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夜探
果然,就見何皇后笑道:雖然小允看到最後看花了眼,可是眼沒花的時候可只聽到你贊過一個人啊。
皇帝道:是哪家女子?
皇后一說,歐允便想了起來,哦,是秦相孫女,別人大都吹拉彈唱或者跳舞,就只有她讓人擊鼓舞劍來着,看着新鮮。不過,也就是一堆木頭裡稍微不那麼木頭的,可別這樣就要塞給我做媳婦啊。
皇帝心道,得,這是自由過頭了,所以反而不知該怎麼挑選了。不過,能有這麼一個讓他第一感覺不錯的也挺好。再想法子湊合一下,看能不能成吧。
你二人辛苦了。
何皇后和淑妃忙道不敢,然後告退離去。何皇后是卸下了擔子一身輕鬆,淑妃則是欣慰事情還沒有成爲定局。再拖一拖,拖到事情明朗化了再定就最好了。
歐允看她們走遠才道:你這個皇后不是看起來那麼呆嘛,我還以爲她跟廟裡的泥菩薩一樣的呢。他居然一點沒察覺有人偷聽,看樣子孫小丁也沒有。他們好像狠狠的挖苦了那些貴女們一番呢。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既然是我交代她辦事,她自然會辦好,不然怎麼交差。皇帝淡然道。
歐允抓抓頭,嗯,我回去了。
皇帝笑道:不如今晚就留在宮裡,反正也沒有外人知道你進宮了。
歐允有些不想留下,皇帝大笑道:你小子這是食髓知味了啊。少年戒之在色,不可貪溺。人這輩子,多困於所溺。父皇可不想見你如此,今晚就留在這裡。紫檀精舍裡也是有臥室可以休息的,歐允在這裡還有一個房間。
歐允一時大囧,卻也在心頭反省了一番,最後道:留下就留下。
皇帝想了想,不如今晚,你我父子聯牀夜話算了。
歐允還有些囧,不肯答應,誰要跟你聯牀夜話。要聯牀夜話找你的小妃子去。
皇帝看他耳根發紅的離去,在他身後逸出笑聲。這小子真是不經逗!時間過得真快,那個白白胖胖,胳膊跟藕節一樣抱着他脖子不放的小娃娃都長這麼大了。那會兒他跟着自己睡覺,經常道半夜都是把腳擱到自己肚子上。握起來肉嘟嘟的,讓人恨不能咬一口。有一次甚至睡得倒了頭尾,腳都擱到自己臉上了,迷迷糊糊的還踹了自己兩腳。
何皇后回去後聽心腹宮女複述了一遍歐允和孫小丁奚落各家閨秀的話,皺眉道:這倆小子!本宮對那個歐家十三姑娘是越來越好奇了。尤其是歐允那小子,嘴太刻薄了。方纔當着他們的面就說什麼一堆木頭裡不那麼木的那一個。這小子在背後還不知道是怎麼編排後宮嬪妃的呢。皇上真是對他寵得沒邊了。
不過,這樣的身份,寵一些比不寵好。這麼寵着,誰都知道他和那個位置是沒關係的。那麼不管齊王、晉王還是其他皇子都不會對他防範。將來新君登位,就算是對如今皇帝偏寵的事有所嫉妒,但也不至於單爲此就對他做什麼。而且,那小子手頭如今可就有不少勢力了啊,足以自保。何況皇帝一定會對他的將來有所安排。說起來倒是最幸福的皇子了!
