成。陳新這時纔想起該搶佔金融市場,乘着文登和登州水師還未到來的空閒,急急將劉民有召回登州。
劉民有一路騎馬趕路,兩天時間便趕到登州,此時文登營除第二千總部駐紮北門外。其餘人馬都在水城東側的校場,這個校場遠超一般衛所校場,周長約三裡,其中還有大量房屋,以前是標營的家眷居住,現在全部空了,正好成爲文登營的兵營。
劉民有在營門下馬,衛兵上來例行檢查了腰牌並登記,劉民有遊目四顧。許多難民正在修建營牆,劉民有隨口問衛兵道:“這些人是徵調的還是僱傭的?”
“回劉先生話,這些都是做工換口糧的百姓,大多是登州本地受了兵災的。”
劉民有點點頭,“文登來的屯戶到了沒有?”
“昨日到了。有上萬人,都住在密神山和臥龍崗原本的叛軍舊營地。”
那衛兵答完便將腰牌還給劉民有,敬禮後讓劉民有進營。
執勤的百總親自領路,帶着劉民有到了原來的標營參將府。以前的孔有德等人便駐紮於此,直到調動去援遼。如今正兵營和標營都大部散失。呂直手上只有水城中留下的少量南兵,局勢穩定後蒐羅了一些零散逃兵,以後將駐紮在水營中。
到大門再次檢查了腰牌,那中軍衛隊的人認識劉民有,做個樣子就放他進去,劉民有到了陳新的公事房門口,只有海狗子一人在站崗,在海狗子的大聲通報中直接進屋。
陳新聽到叫聲,趕緊把一疊文書收到桌子下面,擡頭笑了一下道:“民有這麼快就到了,坐下休息一下,我把這點東西寫完。”
“寫什麼東西這麼隱秘,還讓海狗子通風報信。”劉民有自己翻出一個茶杯,提起水壺泡茶。
“組織機構的規劃,哪有讓海狗子通風報信,他嗓門本來就大。”
劉民有泡好茶,湊過來一看,真是畫的組織機構圖,不由好奇的問道:“這次陳大人給小人安排了個什麼職務?”
陳新嘿嘿一笑,“贊畫參將,你的署職爭取能到山東都司都指揮,在朝廷來說,這是個空銜,不過參將這個職位,在咱們這個系統至少不會低於其他人,免得他們劉先生劉先生的叫,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個私塾先生。”
劉民有撇撇嘴,不過他也覺得有些道理,劉先生這個名字是從威海叫起,當時他身無官職,又教着工匠和學生識字,後來便一直沿用。
再看陳新那紙上寫了“中軍部、民政司屯堡治安、財政司、工商司、外務司、軍令司、兵務司、軍需司、動員司、情報局、宣教局”一連串的機構名字,其他紙張則每張寫這一個機構的職責。
“分這麼多機構?”
