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 兄長
顧琰皺眉，她還以爲蕭允如今監國數月沒那麼任性了呢。探花郎感覺挺適合官場的。他一句話就要毀一個人一輩子。不，兩個人。這樣好像略過了一點。不過此刻也不好勸，再說吧。
十七公主那邊沒有傳宵夜，蕭允便也沒有胃口吃宵夜。糰子找過來看到他虎着臉，便不捱過去，爬到顧琰身邊呆着，不是擡眼望他老子兩眼。
“唉，你別嚇到糰子。”
蕭允瞥糰子一眼，“這小子如今倒會看人臉色了。”不過也沒露出害怕他的樣子就是了，只是保持迴避的態度。
直到哄睡了糰子，才聽到十七公主讓人去廚房傳宵夜的動靜，又派人來問他們歇下沒有。
“告訴公主還沒呢。”鬆了口氣的顧琰應了一聲。下猛藥是她出的主意，這要是小姑娘扛不住可就壞了。於是兩人便說些閒話等着，顧琰更是拿出一本話本翻着。沒法子，這會兒沒太多娛樂設施。哪怕是在王府，打發時光的消遣也少。所以，話本她也愛看的。
一會兒，十七公主就過來了。
蕭允問道：“吃好了？”
“嗯，吃好了。九哥晚上吃好了麼？”十七公主捱到顧琰身邊坐下。
“沒呢，惦記着你的事兒。想明白了？”蕭允直言不諱的道。
十七公主點頭，“嗯，之前是我想左了。以後我會努力做好聶家媳婦的。九哥挑的人，想來各方面都是不錯的。”
蕭允彎彎嘴角道：“說難也不難，反正有公主府給你們住。不用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摩擦自然就少了。偶爾回去，公婆還得向你行禮。只要你以禮相待，駙馬會感念在心的。”
十七公主受教的點點頭，顧琰聽他居然還能教妹子怎麼和公婆相處不由有些好笑。他居然還真的懂這些。不過阿允的確是對他所在意的人會很好很好。
“嗯。還有一樁事兒，九哥要答應我。”十七公主又開口道。
“說！”
“不要爲難趙探花，嗯，還有今天那個女子。讓這件事就這麼船過水無痕的過去就是了。”
顧琰聽到這裡心道，你還真是瞭解你九哥。不過這也證明十七公主的確是個心地善良的公主。
但是，蕭允頗有些不樂意。
“九哥——”十七公主嬌嬌的喚了一聲，又伸手握着他的右手搖晃，“難道九哥是要我一直惦記着這兩個人？”
蕭允沒好氣道：“算那兩人運氣好，遇上我宅心仁厚的十七妹。”明的不行，暗地裡卡一卡升遷，讓他機關算計反誤了自個還不容易麼。不過等過些日子吧。等到十七和小聶把日子過好了，完全把這個人拋諸腦後。
十七公主探頭看顧琰在看什麼，看清楚道：“九嫂，給我幾本。”
“小姑娘小心看這些移了性情。這有什麼可看的？不外乎落難公子中狀元，私下相會後花園。”蕭允吐槽道。
顧琰看他一副家長做派便沒出聲。
十七公主道：“啊，原來九哥私下也看。”
“我是看你九嫂時不時就讓人出去尋摸一堆回來，看看裡頭到底寫了什麼。都一個套路！”
“打發時間啊，也不好總讓戲班子或者女先兒來吹拉彈唱的。你當然覺得沒什麼勁兒了。浩蕩蕩山河，男兒大計；冷清清院落，女兒無趣。”被人鄙視了她的消遣，顧琰不能再沉默了。她也不想就只是看話本，看《九州志》而已。想去行遊天下可行麼？
十七公主幫腔道：“就是就是，男人哪裡都去得，卻要把女人關在後院。”
蕭允捏捏她猶帶點嬰兒肥的臉，“別一口一個女人的，你就是個小丫頭片子。”
