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站在窗前,默默的看着遠處的青山,心中輕輕的嘆了口氣,他自己的身體情況自己很清楚,他就要死了。
回想自己的一生,嬴政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自己幼年時在趙國爲質,那是他一生最孱弱無力的時候,自己的父親無權無勢,隨便一個趙國的貴族都可以欺負自己,而自己卻只能忍受,當時他就在心裡發誓,此生,一定要做人上人,將所有人都踩在腳下。
後來,他回到了秦國,很快就當上了秦王,但是那時秦國朝政混亂,呂不韋把持朝政,太后私通嫪毐,自己不得已之下,還只能封嫪毐爲長信侯,每當這個傢伙在外面號稱自己假父的時候,他就不斷的告訴自己,我要忍,只有積蓄實力,自己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終於,自己慢慢的長大,手中的權利越來越大,掌控的軍隊越來越多,他的身邊聚集了一個又一個的臣子,他們都有着一個共同的夢想,那就是結束這個亂世。
朝氣蓬勃的他們,先後解決了權傾天下的呂不韋和陰謀叛亂的嫪毐,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勝利,終於坐穩了自己的王位。
隨後,他用了整整十年的時間,平定了整個天下,在這個期間,他也曾經失敗,他也曾彷徨,韓國叛亂的時候他沒有動搖,李信戰敗的時候他也沒有動搖,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也一直都在追逐着這個夢想。
終於,六國統一了,天下人都必須按照他的意志行事,但是他的任務依然沒有結束,六國殘留的貴族蠢蠢欲動,諸子百家的人也都心懷鬼胎,他需要時間來讓帝國消化六國的土地,但是可惜,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只需要十年,他就能夠讓大秦的江山徹底穩固下來,十年時間,對於春秋戰國來說,不過九牛一毛,轉瞬即逝,但是老天爺就是不願意給他這短短的十年,難道這就是天命麼?
嬴政又想到了扶蘇,這個帝國的太子,未來帝國的接班人,對於扶蘇,從前他其實並不滿意,因爲這個孩子太優柔寡斷了,反倒是胡亥還讓他眼前一亮,這也是他爲什麼縱容胡亥暗中對扶蘇下手的原因,作爲一個父親,他應該斥責胡亥,但是作爲帝國的主人,他只能默認胡亥的行爲,這就是權力的鬥爭,鮮血淋漓。
但是不知爲什麼,扶蘇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胡亥的種種行爲反而變得像小孩子的詭計一般,不痛不癢,所以他放棄了胡亥,重新選擇了這個他早就已經失望了的嫡長子。
扶蘇沒有讓他失望,如果說毀滅墨家只能算是帝國的力量碾壓的話,那麼驅逐匈奴就足以說明他的實力,有些人,無論他身處何地,都無法掩蓋他自身的光芒,扶蘇無疑就是這種人。
“李斯,你說朕死後,大秦會不會立刻分崩離析?“嬴政頭也不回,隨口問向他身後的帝國丞相李斯。
李斯嚇了一跳,他不知道嬴政爲什麼會突然這麼問他,但是多年來的默契還是讓他迅速回答道,“帝國或許會出現大規模叛亂,但是若是大秦能夠挺過去,必然可以在毀滅中得到新生。”
至於若是挺不過去,帝國會怎麼樣,李斯沒說,嬴政也沒問,因爲他們心裡都很清楚,若是挺不過去,帝國自然便會分崩離析,天下大亂。
嬴政默默的看着李斯,這個他一生中恐怕是唯一得摯友,滿意的點點頭,優柔寡斷的性格是不可能接他的班的,其實他很早以前就打算,如果扶蘇依然一點變化都沒有的話,他就讓李斯假傳他的遺詔,賜死扶蘇,讓胡亥上位!
不是他心狠,而是權力的鬥爭就是這樣,扶蘇不能夠支撐這個帝國,他就只能把他放棄,就算他不放棄扶蘇,胡亥也不可能放過他這個兄長,無論是誰繼承了皇位,都不可能會放心扶蘇活着,嫡長子的這個身份足以讓他擁有隨時造反的能力。
“朕雖然看不到了,但是朕卻相信,扶蘇一定可以做到的,只可惜朕等不到那一天了,李斯,扶蘇日後就交給你了。”嬴政嘆息道,他的聲音越來越虛弱,已經有些站不穩的趨勢。
“臣,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陛下此番不過偶感小恙,將來必定千秋萬載,還請陛下保重龍體,切不可放棄。”李斯跪拜道,明眼人都看得出嬴政真的要死了,但是李斯依然只能這麼說。
嬴政苦笑一聲,“朕也希望自己只是偶感小恙啊,但是可惜,朕真的要死了,李斯,朕讓陰陽家追求了那麼多年的長生藥,你說人真的可能長生麼?”
李斯聞言,沉默下來,若是從前,嬴政身體健康的時候,哪怕他根本不相信,他也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引經據典的說出長生藥的存在,但是今天,他是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了。
好在嬴政也沒有逼迫他,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繼續說道,“其實朕很早以前就知道,這個世上,根本沒有長生藥的存在,但是人的心裡總有一分僥倖,認爲萬一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長生的辦法呢?找了這麼多年,長生藥依然遙遙無期,而朕卻先倒下了,看來長生藥一說,當真虛無縹緲。”
“陛下.......”李斯見到嬴政的樣子,有些摸不透對方的想法,但是他看得出嬴政很消極,所以他不得不出聲提醒道。
嬴政卻沒有理會他,“陰陽家那羣人,用長生藥迷惑了朕的視線,朕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做什麼,但是東皇太一這個人的身份,一定很有問題,太子繼位後,你要叮囑太子一定要小心陰陽家的人,正面的敵人不可怕,真正可怕的,往往是背後捅刀的人。”
“臣必不負聖命。”李斯以首叩地,他知道,嬴政這個和自己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人,終於要死了。
“真不甘心啊,若是朕能夠再活十年,這天下必然不會是這般樣子,朕要死了,史書上一定會說朕是個暴君吧?若是再有十年,朕一定會是個仁君,真是不甘心啊。”嬴政又是嘆息了一口氣。
“陛下徵六國,築長城,造靈渠,統文書,史書上的陛下必然是千古一帝,沒有人會忘記陛下的功勞,更沒有人可以抹殺陛下的偉大。”李斯道。
“哈哈哈哈哈,說得好,朕這一生,波瀾壯闊,縱橫天下,無人可敵,放眼古今上千年,可有誰能勝朕一籌?只可惜,天命如此,朕無話可說,接下來的事,便要交給太子了,朕的枕下已經寫好了遺詔,你拿去,擁立新君吧。”嬴政勉強擡起手,但是很快就無力的放了下來。
李斯聞言不敢怠慢,迅速的拿出了嬴政的遺詔,舉在了自己的頭頂。
“願我大秦,千秋萬載。”嬴政看着自己的江山,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儘管已經死亡,但是他的屍身卻依然挺拔,沒有倒下,就好像是站着小憩一般。
李斯重重的磕了數個響頭,腳步沉重的走出了行宮,佈置人手,安排人去通知太子殿下,他現在還不能發佈嬴政的死訊,否則皇帝身死,太子又在外征戰,一但消息泄露,必將天下大亂。
軍隊很快就將行宮重重包圍,行宮裡到處都是宮女太監絕望的慘叫聲,他們必須死,否則嬴政的死訊極有可能傳出去!
其實李斯很像嬴政,他們的內心都是薄涼之人,只要完成自己的夢想,哪怕是血流成河,也一樣無所畏懼與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