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9 留用
“朕倒成沾你光了？”皇帝吹鬍子瞪眼的。
“嘿嘿——皇上，該回去了吧。不然回頭秦相他們又要念叨了。”明暉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站起身道。皇帝如今不再貿然出城，偶爾出宮一次秦相等人知道了也會睜隻眼閉隻眼。
顧琰趕緊讓人搬了一罈酒給劉方，哪敢真讓皇帝‘沾光’喝明暉勻的。見皇帝要走，又趕緊拿出一本書稿，“父皇，這是前頭墨香苑的人編出來的《九州志》已經成型的部分。”
皇帝接過隨手翻了翻，找到洛陽看了看，“嗯，倒也有點意思。這要編出來也不錯。什麼時候可以弄完？”
“還早呢，兒臣也沒能集齊九州的文人。而且還打算讓人實地去勘察。那些書生也不是個個都對輿圖地貌人情物態留意的。”所以說編書費事費錢啊，真想做好了，非得嚴謹到家不可。不然，不如不要弄。
皇帝道：“嗯，如此纔是治學之風。你們五哥一直惦記着編一部大書，朕尋思着也差不多到日子可以撥銀子給他着手準備了。”這樣，就可以在他晚年開始，在新君年間完成。
蕭允道：“那五哥得樂壞啊。您打算撥多少銀子給他呢？”
“先給二十萬兩吧。怎麼，戶部不會拿不出來吧？拿不出來你先墊着，你不是還欠四十五萬兩沒給麼。”
“二十萬沒問題，如果您要一步到位怕就有些困難了。分期給目前看來應該沒問題的。”五哥怕是想直接都撥給他，省得出個什麼事兒就得讓道。以後再想討要，又不知費多少事。但肯定不可能，偌大個朝廷，哪裡不要用銀子啊，都想朝他這個監國張嘴呢。他從前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如今當家三月，什麼都學會精打細算了。一個小家，當家三年狗都恨。這麼個大家，三個月就可以天怒人怨了。
這會兒，他算是知道顧琰爲嘛要賣庫房裡的寶貝了。手頭有現銀纔是真的，銀子就是人的底氣啊。老頭子想打場大仗懾服四夷，省得年復一年總有異族擾邊。可國庫支撐不起曠日持久的大戰，他就不得不一直忍着。
蕭允去看了看睡着的糰子，便跟着皇帝一道進宮了。
送走這尊大神，顧琰這才坐下好好的吃午飯，叫了小菊過來一起。除了端娘，這也是獨一份兒的待遇了。就這些細節，自然都被王府的有心人看在眼底了的。端娘和小菊的地位便一直有些超然。畢竟，齊娘子和白芷都沒這待遇。
小菊大大咧咧的就坐下了，沒弄側坐不敢坐踏實那套。也沒說吃一點就放碗，回家再加餐。肯定是吃飽了纔會放下筷子。她在顧琰跟前，比顧琰在皇帝跟前自在多了。這樣，顧琰也才能完全放鬆下來。不然，面前坐一個隨時準備站起身回話的，對方吃不踏實，自己也是吃不踏實。別人怎樣顧琰不知道，反正她是始終不習慣的。如果不是能放鬆跟她一起吃飯的，她肯定不會留。小菊深知這一點，自然怎麼自在怎麼來。
“小慧他們幾個你看了這麼久，感覺如何？”吃了個六七分飽，顧琰開口問道。
“一共來了八個，但如今就剩今天來的六個人了。還有兩個，進了皇莊手腳還不乾淨，被我安排的人捉住自己也沒臉呆走了。這剩下幾個倒是都挺不錯的，秦勇，就小慧她哥病着的時候一直幫忙湊銀子來着。”小菊也知道顧琰讓她看的就是這些人的品性，便也沒看別的。至於能力，既然入了她家姑娘的眼，想必潛質是有的。只要有人教，又用心學，這個不愁。關鍵還是品性得過關。
