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8 真相
事先得到知會的女官給十七公主換上的是小男孩的衣服，髮髻飾物什麼都改了。看着就是個富貴人家的如玉公子。因此她一上車就問顧琰：“九嫂，我們到底去哪裡啊？”
“呃，放心，我帶你出去，肯定一根頭髮不掉的帶你回來。”顧琰託着下巴看十七公主。跟初見時的阿允還真的是像啊。十三歲不到的年紀，還頗有幾分男女不辨呢。
十七公主摸摸頭上的髮髻，又看看同樣是一身男裝的顧琰，“聽起來挺好玩的樣子。九嫂是帶我去散心玩兒？”感覺蠻刺激的，她從小循規蹈矩，骨子裡卻是有些厭煩那些繁文縟節的。不然也不會扮成小宮女在宮中游走了。
“算是吧。”
十七公主見顧琰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瞧，促狹的道：“你在盯着我想九哥當年的模樣是不是？”
“不是，我在想怎麼下手改扮你比較好。”去的地方挺複雜，肯定是不能露出真容的。沒看跟車的都是狗兒和秦勇這樣的生面孔麼。顧琰帶他們去，一是他們對這樣複雜的地方熟，什麼門道都懂點。二也是要看看他們近來學得如何。第三就是因爲他們的面孔很生。
“嗯？”
顧琰又看了一會兒，飛快的拿起隨身的化妝小包，“坐好別動。車行雖緩，但如果你亂動也可能畫成大花貓。會不會學你哥哥們走路、動作？還有把聲音變得低啞的說話？我捯飭的時候你就好好琢磨一下這個。”
“哦。”
十七公主的輪廓和蕭允酷似，顧琰下手也就快。不然她也不敢就抓緊行車的時間操作。主要是不能讓看到十七公主這幅樣子的人多了。否則，可以預先畫好的。
這次出去，是暗衛經過這一段時日的探查，摸清了探花郎的行動規律。今天休沐，他會去見一位同鄉。這位同鄉可不是一般人，是京城豔幟高揚的名妓。如今年芳十九，正當紅的時候。不過，她和探花郎似乎不是男女關係，倒有些像是志向一同的知己。過去幾年探花郎一直在京城一處知名學院學習備考，就是這位同鄉資助的。聽說二人還有‘苟富貴，莫相忘’的許約。
探花郎會在仕途盡力攀爬，同鄉將給予他最大的支持。可別小看了名妓，能量大着呢。她能探聽到的各種消息絕不少。她要的就是自己人老珠黃之後攢夠銀錢開一家青樓，然後探花郎能夠做她的靠山。當然，她會繼續幫助他收集朝野各種訊息。
就顧琰看來，這個組合還不錯。大家因利益而結合，沒有什麼情愛的牽扯。反而能夠持久，而且做到不相負。這位長袖善舞的探花郎似乎也只有在這位同鄉面前會講一些心底話。呃，根據探來的消息，如今這位名妓似乎和楚王走得頗近。她的劍器物頗受其青睞。
探花郎和名妓每月會相約見一到兩面，去的是京城一個秘密所在。這個秘密所在說白了就是給一些人偷情的場所。位置隱秘且有強有力的防衛力量，保密性高收費自然也不低。去的時候那些人當然也是要改換裝扮，有些人就直接戴着面紗。而且進入的地方也安排得妥當，不會遇上旁的客人。
這家店的後臺，咳咳，也是寧王。顧琰也是服了這位王叔了，什麼來錢他弄什麼，不管合不合道義。而且一弄就是這麼多年，還什麼事都沒有。估着他也是摸準了老爺子的脈，知道做這些不會惹毛他。這一次，寧王手下的管事本身不敢答應的。是被關天河發現了店中一個秘密，不得不答應配合，估計也是向上報備了的。