十七公主把他的手抓下來，回頭看着顧琰。後者便起身在木榻靠牆的抽屜裡挑了幾本她覺得看着還可以的。都是文筆清麗可喜，對事態有所揭露又不涉及自然主義描寫的。
“嗯，偶爾看看可以，可是彆着迷。我其實就是拿來換換腦子，看的時候不用太走心。”受蕭允影響，顧琰也忍不住提醒了兩句。
十七公主拿着一福，“九哥九嫂安置吧，十七告退。”
等到人走了，蕭允道：“看來小丫頭在這兒還挺自在。我看她小時候總被老頭子拘着學這學那怪可憐的，偷偷帶了她去玩她纔有這麼輕鬆的樣子。”
顧琰詫異道：“老爺子就不望着你能文武王才樣樣懂門門精啊，光拘着十七妹？”
“我小時候身體不好，他哪敢對我太嚴苛。後來好些了，他再要管教我已經玩野了。他拿根藤條出來作勢要抽我，被我一把搶過來就折斷，然後撒腿跑出去半天才回。嘿嘿，他除了吹鬍子瞪眼拿我也沒有辦法！不過，我現在難道不算文武王才麼？”
“算算算，秦王爺打仗是一把好手，監國亦然。”
蕭允摸摸下巴，“不過，朝中總有人暗地裡拿我跟三哥比較。聽着真是討厭！”
“哪有人會一模一樣啊。”顧琰合上她的話本。
“哼！在我手下做事就得適應我的做派。”
翌日，顧琰依然是將重點放在貴女書院。這算是第一場彙報演出吧，肯定得來個開門紅。到時候所有的學生家長、以及她們的親朋好友都會涌來。早已經超出表演給兩個王爺和三位名宿看看水平的初衷了。就連最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東方櫻都遞話說給她留個好位置。
場上長樂在撫琴，技巧是夠了，但是還少了些意境。先生正在旁邊啓發。
十七公主抱着糰子在教小傢伙跟着打拍子。顧琰一邊聽一邊在看李念幾個交上來的字。她聽着長樂的琴聲也是覺得少了意境。小姑娘跟着大家學琴近十年了，的確是只欠缺了意境。這也是閱歷淺了的緣故。再看手頭的幾張字，三個月的功夫，天時地利人和都佔齊了。小姑娘們的字的確是有了脫胎換骨的雛形，但也有些拘泥。
顧琰站起身來，“給我擡張豎立的大鼓來，要最大的。”
一衆學子愕然，倒是三夫人一下子明白過來，笑道：“還不快筆墨伺候！秦王妃終於不當掛名先生了。”書法課除了教劍法，大多時候是提供了各種名家墨寶供學生們自己臨摹。顧琰偶爾纔會點評、提點一下。要說寫給她們看還真是沒有。
很快高處的空地上便佈置好了，豎起的鼓面上固定了一張大大的宣紙，旁邊筆墨齊備。下頭縱橫各六擺放上了三十六套桌椅。學生們按照個子坐下，另外六張桌子後坐的是湊數的十七公主、小慧還有阿大阿二小妞兒。糰子也鬧着讓乳母抱着坐到十七公主隔壁。一時所有人擡頭看着顧琰站到鼓前拎了袖子握筆蘸墨。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一串串飛躍靈動的斗大字跡在顧琰筆下出現。用的正是她被人稱爲新體的筆法。十五年從不間斷的苦練到如今便是挑剔如皇帝也不得不讚一聲水到渠成，自成一家。
三夫人站到長樂身邊，“看到了吧，意境！你十二姨的字就有對酒當歌的豪情。你還是端着身份不夠投入，所以少了份氣勢。有機會央她彈《從軍行》和《春江花月夜》給你聽，兩種不同的風格意境，都能在她指下出現。”方纔長樂彈的曲子正是《對酒當歌》。
長樂仰頭看着，若有所悟的道：“所以先生們才說十二姨的技藝是近乎道，而我的只是技麼？”
“閱歷和心境也很重要。你十二姨經歷比起一般閨閣女子複雜，而且她有一副女兒柔腸男兒肝膽。這是關在書房裡的人所很難體會的。”