第二天歐允出宮的時候都還在念叨:王嘉,你說小丁那小子怎麼運氣就那麼好啊?一下子就看對眼了。嗯,顧家他熟,他瞅瞅去。看看到底是怎樣的天仙。說起來,也好久沒有見過那個小丫頭了。
歐允溜到顧家五房,預備偷窺一下這位十三姑娘到底是怎生模樣。說起來,小丫頭長得也很好啊,之前從來沒注意過這個。也是,那丫頭從來都表現得落落大方,沒有一點女孩兒該有的嬌羞之類的,他也是把她當朋友看,所以沒特地留心過這個。不過,她那個妹子難道長得比她還好看?嗯,這可一定要看看。
歐允行事一向肆無忌憚,一點也沒覺得自己跑來偷窺未來的外甥媳婦有什麼不對。說起來將軍府沒有女主人,那些個妾室哪敢管他。淑妃也不敢過分的管教,何皇后更不會出這個頭,皇帝又寵得厲害。從小到大真正教訓過他的竟只有晉王和顧琰兩人。
晉王是那會兒看他人也不小了,卻找不到方向只知道渾玩忍不住說了他幾句。他想了想,是不能因爲身世畸零就渾天度日,於是有了今日還稱得上少年才俊的他。顧琰則是因爲歐允不考慮她在顧家處境艱難,完全沒個忌諱的跑去找她聊天發的火。
不過這一點歐允至今不改,因爲他自信絕不會被發現,那麼她擔心的給她帶來無窮麻煩就不會出現。而且後來顧琰確認了這點也不再計較,甚至還讓他抱着去見過師伯。所以,他就更不忌諱了。
不過,這一趟看得卻是大失所望啊。就像他對顧琰說的:哎,你那個妹子,長得雖然比你差點倒也還看得過去,怎麼跟塊暴碳一樣,打罵起下人來一點都不手軟的。
顧琰原本站在書桌前,一手拿了兩支毛筆在畫畫。一支蘸了顏色勾描,一支沾了清水推染,雙筆需能靈活轉換,極是要求功底。她人小手小,筆自然是特製的,不然怎麼玩得轉。這是畫法上的雙鉤填彩法,很少有人能掌握好。
歐允看着她靜謐認真的側臉,這才覺得方纔看到五房雞飛狗跳升起的一絲厭煩消散了去。於是又細細看她的畫。他也是從小受皇子教育的,所以鑑賞功底自是不凡的。說起這個,其實不是老頭子安排的,是他在宮裡無聊,看到晉王去讀書,硬是要跟去,然後老頭子就給他安了個伴讀的名頭。那會兒晉王十歲,他五歲,他能伴讀什麼,光搗亂。不過,多少還是受了薰陶的。
顧琰畫的是幾支形態各異的蓮花,或全開或半開,皆是花嬌莖直而不見絲毫媚態,極見風骨。歐允便安安靜靜的在旁邊站着沒有打擾她,省得毀了這幅上乘的畫作。
顧琰畫好擱筆,打算活動一下胳膊纔看到歐允,驚訝的問:你怎麼來了?今日是顧瑾去太夫人正房值日去了,她一個人在這裡。
還有個更小的丫頭呢?歐允隨意坐下。
哦,你說我十二妹啊,她去祖母那裡陪着說話去了。其實顧琰也很喜歡自己單獨用一個屋子。不過這個日子應該很快就要到了。說起來她也許久不曾見過歐允了。
然後歐允就說起他對顧珏的觀感,還感嘆道:真不知道孫小丁怎麼就看上了這樣的!
顧琰瞪大眼,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啊?不過,顧珏回去發作下人,其實這裡頭也有她的功勞。顧珏是方纔叫她狠狠的氣了一通又無可奈何,於是她心情很好的作畫,顧珏回去亂髮脾氣。
哦,她剛叫我給氣的,又一時拿我沒辦法,所以暴躁了些。哎,你看我這畫如何?
極好!送我吧。歐允一邊說一邊伸手過去拿,被顧琰操起旁邊的戒尺打落了手,說要就要,你強盜啊?我要拿去給師傅看的。這戒尺是她放這裡,自己鬆懈的時候自懲用的。
歐允手縮得快,沒打着,聞言極不樂意,不是朋友麼,送我一副畫都不行。哎,不如我給你買吧。一邊玩笑的掏出錢袋來晃悠。這小丫頭一向是見錢眼開的。
顧琰笑道:嘿嘿,我現在不差錢了。太夫人私底下給她不少銀子呢,三伯母有時候也給零花錢,她可是今非昔比了。想到當初歐允拿着個錢袋逗她,顧琰皺皺鼻子哼了一聲,哎,你再跟我說說孫小丁看上十三的事唄。
我不清楚啊,聽說是一見鍾情。那小子嘴巴緊,什麼都不肯說。
其實顧琰對孫小丁的觀感還不錯的,雖然說是下手狠了一些。可是在那個位置,就得幹該乾的事。而且要家世有家世,要才貌也有才貌。顧珏這是撞上什麼大運了?