“這樣啊，那看來品性倒是不錯，也懂得珍惜機會。”
“姑娘要用他們？”
顧琰點頭，“嗯，回頭我找人給他們開開小竈，看能不能調教出來。皇莊上一切都好麼？”
“沒什麼值得驚動姑娘的大事兒，一切還算步入正軌了。就您說的，四月十五讓選些小姑娘來比試，我正安排初選呢。”小菊名義上是管後勤的，實際上做的事兒同三夫人差不多。只不過，她凡事都沒有出面，只是和王舉人溝通而已。
貴女書院這邊，非得三夫人這樣的人物才能鎮得住場子。畢竟，她是顧大姑的關門弟子，皇帝的師妹。自身才學出衆，出身又好是秦相親侄女。當初靖西侯府奪爵，大老爺、太夫人、大夫人都成了庶民，她身上因爲三老爺而得的誥命夫人的位分都是還在的。
除了三夫人除非是顧琰親自去，否則換一個人都是不能面面俱全的讓那些小丫頭們信服的。就是晉王妃都辦不到，因爲她自身才學沒這麼出挑。而且貴女書院武將之女佔了半數，她們對晉王妃就少了文臣家千金的敬服。皇莊卻是小菊在後頭掌控，王舉人出面就可以壓得住場子了。
“一共六十個小姑娘，你估着能選出來幾個？”
小菊想了想，“按您說的只要有一技之長就行的話，那五六個還是能挑出來的吧。姑娘，書院的地址選好了麼？”
“還沒有，一直沒有合適的。”
小菊道：“要不，就像如今這樣就好。非得弄到一塊兒，又不知生出多少風波。”
這就跟把貴族學校和普通學校的學生弄一塊一樣，是會出很多新問題。
“這樣才更磨練人的心志。不過倒的確不用成天弄一塊兒。先這麼兩邊放着，時不時讓她們互相切磋一下好了。至於書院的地址，罷了，找來找去都不能讓我滿意，先這樣吧。”
吃過飯，顧琰讓人把小慧等人召了過來。又問了齊娘子他們陡然到了富麗堂皇的秦王府的表現。據說雖然是忍不住四下觀望，甚至有個叫狗兒的還伸手拿起多寶閣上的東西細看，看看過了也就看過了。倒沒有哪個真被那些東西迷惑住的。
“拜見王妃！”方纔五男一女的雜耍班子進來。小慧最小隻有十歲，她兄長十五也不是最大的。另外四個從十三到十七不等。這會兒幾個小子都低頭不敢看顧琰明豔的面容。雖然平水見慣了小慧的樣子，等閒不會失態。但是秦王妃的美還是超出他們之前能接觸的範圍了。而且，她還是上位者，是對他們有再生之恩的大恩人。
“都請起吧。你們在莊子上這一向可好？”
還是小慧做的發言人，“回王妃的話，一切都好。以前做夢都沒敢想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
立在一旁的小菊笑道：“這才哪到哪，以後的好日子多着呢。”有人在的時候她是十分守規矩的，斷不會和顧琰共坐。
“是，先生們說了知識改變命運，讀書創造未來。往日我們都只能羨慕的看着別人去學堂，如今自己也可以讀書識字了。不說將來考取功名，但是能識字找活兒也能好找些。哪怕是當夥計，也會更受看重。”這回說話的是秦勇，小慧她哥。這話說得挺實在的。也沒說什麼一定會好好讀書，力求金榜題名之類的。
不過，考取功名啊，看來這幾個孩子還真不是出身賤籍的，出身賤籍可沒有科舉的資格。跑江湖賣藝於他們就是一時的餬口之道，倒是不缺變通。呃，好像這個餬口之道也被他們放棄了。坑蒙拐騙的確是比正經賣藝來錢快。當初明暉賣強身丹和打胎藥之類是比收到的香火錢多多了。