長樂嘟囔：“我也想去看看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到底是怎麼樣的呢。”
三夫人摸摸她的頭，“興許以後有機會。”她自己倒是小時候跟着師傅各處名山大川都走遍了。
下頭的女學子都不錯眼的看着，像是十七公主、李念還一邊看一邊拿手比劃。等到顧琰收筆，便有幾個大膽的申請到了臺上去看，拿手指勾畫她的字跡。之前顧琰尋了不少名家法貼給她們，卻沒有給過自己的字。
顧琰也是一時來了興致，所以這一幅字一氣呵成，比她近來寫的都要好。下來看到幾個筆都不會握的小豆丁也在湊熱鬧，尤其糰子興奮得不行手舞足蹈的，阿二還把筆都握錯了正在由蘋果糾正。小哥倆如今空閒時間不多還在學規矩、扎馬步的階段，文課還沒有開。他們大團子三歲，說不得以後得配合他的進度了。這樣倒還能蹭到些名師。在此之前就只能由齊娘子抽空啓蒙了。
本來不會帶這麼多小豆丁來的。可是糰子看到母親和小姑姑都要朝這邊走硬要跟，這一串也就跟着他來了。狗兒羨慕不已的和秦勇唸叨說他如果還沒滿十歲就好了。糰子方纔聽大表姐彈琴表現良好，沒有影響正常的教學秩序。不然，肯定早被顧琰給驅逐了。
三夫人笑道：“等大些了肯這麼乖乖坐着受教就好了。再過七年我就把元元送來。”
顧琰莞爾。她這貴女書院只收八到十三歲的，倒是跟韭菜似的，走了一茬又會來一茬。
三夫人下巴一擡，朝着大門的方向道：“齊娘子似乎是來尋你的。”
顧琰便示意她過來，齊娘子近前稟報：“王妃，方纔王管事來了。說是您父親家裡妻妾鬧上了。”
“誰贏了？”顧琰問道。
三夫人瞪她一眼，“沒鬧得太難看吧？”
“還好，消息沒有出自家的大門。不過，場面不大好看。倒是二夫人佔了上風的樣子，據說還把小璽少爺嚇着了。”
顧琰輕吐出一口氣，“作得一把好死！”她說的自然是渣爹，那林氏一看就不是盞省油的燈。錢氏上不得檯面不假，可她怎麼都佔了正室的名份。他卻偏要逾矩擡舉林氏，擡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了。想來是那天飯桌上被自己打了臉，回去想着法兒的撒嬌要好處彌補一下自個兒。所以，林氏也是作死。她孃家比錢氏高貴又怎樣？真要是本事的能送她來給渣爹當妾，然後好搭上秦王府？既然做了妾那就得守本分。二夫人聽着好聽，不一樣是妾？
三夫人繼續問道：“府裡太夫人沒有過問？”
“沒有。”
顧琰皺眉，老太太這是擺明不管了，可她不能由着孃家鬧得太難看。這要是王管事沒按住傳出去了就好聽了。一次兩次他還能想辦法兜着，次數多了他可兜不住。
“齊娘子，派人把小璽接來住些日子，就說府上有專看小兒的太醫。我不放心小兄弟，接來身邊住些日子。”聽到小璽嚇着的消息顧琰馬上就讓去接人，不快着點怎麼顯得她重視這件事呢，得讓渣爹儘快做出決斷纔好。
林氏那樣野心勃勃的存在就是個禍頭子。自己那麼打她臉了都不知道收斂。當然，不排除這裡頭有錢氏故意的挑釁。她上不得檯面是真，但人不蠢啊。知道這件事顧琰站她那邊，回去一準得瑟，也好趁着鬧大了把林氏攆走。
午飯的時候顧璽就被接來了。叫王太醫看了看說沒什麼大礙，聞說壓驚湯藥在家也喝過了。顧琰便讓他和顧琇住一個院子，左右還有他自己的丫鬟和乳母照看，自己這裡再撥兩個人去也就夠了，倒也不用費太多的心。