顧琰相信這個秘密被發現寧王叔惱火得緊，肯定對秦王府有所不滿。但是，這也是個把他拉到自家船上的好機會。蕭允知道了以後連連說歪打正着，誇顧琰是福星。又重重獎賞了關天河。顧琰這才知道，關天河原來還曾在工部掛職，會修房子之類的。他是後來才入的暗衛。
這個秘密就是，每間屋子的牆是有名堂的。在特定的地方可以偷聽到屋裡人說話。也就是說，這朝中誰誰誰勾搭了誰誰誰的妻妾，誰誰誰戴了綠帽子，寧王心頭都有一本帳。或者還有探花郎這樣和人假做偷情，約在這裡相談秘密事宜的，他也都清楚。這樣的秘密一旦散佈出去，對寧王肯定是影響巨大的。
顧琰給十七公主改裝完畢，迅速掏出一張面具給自己戴上。她時常出門，索性這麼弄了幾張。省得每次都要花時間改扮。
十七公主在顧琰給的銅鏡裡面看了看，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面目平凡的小男孩，詫異不已。
“九嫂，我怕是學不像。”她苦着臉道。她打小受的教養已經深入骨髓，猛地要她裝小男孩怕是裝不像。
“那就讓馬車直接進去。進去了之後讓咱們自己的人領路。你走路學我，不要開口就是。”寧王暗中怕是會讓人窺視秦王府到底要借他這裡做什麼。她給十七改裝是怕出什麼意外被人看見。寧王的人看到了報上去，興許老狐狸會猜出來。但他肯定不敢張揚。
“哦。”
又走了一會兒，馬車緩緩停下。
跟車的狗兒在車窗邊請示，“公子，小公子，到側門了。”他眉眼間還是有些脫不掉的賊眉鼠眼，不過經過齊娘子調教好些了而已。秦勇則上前和看門人接洽。他倒是長得一臉正氣。
“讓他們卸門檻直接進去。”顧琰吩咐道。這可是vip的待遇，這待遇一出人家也就知道來的是大人物了。
一般大人物來這種地方消費還是比較低調的。反正寧王這個店開了十幾年了，從來沒有外走過消息。也因此，這裡背地裡被人成爲偷情的勝地。
但是，還是有些人是寧可暴露自己所在的圈子，也不肯有半點痕跡流露。所以，這vip的待遇還是有人行使的。顧琰既然要帶小姑子來，自然是打聽周全了的。
十七公主盯着顧琰，後者道：“這兒就是給人見面的地方，專門給不想被人知道的人準備的。”她不是沒擔心過這事兒被老爺子知曉後會怎樣。要是從前讓她爲十七公主擔這麼大的干係，她還真是不肯。但是知曉她從小過的日子，又瞭解了她在宮裡爲宮人排憂解難的做派。她便拋開了。
反正老爺子頂多罵她一頓，又不是沒罵過。老爺子可也不是古板不明事理的人。十七公主情竇初開就遇上個野心家，他知道了更得上火。蕭允說這事兒的責任他一定扛下，說是他指使的就好。他也會慢慢把十七公主中意探花郎的事透露給皇帝打個伏筆。還鄭重其事的謝了顧琰的費心。
馬車直接進了一座幽靜的園林，移步換景，暮春的景緻正好。假山、流水、筒車，佈局十分的雅緻。
十七公主瞥了幾眼，當然跟宮裡沒得比。但是自有一派氣度，顯出屋主人也是很有品位的。想起顧琰讓她不要出聲，便閉緊了嘴巴。努力模仿前方像是變了個人的顧琰加快腳步往室內去。
室內亦很有情調，輕紗低垂，香爐裡暗香襲人。顧琰在矮桌後盤腿坐下，招呼十七公主，“坐吧，現在可以說話了。”這屋子的聲音可不會傳出去。關天河這幾日已經將這間屋子改造過了，就是寧王都沒辦法監聽。至於隔壁，就是探花郎和名妓每次來都待的屋子了。