“聽說你們有兩個小夥伴已經離開了？”
“是，他們不爭氣。如今已經不用再行那些雞鳴狗盜之事，卻還是手腳不乾淨。”幾個人的最年長的吳士宏道，面上不無爲同伴懊悔之意。方纔人一到，小菊就介紹了一下。顧琰一聽這麼文雅的名字就覺得他出身應該不錯。這幾個人的來歷之前查過，說是都沒問題，顧琰還沒顧上細問呢。她事情也多，不到這一步決定調教了也顧不上都過問。
“你們拎得清就好。我想問一下，你們是想就和其他孩子一樣在莊子上讀書，還是怎樣？我是有心想用你們，但是也不會勉強。”
小慧道：“不知王妃打算怎麼用草民等？這王府有很多人啊。”又不是玩雜耍，一時之間只要找他們來救場。
顧琰笑道：“那都是王爺的人，我想調教些自己的人，就像是小菊這樣的。”
草民願意跟隨王妃。”
小慧和秦勇當先表態，“民女
“哦，爲何？”
“世上沒有什麼是白得來的。是王妃救了哥哥的命，那我們兄妹的命就是您的了。而且這段時日民女也和莊子上的同學閒聊過，她們大多數想要的人生，不是民女想要的。”讀書識字將來好提高嫁人時的身價，這個她不稀罕。
顧琰看着生得出挑的小慧玩味地道：“哦，你想要什麼樣的人生？”
“民女想要無人再敢欺我辱我，不再衣食無着，不用擔心病了無錢醫治。”小慧眼底放出堅毅的光芒。
“無人再敢欺辱，那得你自身夠強。這並不單單是地位就能給予的。只要強大了，後面兩條不在話下。你，不會是看着我現在過得好，所以動了念頭吧？你生得好，興許不是沒有攀高枝的機會。但靠別人，總歸不如靠自己。”
小慧的表情有些疑惑，她的確是聽了秦王府的成長經歷覺得非常的勵志。還一直擔心秦王妃就是單純做好事要把她們放在莊子上讀書而已。她想了會兒，半晌才道：“所以，王妃纔要調教自己的人麼？”
顧琰點頭，“是，我不能事事都依靠王爺。”
小慧看向小菊的方向，“民女希望能成爲大管事一樣的人。”
小菊笑笑不語，就她的觀察這小丫頭心思有些深，不會滿足於她如今過的日子的。
“你們這位大管事是大智若愚之輩，你雖然生得靈巧些，還真不定能過上她這麼安穩的日子。秦勇，你希望你妹妹過什麼日子？”
小菊笑着擺擺手，表示不敢受大智若愚的讚美。
“草民——”秦勇有些不好開口的樣子。
顧琰點頭，“你不希望她將來以色事人，畢竟色衰而愛馳。你希望能給她做強有力的依靠，對吧？”
秦勇一副顧琰說出了他心裡話的模樣，點頭不已。
“好，你是一個好哥哥！比朝中許多大人物都好多了。希望你能一直保持這個初衷不改。那我也會敬你！所以，你就是爲了妹妹也要努力？”
秦勇堅定的點頭，“對。草民沒有讀書的腦子，而且舉業這條路聽說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不但要靠才學，還得憑背景和處事手腕。”這些是跟舉人先生們打聽來的。生活安定下來，他自然也要想想將來。
“那我的提議對你們兄弟倒的確是一條路子。你們呢？”
那四人裡有三人都表態願意爲顧琰所用，他們一直都和秦家兄妹一處。而且有兩個顧琰看着覺得他們都是很聽小慧話的，也是一副願意爲了她努力上進的模樣。同樣，也不是讀書的料。科舉，三年才收兩三百人，太艱難了。還有一個就是狗兒，不過他沒說別的也就說的跟其他兩人一樣。
不過顧琰覺得他敢隨手拿起王府的金貴東西看，看過還不受所惑，這個人怕是也不一般。再看吧，目前只要品性沒問題就行。