顧璽比阿大阿二還小半歲多，一下子離開母親到王府來還有些怯，一直拉着乳母的衣角也不肯下地。
顧琇回來看到了便上前去，“小璽，到小姐姐這裡來。”一直拉着乳母衣角像什麼樣子。給王府的人看到還說王妃的小兄弟羞怯如女娃呢。
顧璽小時候由她帶了很長一段時間，對她頗爲熟悉。聞言便下地朝她小跑過來，“小姐姐”。然後又看到同顧琇一起回來的長樂，小傢伙字正腔圓的喚道：“大侄女——”
長樂嘴角抽了抽，“是我呢，小舅舅。”
這下顧璽也就不那麼緊張了。
顧琇對小璽道：“這裡是十二姐的家，你想吃什麼想要什麼直接對人開口就好。不用太拘束了。”又轉頭對乳母道：“張媽媽，給他洗手。我們要帶他去姐姐那邊一起用午飯。你也收拾一下自己，抱着他一起過去。”
“是。”從前在家時，張媽媽從來不將顧琇這個庶女看在眼底。如今到了王府，看着明顯大變樣的顧琇卻是不敢違逆她的話。實在是方纔一路進來的見聞把這個老媽子也嚇住了。
用飯的時候就都是認識的人了，顧璽便不再怕生，比平時還多吃了小半碗。吃完飯告訴顧琰，“十二姐，你家的飯菜真好吃呢。”
顧琰笑了，“好吃你就多吃點。”想了想道：“我記得阿大阿二都是自己拿勺子吃飯的。小璽，不如咱們晚上也試試好不好？吃得不好姐姐們還有大侄女都不會笑你的。”
顧璽自然被叮囑過要聽話，這樣十二姐纔會多接他到王府住。他來了這麼小半天，吃的點心、飯菜都比家裡好吃好看，又有熟悉的人陪着，便很樂意呆在這邊。平日裡錢氏也是讓乳母丫鬟帶着他的時候多些。而且之前錢氏和林氏大鬧，他着實有些嚇到了。於是乖乖點頭：“嗯。”
飯後顧琇帶顧璽回去午睡，交代乳母等他睡醒帶他去糰子那邊一起玩。
阿大阿二也被叮囑過了，下午見到顧璽便上前喚‘舅少爺’，熱情地帶着他一起玩耍。糰子盯着他看了會兒像是想起來了，於是大方的讓他玩自己的滑梯、蹺蹺板還有各種玩具。有同齡人，還有這麼多沒見過沒玩過的新鮮玩意兒，顧璽自然是玩得很開心。
顧琰彼時在躺椅上曬太陽，她在等着聽到消息上門打探的顧珏登門。自從她邀了顧珏多來看看糰子，她就時常跑來。今天自己把顧璽接來了，她肯定坐不住。等她一會兒，省得回頭人來了又得到書院那邊找人。
果不其然，午睡起來纔打發了十七公主去書院那邊玩耍，顧珏便來了。
“姐姐，我來看看糰子。”
“在他屋呢，讓人領你過去？”
“我先和姐姐說會兒話再過去。”
顧琰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還應該給你個解釋啊？”
顧珏忙道：“哪能啊，姐姐連我們姐弟都容得下，一併看顧着。小璽多大個孩子，人也憨憨的，你喜歡再尋常不過了。”顧珏如今哪敢擺出從前的態度對顧琰。顧琰肯拉扯她和顧琿，那是情分。不肯，那也是本分。他們母親當初對顧琰可是一力打壓的。
顧琰坐直身子，“我聽了怎麼覺得我很像只翅膀張得老開的母雞啊？”
顧珏噗嗤聲笑出來，又趕緊收了回去憋住，臉上的表情頗有幾分滑稽。
“我是懶怠多管那個家裡的事務的。你覺得五房到交到琿兒手上時還有多少家底？有多少也不值得我過問啊。”有個敗家老子，顧琿也好，顧璽也好，怕是都得做不惦記爺孃田的好男兒了。不過顧琿怎麼都要好些，孫茯苓走之前還給他留了三萬兩的分成在老太太手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