繼母幾次算計,不但算計壞她名聲說她推得依依落胎,又害她差點像惜惜一樣衣衫不整被人看了去。後來跟三伯母一起馬車失控她也懷疑是繼母乾的。所以,跟顧珏顧琿她都親近不起來,當然不會希望顧珏日子太好過。顧琰從不否認自己不是多寬和的人。她纔不當聖母呢!
你也知道孫小丁?歐允狐疑的問。
哦,有一次我外出,遇上他封街,瞧着很乾練一個人。
那倒是,我這個外甥從小就能幹。
你也不錯啊,才十六就只靠自己做到連……伯長了。顧琰由衷的說道。
歐允便笑了,然後皺皺眉頭,他也不能就這樣就被圈養在家了。想來老頭子也不是這個意思,不然昨晚不會特地提點他。接下來得想想該做什麼了。只是跟那幾個女人膩在一起,也挺沒意思。一開始接觸那種事,是很好奇很熱衷,可是久了就沒有最初的吸引力了。那些女人都是受過訓練的,很會討他歡心。不過,這個樣子跟小丫頭一起說說話,其實他心頭也挺開心的。而且,她對他在軍中戰績的認同也讓他心情飛揚。
有人來了,我走了。畫還是給我把!歐允探手一抓,一招隔空取物,已經幹了的畫就到了手中。然後看着顧琰惱得跺腳,他樂呵呵的便離去了。
將畫小心翼翼的卷好放入懷中,歐允腳下如風地出了顧府。
給我找個最好的裝裱師傅去。他對侯在外頭的王嘉道。
王嘉想了想,小爺,裝裱鋪子裡是有好師傅。不過小的聽說當世最好的裝裱高手是皇上身邊的劉公公呢。
劉方?那老小子是挺有才的。好,送到他府上讓他儘快給我裝裱好。劉方是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是真正精通各項才藝的大家,也算是太監裡的一朵奇葩。他在京城裡有私宅,不當值的時候便住在家裡。
次日便是他不當值的休息日,結果一回來剛端上茶盞總管就拿出一幅畫來,老爺,王嘉找人送來的,說小爺讓您儘快給裝裱出來。
劉方跟了皇帝三十多年,皇帝還是皇子的時候他就伺候在身邊了。內廷上千名太監的頭把交椅也坐了很多年了,徒子徒孫無數。平素就是何皇后見了他也是叫一聲劉公公,各位王爺也客客氣氣的,更不要說其他人了。當世能大大咧咧使喚他的除了皇帝,大概也就是歐允了。說起來歐允有一半還可以說是劉方帶大的。
劉方聞言挑起眉,小爺畫的?一邊接了過去看,然後搖頭,不像。這筆力還有些稚嫩,不過倒是入了門了。而且看着……像女子的手筆啊。
既然那位主說要儘快,他也就不敢歇着了,立馬開工。只不過裝裱好了以後他先帶進宮去給皇帝過目了。
咦,來跟朕顯擺你的裝裱功夫又有進益了?嗯,這畫雖然還過得去,但用得着你親自出手這麼用心的裝裱?皇帝自然也是方家,劉方學的這些都是陪着他聽來的。
皇上,這是小爺讓奴才裝裱的。看着有些像小姑娘的手筆,所以拿進宮給皇上看看。
小姑娘?皇帝拈着鬍子想了想,該不會是那個亂解‘老頭子’三字的小丫頭吧?那回歐允解給他聽,真是把他搞得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聽說是小爺的朋友呢。
朋友?我看那小子是動心了卻不自知。皇帝又低頭去看畫。十一歲能有這畫工算是出類拔萃了。也難怪那小子昨晚誰都看不入眼。不過,都是顧家五房的姑娘,這顧家教養女兒倒是挺能麼。
皇帝回憶了一下,劉方,朕記得顧家那個老五,不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草包麼?顧家老三倒是不錯,可惜英年早逝。所以他纔想要見一見老五,結果外表倒是芝蘭玉樹,肚子裡卻是空空如也。