顧琰開始擺弄起帶來的茶具，旁邊小爐子上的水已經燒上了。她還遞給十七公主一沓時下流行的話本，“喏，消磨時光還可以。餓了這裡有帶來的點心，茶水馬上就得了。”
十七公主帶着狐疑的翻開面上的一本《荊釵記》看了起來，很快投入進了劇情。她是頭回有機會看這樣的話本。
顧琰心道到底是十三歲的小姑娘，看這些男女悲歡離合的書很容易着迷。她上輩子這個年歲的時候也正迷席絹于晴呢。回頭老爺子怕是更會怪她把小姑子帶壞了。其實聽歐大嫂說宸妃私下裡什麼事都敢做的。這些話本更是閨中時最愛看的，每每還追連載呢。成親了還打發人去書肆替她買最新出的章節。
狗兒在外室躬身道：“王妃，人進大門了。”
“知道了。”顧琰端起茶喝掉。看十七公主一副被驚醒的模樣笑道：“看入迷了？”
十七公主赧然，“有點兒。”一邊忍不住伸手去翻最後的結局，看到結局是好的這才鬆了口氣。既然人來了，那肯定不能再繼續看下去了，所以先把結局看了吧。
未幾，顧琰耳朵動了動，朝十七公主招手，帶她一起站到牆邊，挪開掛着的一幅畫露出兩個小孔。隔壁對應的位置也是一副美人圖，這兩個小孔正是美人的眼睛所在。顧琰湊過去看了一眼，見到一個渾身透着慵懶氣息的女子已經在座，也同自己一樣悠閒的煮茶等候。然後走進來一個戴着惡鬼面具的修長身形的年輕男子。原來還可以這樣，真省事！她拉過一旁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十七公主。
十七公主學着顧琰的樣子把眼睛湊過去，她還是不知道九嫂帶她來做什麼。不過一見之下卻是大驚失色，她正好看到男子解開面具，赫然就是探花郎。十七公主嘴裡不由得輕輕呀了一聲，忍不住去看另一名女子。想到九嫂說這是給人偷偷相約見面的地方，她的眉峰便皺了起來。
顧琰將她拉開，“咱們坐過去也能聽到。”一邊將畫還原。無論探花郎還是那名妓都是耳聰目明之輩，萬一無意間往這畫一瞥，正好看到畫中美人的眼珠子轉動了可不得了。
十七公主有些懵懂的被顧琰拉回位置坐下，看着她在矮桌旁擺弄了兩下，露出個銅管。隔壁的聲音便開始傳了過來。
“怎麼，事情不順利？”這是女子在問。聲音天然帶了些魅惑，有點撩動人心。
“嗯，怕是沒戲了。皇上和淑妃召見了聶晴川那個好命的傢伙。”
十七公主聽到耳熟的、依然溫和如昔的聲音提到父皇、母后以及將來夫婿的名諱眉峰皺得更緊了。
“本來也不可能這麼順遂。你在朝中一無依靠，皇上和淑妃怎麼會看中？這可不像前朝駙馬一做就不可以參與軍國大事。那樣可能就沒什麼前途看好的世家子弟與你競爭了。你也是心太大了。”
“唉——我不也是那次機緣巧合，所以才生出了念頭麼。”
“我讓你買通小太監或者小宮女傳遞錦書你又不敢。說不得那一面之緣十七公主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不會的，那天她跟着宮女離開，轉彎的時候還回頭看了我一眼。”他可是特地等在那裡看她會不會回頭的。而且之前他講笑話逗快哭出來的小姑娘開心，她也真的是很開心的。
“至於你說的做派，我是真不敢。這要是被發現了，我不但十年寒窗苦讀白費了，還可能項上人頭都不保。而且這樣很可能弄巧成拙。公主當時可以爲我只當她是小宮女呢。如果我也有個前任丞相的爹，這樁良緣怎可能拱手讓了旁人？”
