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8 雜耍2
小慧等人跟顧琰只會學小丑丟橘子的手藝比起來，那絕對是專業的。之前他們到了皇莊，過上準時能吃到熱飯還能讀書識字的好日子，卻也沒把之前吃飯的諸多本事給丟了。到了之後，問王府下人討了些簡單的物件就在屋前空地給糰子表演起來了。
諸如爬杆、頂碗、拿大頂……讓頭回看到這些的糰子稀奇不已，窩在皇帝的小身子也漸漸前傾。尤其看到小慧她哥噴火的時候，小傢伙眼都瞪大了。一時也就忘了牙根不舒服的事兒，坐在皇帝腿上興奮地拿小手不住的拍打皇帝抱着他的手，一副要引起共鳴的模樣。顧琰見皇帝樂呵呵的，也就沒有多嘴呵斥糰子的放肆。不然，小傢伙又蔫了，皇帝豈不是得把她罵一通。
顧琰這會兒也是鬆了口氣，只要這小祖宗別蔫蔫的、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怎麼都好。她實在是受不了啊。沒生孩子前總覺得別人家溺愛孩子各種不對，自己將來絕不會如此云云。可臨了事兒擱在自己兒子身上，就知道箇中滋味了。嘿嘿，不過老爺子比她好不到哪去，一樣一樣的。
“這小姑娘長得不錯啊，透着一股子機靈勁兒。就是看着有點眼熟。”明暉站顧琰旁邊抱着手道。
“這不就是上次你們在販人的地兒遇到那小丫頭麼。咯，那個在下頭給她撐着杆子的就是躺地上裝死的了。”小慧兄妹正表演爬杆呢，她哥在下方撐着杆，她爬到頂上倒立着做各種驚險動作。
明暉留神看了看，失笑道：“噗——原來是他們啊。你打哪兒找來的啊，還養了起來？”
“自己撞到我面前的，跟我討銀子治病，還順走了我一塊玉佩。我想着他們這個年歲在街上賣藝也不定能養活自己，遇上個什麼事兒那就得繼續去坑蒙拐騙。嚐到了這樣來銀子快的好處，再要踏踏實實做人就不容易了。我想着看還能不能挽救一下，就讓送到皇莊那邊讀書識字去了。今天不是糰子不舒坦麼，臨時要找個雜耍班子不如尋了知根知底的人來。”
“之前皇上讓京兆尹安置的，估計他們是覺得那日子還不如自食其力來得舒服，就又重操舊業了。嗯，讓他們能讀書識字，有口安樂飯吃倒也不至於真走上歧路。”
顧琰眼尖，遠遠看到歐夫人領着小兒子往這邊走，伸手撞撞明暉，“師傅，歐大嫂帶越越過來了。估計是聽說糰子不舒服過來探望。你不是要給越越瞧瞧麼，不如趁這個時候？”
明暉點頭走了出去。他知道顧琰的意思，皇帝看到歐家人怕是不會高興，讓自己去領他們回去。省得撞上了，再回避就不妥了。
他這一走出去，歐子越便看到他了，高興的喊：“國師——”他這回能慢慢恢復，多虧了王太醫和國師，更多虧了小叔小嬸。
小傢伙被母親教得很好，是懂得感恩的人。他之前被母親說了幾句，說糰子是王府的小世子，是小叔小嬸目前唯一的兒子。他看了喜愛想抱，小嬸都捨得給他這個還沒好全乎的半大孩子抱，就爲了讓他對自己多一些信心。這可不是一般的情分。
明暉笑道：“嗯，越越看起來好多了。”