回皇上,奴才記得也是。
你把畫給他拿去吧。聽說皇后打算見見顧家的小姑娘,讓她把兩個一起召進宮來。
是。
李芸的帖子送到顧家的時候,太夫人已經沒什麼事了。不過顧琰還是回了帖子說明情況,祖母在病中,她不方便出門做客,這一次就不去了。上次她去李家太夫人就病倒了,現在還沒有痊癒,她還是不要出門了。
因此汪翎羽回到家就只能告訴孫小丁,大哥,顧姑娘的祖母病了,她沒有來。
孫小丁遺憾的哦了一聲,現在沒名沒分的他也不可能去探望。派人去也不行,母親會說他把人給捧上天了。這事兒母親多少有些不情願他還是知道的。今天進宮遇到小舅舅了,他一臉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最後來了一句‘你口味真特別!’
當時孫小丁就怒了,他竟然跑去看自己未過門的媳婦去了。太過分了!他都還沒有看仔細呢。太、太無禮了!就是皇后想瞧瞧,也是依了規矩準備召進宮去。他居然想看就去看了,當他媳婦是什麼,當他又是什麼。孫小丁忍了又忍纔沒有揮拳相向。這也是知道這個小舅舅心底無私,只是不把禮數當回事,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心思。不然,哼!
然後他心頭就一直轉着‘我都還沒有去看過呢’的念頭。回到家又聽到妹妹如此說,於是愈加忿然。他沒有問歐允他怎麼就口味特別了,他到底是看到什麼了?他媳婦兒的事他不需要聽他說。可是,心頭的好奇卻是不可遏制、如燎原野火一般燒了起來。
於是當夜,顧府再度迎來了一位夜行訪客。孫小丁可不像歐允,熟門熟路的。他是頭回來,而且從前也沒有過來的念頭。今晚也是做了一番思想鬥爭纔來做這事的。於是,他頗有些不知該往哪裡去。這才覺得一向做事成竹在胸的自己,竟然沒有事先打探好就懵頭懵腦的來了。不由得失笑,準備先打道回府,再做計較。
有人自後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果然來了啊。歐允覺得身爲長輩,知道那姑娘不是孫小丁認爲的那樣美好,還是該告訴他一聲。一見鍾情並不是那麼可靠不是。可在背後說一個小姑娘的壞話又不是他願意做的。所以索性拿話激孫小丁自己來一探究竟。
孫小丁的臉唰地黑了,小舅舅,你——你居然又來了!
歐允擡起手,我可不是衝你的小媳婦兒來的,我是衝她姐。
孫小丁只以爲是堂姐,畢竟她都是十三姑娘了嘛。他上下打量歐允一番,原來你有中意的人了,那幹嘛還勞師動衆的辦什麼踏雪尋梅宴?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們只是朋友。
孫小丁嗤笑一聲,你哄鬼呢,你跟人家一個深閨女子做朋友?你自己信不信?
歐允鄙夷的看孫小丁一眼,你不懂!他回去撞見那幾個女子爭風吃醋,頓覺不爽。想到看小丫頭畫畫時的心曠神怡,於是又來找她聊天。他們這種超越了性別的友誼,一般人是理解不了。
歐允給孫小丁指了路,然後分道揚鑣。
可惜,今晚那個更小的丫頭又在。唉,真是的,她沒有自己的住處麼,怎麼老是在這裡擠別人。歐允見不到人,只得鬱悶地無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