只有吳士宏有些猶豫，他想走科舉的路。他家原是耕讀之家對此很是看重。之前是爲了不餓死，所以和秦勇等人混在一起。漸漸的他也努力忘了從前，但到皇莊這些日子每天跟着讀書，從小所受的教育便復甦了。地下的祖父還一心望着他這個家中唯一的讀書種子改換門庭呢。（古時，有功名在身的人家裡的門庭和普通人家是不同的。這是一種極大的榮耀。）
“王妃，草民也很感激您給草民一個回頭的機會。草民走這條路，是否也能爲您所用？”吳士宏認真的問。秦王妃的再生之恩，他也是感念在心的。
“只要你能做好，對我是會有幫助的。沒事兒，儘管走你想走的路就是了。我並無挾恩望報，一定要你們走我指的路子的意思。你們能走出不一樣的路，對你們的將來也好。在之前那樣的境地，都沒有背棄夥伴。你能走出不一樣的路子，對他們也是一條退路。”
六人齊齊磕頭，“多謝王妃！”
“都起來吧，我不愛人給我磕頭。這幾日，怕是你們幾個要繼續呆在王府。十四歲以下的，不妨每日早起到校場去看看，跟着府裡侍衛學點功夫。小慧留下，你們幾個先出去吧。”
那幾人魚貫而出，連小菊都出去了。小慧走到顧琰跟前，“敢問王妃有什麼吩咐？”
“沒什麼吩咐，我要給自己改裝，你站旁邊看着。”顧琰說完走到梳妝檯前坐下。
“是。”小慧納悶的跟過去在一旁站着。
顧琰也沒有用什麼特殊的東西，都是平常裝扮的物件，只將速度放慢好讓小慧看清楚，然後把自己改扮成了五官平凡許多的‘顏女官’。
小慧驚訝的瞪大眼，她平日都只會扮醜，很粗糙的把眉眼畫粗而已，看着十分的不自然。可秦王妃方纔所爲，看着平平無奇，扮出來也平平無奇，卻是很高明的手法。
“可看會了幾分？”
小慧想了想，然後點點頭。
“行，那你下去吧。”顧琰可沒工夫細細教她，全靠她自己領悟了。而且，這也算是對小慧第一個考驗吧。
小慧還保持着若有所思的模樣，聞言恭敬的退出。對顧琰，她又多了三分信服。
糰子這會兒也醒了，正在乳母懷裡吃飯（流質食物）。小手還是捂着腮幫子，又是一臉的不高興。
“你小子就是嬌氣，元元表姐可沒你這麼多事兒。”
乳母道：“王妃，王太醫說小世子可比表小姐的情況嚴重呢。”
王太醫說情況介於吃藥和不用吃藥之間，顧琰便沒讓用藥。畢竟是藥三分毒，就是中草藥比西藥好多了，對身體也還是有輕微影響的。就連皇帝如今，也是食補多過藥補，他們師徒的理念是一致的。也是因爲明暉潛移默化的影響，所以皇帝纔沒有堅持讓給糰子開藥。
糰子看到顧琰便朝她撲過來，她把人接住，抱到腿上然後示意乳母繼續餵食。據劉方說阿允小時候可糰子還要嬌慣。看他如今倒也沒太多紈絝習氣，所以兒子還是軟軟萌萌的時候她還是不要一心糾正他了，以後讓他老子操心去吧。
剛吃好，顧琇來了。這會兒是貴女書院午間休息的時分，她過來看糰子。
糰子跟小姨熟慣，於是也擺出一張苦臉給她看，聽她柔聲撫慰。
顧琰便把人遞了給小妹子，顧琇如今愈發厲害，從前抱糰子一個時辰可以不撒手，如今抱兩個時辰都沒問題了。
“再過些天八弟就到京了，到時候咱們一起回去看看。”顧琰頭上沒有婆婆，而且素來不忌諱人談論。反正毒女、妒婦她都當了。時常回孃家這種小事兒就更不忌憚人言了。
顧琿對顧琇還是相當不錯的，所以顧琇高興的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