“對,以前人少,你一個人管民政所有事情,你沒有個正式職務,下面的徐元華、文顯明、莫懷文、王二丫這些人就都沒有着落,現在咱們將近十萬人,登州和平度的地一下來,至少五十萬畝,這便是一百個屯堡,組織結構也到了調整的時候了,我打個草稿,馬上要出發去旅順,這段時間你就抽時間改一下。”
劉民有此時無心此事,從到登州就一直忙於清點繳獲和田土,身處的都是冰冷的兵營或甕城,滿眼都是戰亂後的殘破和殺戮,精神早已極度疲倦。
此時在重兵防守的房屋中,突然感到十分放鬆,看到屋中有一個躺椅,自顧自過去坐下,又拉過一把椅子把腳放上去閉目養神。
陳新搖頭笑笑,繼續寫機構規劃,劉民有休息片刻後,揉揉額頭後擡眼看看仍在忙碌的陳新,終於小聲開口說道:“這次登州你……”
“對了。正好問問,這次登州咱們繳獲了多少銀兩?我打算在登州設錢莊總部,臨清、靖海、揚州設分部,各地都要存些銀子,把會票生意做起來。”
劉民有被他把問題打斷。不過繳獲也應該給陳新彙報。馬上回憶道:“黃金七萬九千兩,銀子合計二百八十三萬四千餘兩,後面是三百還是五百忘記了,銀兩成色共二十多種。老蔡這種老油條都頭痛,實在的銀子應當要減少十萬到二十萬。布帛合計六七十萬兩,珠寶分類做完了,估值還沒出來。”
陳新笑道:“真不少嘛,大炮都沒響就收了這麼多。現在你不用再來跟我叫窮了,後面記不清楚那幾百兩送你了。珠寶選些最好的,咱們給上官送禮就用這玩意。”
劉民有沒好氣道:“你這領導真大方,加班費都沒找你算,也不說送些祖母綠,真要送我銀子就不止幾百兩,這些全都等級造冊封箱的,我要是拿幾百兩,民政的人說不得人人都要拿幾百兩。你算算多少錢。”
“你怕是還休息不了,徐元華帶着上萬的屯戶已經到了,得儘快跟他們分地,如今地契雖然有了,還需那些吏員帶着指認。登州繳獲的尋常兵器都給你。發給那些新來的屯戶。”
劉民有詫異道:“爲何還要發兵器?”
“那些地都會有些爭競,屯戶有刀槍……”
“你還嫌民間矛盾不夠咋地,一旦給屯戶發武器,暴力衝突便會失控。聽說你這次會當登萊總兵。如果你要經營好這塊地方,就要解決好這許多年來的矛盾。以前是遼民和登州本地人衝突激烈,現在咱們從文登帶來許多人,事實上,咱們就是以前遼民的角色。”
陳新擡頭看看他笑道:“那行,不過屯戶分田依然要建立農兵連,我會讓祝代春儘快辦理好此事,就算是防土匪也是要用到的。”
“剛纔我來的時候,看到有本地百姓在修營牆,這是以工代賑?”
“是,他們大多是城內百姓,這次都遭了兵災,平日都是靠着在各個店鋪打工過活。你知道城市人都只買幾日的糧,如今商業凋敝,他們沒有收入,白養着不好,便安排來做這個。至少半年內他們生計都有問題,你看看安排做什麼好。”
劉民有抓抓腦袋,那些“繳獲”的女子都還沒安排,現在又多出許多登州的市民。肯定是不能看着他們餓死的,不由煩躁的搓搓臉道:“修路,先修登州到萊陽的路,把路拓寬些。福山和寧海州的官道比較平坦,暫時可以不用修。”
陳新放下筆道:“那還不如擴建到萊州的路,以後咱們的屯田中心在平度。”
“那便先擴建到平度州的官道。”
“如果能佔到五十萬畝,每戶十畝就能有五萬戶人,十萬以上的兵源,咱兩可是萬戶侯了。”
“偉大領袖視你爲糞土。”劉民有隨口回了一句,便眯着眼睛躺在椅子。
又等了半響,他終究忍不住問道:“恢復登州之後,王秉忠在城中搶掠,你爲何……”
陳新似乎沒有聽清,站起來打斷道:“軍議馬上開始了,要說去旅順的事情,還有這次戰俘的處置,有事咱們回來再說”
““這……好吧。”劉民有站起來,“你何時去旅順?”
“疤子的水營已經到了,登州水師調回運兵的大船明日也會回來,我明日就會帶步隊去旅順,登州善後的事情就拜託你了,這份機構規劃你也調整一下民政部分。”
陳新拉開門正要出去,劉民有忽然想起一事,對他問道:“孫元化已押到登州,他和王徵會不會被斬首?”
陳新停在門口,沉默了一會才道:“錦衣衛的人很快會帶他們走,會不會斬首這事不在我,得看朝中各位閣老pk的結果。”
劉民有猶豫一下還是問他:“你有沒有去見過他?”
陳新還是沒有轉身,微微搖頭道,“不見了。”然後輕輕帶上門,往正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