歐大嫂行了個福禮，“國師也在啊，您也是來看糰子的吧？”他們母子走得很慢，因爲歐子越如今還是走多了就有些喘。不過明暉之前說了要讓他堅持每天合適的活動量，所以他每日都打打太極拳，也在院子裡走動。偶爾還到後院轉轉。今天便拿走過來看糰子當適當的活動了，回去都還得坐軟轎子。
“是啊，跟着皇上出來的。糰子這會兒好多了，正看雜耍呢。不如，趁這個時機我給越越瞧瞧？再看看你近來拳腳上有沒有進步。”
歐大嫂當即道：“行，那咱們回頭再來看糰子。還請國師到我們那個院子去。”這真要見到了也尷尬。說起來他們歐家是受害人，可是對方是皇帝啊。惹不起，只有躲得起了！還是不要去那跟前晃悠了，彼此眼不見心不煩吧，也省得皇帝因此遷怒弟妹。就算皇帝明知不是弟妹讓他們來扎自己的眼，提醒他所做過的事，可也不會因此歡喜就是了。這位皇帝對弟妹似乎是不大喜歡呢。
歐子越也聽到過一些風聲，不然也不會聽同學說了不好的話就和人打架了。聽說皇帝在，臉色變了變，然後一言不發的轉頭往回走。
那邊表演了三個節目，顧琰便道：“父皇，不如今天就到這兒吧。都看了，下回就不新鮮了。也就吸引不了糰子了。”阿大阿二使出渾身解數也轉移不了糰子的注意力可不就是因爲沒有新鮮感了。
皇帝看看糰子，小傢伙平日裡這會兒都睡過一回了，現在雖然一臉興奮，卻也有些倦了的樣子。於是點點頭，“嗯，看賞吧！”
劉方一揮手，立時有人拿了一包銀子要賞給小慧等人。幾人互相看了看，由小慧上前跪下道：“皇上賞賜，原不該辭。只是草民等受王妃娘娘大恩，終於才盼到一個可以盡點心力的機會。能夠讓小世子一笑，草民們就十分歡喜了。小世子既然已經給了賞，就不敢再領了。”
劉方挑眉，本以爲是上前謝恩沒想到竟是拒賞。這小丫頭膽子倒是不小！
皇帝把糰子的小身子移了一下，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打盹。一邊問顧琰道：“這不是你們府上養的雜耍班子？”是的話，雖然是承了恩惠，但沒有拒賞的道理。
顧琰道：“不是的，這府上沒養雜耍班子。他們都是在兒臣辦的義學唸書的。一時之間也不能找到知根知底的雜耍班子，想着他們從前曾在街頭賣藝便叫了來，權當是親他們幫一次忙了。”
“朕也正奇怪呢，你們這府上連女樂班子都沒有。怎麼就養上了雜耍班子？嗯，雖然出身市井，倒也還懂得知恩圖報。一定要打賞倒是看輕了你們這番心意。那老九媳婦，你安排吧。”
“是。”顧琰看一眼旁邊的齊娘子，後者招手示意小慧等人都跟着她出去了。帶下去先安置起來，回頭讓廚下好好做頓飯招待也就是了。至於打賞，顧琰沒打算。就是皇帝說的，一定要賞銀子倒是看輕了人家的心意，她領這個情。
還有，他們如今也算是讀書人了。現在這個世道對賣藝跑江湖的都視作操賤業，不堅持打賞可能更好些。畢竟，他們如今又不是靠這個維生了。
皇帝伸手輕拍着糰子，手法很是熟練。方纔喂糰子喝水也是一樣。這爺孫倆每隔個兩三天總是要聚一聚的。不然糰子也不會對皇爺爺這麼熟悉。
就是今天，如果不是糰子不大好，顧琰進宮的時候肯定就把他捎帶進去了，直接就放紫檀精舍。她出宮了糰子都不定出宮，回頭自有人給送出來。因此，今天沒把人帶去，皇帝肯定是要問詢一番的。問到皇后那裡這不就知道了麼。聽說顧琰都急急跑回去了，他便坐不住揹着秦相等人就來了。一路坐馬車到大門口，不給人看到也就是了。