顧琰聽到想聽的，便將銅管重新掩住。只低頭看着矮桌上的茶，沒有擡頭看十七公主的反應。小姑娘怕是受打擊了，初戀對象居然是如此的處心積慮。這樣也好，不然，以後心頭始終有個印象，還會隨着歲月流逝不斷被美化。然後駙馬隨便做錯點什麼，總是被放大。那小日子能過到一起纔怪了。原本公主和駙馬能過得幸福美滿的就少。
過了好半晌，才聽到十七公主的聲音：“九嫂，我們走吧。”
“好！”顧琰麻利的答應。其實她倒覺得隔壁兩人的做法也是情有可原。底層小人物想往上爬，擺脫過去或者現在受侮辱受損害的地位，用些心思也能理解。而且，如果探花郎真的如願了，這一輩子肯定也是會對十七公主好的不得了，哄她寵她一輩子。只是小姑娘怕是接受一時不了這樣的真實。
一路上，十七公主一直沉默着。顧琰便也沉默着幫她換回了原來的妝容。到了王府，依然是馬車直入，進了二門才停下。
十七公主在馬車裡跪坐下來，兩手放在膝上鄭重的彎腰道：“多謝九嫂費心！十七先走一步！”說完便當先下車。
顧琰籲出一口氣，幸好沒看錯是個知道好歹的。不然她也懶得多操心了。
當天顧琰叮囑長樂和顧琇都別去擾了十七公主。至於旁的女學子不得王妃、公主召見是不敢貿然往正院這邊來的。
只有糰子，吃晚飯的時候沒看到小姑姑便動着小腦袋左顧右盼的。飯後他想去找小姑姑玩兒也被顧琰用別的物事引開了注意。
長樂和顧琇都知道不該問的不問，便只當和之前十七公主沒來時一樣。長樂是因爲這幾天都要留在這天練習，好隨時聽先生指點所以才留了下來的。平常她多半也是跟其他人一樣放學就回家。於是吃過飯陪着糰子玩了一會兒，她便告退回去繼續練琴。顧琇便也一起告退了。
顧琰抱上糰子回他的屋，阿大阿二回去吃過晚飯也已經過來一會兒了。糰子想坐蹺蹺板，顧琰便讓小丫鬟抱上他去坐。另一邊則是阿大阿二小哥倆。
說起這個蹺蹺板，阿大阿二頭回玩的時候一人一邊，結果蹺蹺板就那麼保持平衡停在空中不動。因爲他們倆一樣重的。兩人坐在上頭面面相覷，衆人看着都笑了。當時把糰子很是驚奇了一下。
當晚蕭允回來的挺早，一回來就問顧琰，“聽說那廝真說了，十七妹怎麼樣？”
“送去的晚飯沒動幾口，看晚一些會不會傳宵夜吧。”如果還知道餓、知道傳宵夜應該就沒事兒了。
“那個混蛋！”蕭允罵道。
雖然顧琰覺得探花郎出於自己的目的哄騙小公主情有可原。可是蕭允作爲兄長，被人把妹妹的心騙走肯定是無法忍受的。而且，膽敢算計皇家人，這一點尤其讓他們無法忍受。
“老爺子那裡你說了麼？”
“說了，說了他纔會想見見小聶的。見了挺滿意，還把姨母也召去了。”
“他不打算問問十七妹自己的意思啊？”顧琰詫異。
“十七妹不是本就同意的麼。而且老頭子也不願意她嫁個沒根沒基的。這知根知底的肯定好些。聶家的家風是很清貴的，嫡長孫更是由聶相親自教導出來。那探花郎家裡誰知道還有些什麼人啊。而且如今證實他就是哄騙十七的，肯定更不可能了。等回頭……”
“這事兒你還是問問十七妹的意思比較好。她未必願意你去替她出這口氣。而且，探花郎其實也沒對她真造成什麼傷害。”
“飯都不怎麼吃了，還沒傷害？放心吧，肯定不會有礙十七妹的名聲的。他不是一心往上爬麼，我打發他到偏遠山區去教化山民。這輩子他都別想回京了。連那個給他出主意的女人，一併別想有好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