“你那義學之前不是說收耕讀之家的孩子麼，怎麼大街上賣藝的也弄去了？”士農工商，農人的地位只排在士人之後，尤其是耕讀之家。而賣藝的，地位是下九流的。
顧琰便一五一十的都說了，不然回頭說她欺瞞就不好了。
“哦，原來是那夥人啊。朕就說那小丫頭怎麼進來看到朕還楞了一下。原來曾有過一面之緣。真要能讀書明白事理，倒也是樁好事。”皇帝說罷還低聲笑了兩聲。想是想起了自己說這個小騙子有幾分像顧琰。
顧琰心頭氣惱，卻是不好表露，口裡只道：“父皇的風姿，讓人見之難忘，小慧肯定是記得的。”
“那小丫頭知道朕是皇帝，雖然緊張卻還能不驚慌失措，倒是難得。嗯，讓朕想起第一回見到你的情形了。你那時候也比她如今大不了多少。更是進退得宜，落落大方。”
“天威赫赫，兒臣那時其實也是強作鎮定。”
皇帝瞥顧琰一眼，“行了，知道你不喜歡這麼說話。朕跟前也不少一個說話奉承的，你無須這樣。不然，如此泯然衆人，還真看不出怎麼就能讓允兒死心塌地了。”
顧琰的肩膀鬆下來，這麼說話她的確也感到挺累的。不過，難道還真的敞開的跟皇帝講話啊？就是師傅，言語間看似無羈，其實也自有分寸的。既然皇帝公爹開口了，卻也得做出調整纔是。不然，不是不識擡舉麼。顧琰敏感的察覺皇帝對她印象似乎好了那麼一喵喵。
糰子伸手摸着皇帝的白玉鈕釦，臉皮已經耷拉下去了。顧琰看皇帝沒有要交給自己或者乳母的意思，便也沒有吭聲。省得打擾了皇帝要享受的天倫之樂。
“兒臣是不敢壞了規矩。”
“同你師傅一樣就好，朕身邊就稀罕敢講真話的人。對了，怎麼一眨呀就不見他了？”皇帝左右看看道。
顧琰作勢四下望望，皇帝道：“罷了，怕是又找機會偷懶去了。左右朕人在秦王府，也出不了什麼事兒。他慣會抓緊時機偷懶的，不用理會了。回頭要走的時候，他自己就冒出來了。”
“父皇難得來一趟，不如今兒就在這裡用午膳？”顧琰出聲邀請。這都快到飯點了，不得不留客啊。
糰子的手一鬆，眼見是睡着了。皇帝抱起來往裡走，輕聲道：“你打算招待朕吃什麼啊？”
這，吃什麼你也不會稀罕啊。
顧琰想了想道：“兒臣收集了去年的桂花，如今還有。蒸桂花糕給父皇吃？”記得劉總管說過，她蒸的桂花糕倒還有幾分宸妃當年的味道，能令皇帝多吃一點。旁人也是按照同樣一張方子做來卻是不及。這個倒是比較便利的。
其實，是蕭允在歐大嫂那裡問到了訣竅。歐大嫂可是宸妃當年親手教過的。只不過之前劉方沒請顧琰做過，他也就沒想起來這茬罷了。當然，他只說是自己想吃。不然，歐大嫂教是會教，心頭怕是要犯堵。
皇帝小心翼翼的把糰子放進搖搖車，這才道：“嗯，就做那個吧。還有桂花酒沒有？”
“有的，阿允有時候會想喝，兒臣就備了一些。”
“那就也來些。”皇帝低頭看到身後阿大阿二亦步亦趨的，微微一愣才反應過來他們是習慣性的跟着糰子。又還不懂得要對皇帝敬而遠之，而自己身邊的人看到是秦王府的人，秦王妃一道進來，再說又只是三四歲的小孩子便沒有阻攔。
皇帝微微一笑，“這倆小傢伙倒是盡心。”
顧琰點頭，“嗯，是這樣的。”糰子對於阿大阿二來說，是不折不扣的衣食父母。他們自然是把他當小太陽一樣供着，成天都圍着他轉。不用心不行，興許齊娘子也說過以秦王府的勢力，要另找一對雙胞胎來作陪很是容易。所以兩個小傢伙本能的就有危機感，不想回去過從前那樣飢寒交迫的日子，對糰子的事兒上心的不行。之前看糰子蔫蔫的，逗也逗不好，顧琰看他們倆都快急哭了。
“行了，你們倆外頭去玩兒。回頭小世子醒了，會有人叫你們。”
“是。”
阿大阿二應了一聲，先朝皇帝作揖，然後又跟顧琰行禮，這才倒退着往外走。他們是見到連顧琰都對皇帝很恭敬，便先朝他行禮。然後又看到旁人都是倒退着走三步然後纔敢轉身，便也跟着學。這倆孩子一直挺有眼力見兒的。
顧琰使人去搬了桂花酒，又讓老管親自弄了幾個皇帝愛吃的小菜佐酒。自己則告退去小廚房動手做桂花糕。
她繫上圍裙，用一根帶子綁上袖子（就一休擦地時那種綁法）然後就開始動手。她沒把歐大嫂教的訣竅告訴人，這樣就最好一切親力親爲。歐大嫂是不可能動手做了討好皇帝的，那麼當世就只有她能做出當年宸妃的味道了。
雲家人都不會的。雲家除了宸妃其他人也都不是會自己動手整治吃食的吃貨。雖然只是一道蒸糕，但既然是皇帝中意的，那就值得壟斷了。
顧琰力氣不小，動作也很快。一蒸好便親自端了上去。不出所料的看到蕭允回來了，正跟皇帝喝着桂花酒呢。皇帝到秦王府了，他怎麼都會回來一趟的。再說走的時候他兒子還不大好，也想趁機回來看看纔是。
皇帝道：“嗯，這酒也釀得不錯。你小子怎麼就不想着搬兩壇來孝敬下老子？”
“國師讓您少喝酒。”
“少喝，又沒讓不喝。他說了，每天喝上一小杯對身體是有好處的。”
“可是怕您喝這桂花酒剋制不住。”按說皇帝都開金口討了，就該趕緊奉上。可蕭允一想到這酒跟他娘釀的一個味兒，怕他老子剋制不住就不肯鬆口。那兩壇喝了二十五年都沒喝完，是因爲喝了就沒了。這要是給他搬兩壇自釀的去，搞不好就沒人能勸得住他不喝了。
“你——”
顧琰有點好笑，端着白瓷碟上前，“蒸桂花糕好了，父皇嚐嚐吧。”碟子上一共擺放了十二塊，糕點的造型是用的桂花形的倒模製成，小小巧巧精緻得很。
皇帝吃了一口，看着顧琰道：“朕曾經派人去雲家尋過教卿兒廚藝的人。可她也整治不出這個味兒來，說是卿兒自己搗鼓的。你怎麼能做得差不離的？”
差不離自然是因爲顧琰還加入了自己的心得，做得一模一樣就太明顯了。
“我娘知道我想吃，託夢教她的。”蕭允張口就來，一點不忌諱的當面欺君。
“兒臣是按照母妃留下的方子做的，又自己琢磨過。”如果說蕭允是欺，顧琰就是瞞了。反正她說的句句是實。在皇帝面前少提歐家人最好。上位者不但不能見跟自己有仇的，自己對不住的也是不想聽到見到的。漢武帝就一直不願意看到劉病已，一看到就要想起衛子夫和戾太子。所以，巫蠱案後一直到死，他這曾祖父都不曾見過那一支僅存的這個曾孫。
“還是差了一點兒。”皇帝道。
“兒臣的手藝哪能跟母妃相提並論呢。”
皇帝雖然口裡略嫌棄，末了還是一連吃了三塊。還是明暉回來提醒只吃七分飽他才住了筷子。蕭允是一氣兒吃了五塊，然後生下的四塊就被明暉包圓了。
皇帝看他吃得香，忍不住道：“你是哄朕停了筷子，你好吃吧？總是聞着香味你就冒頭了。吃貨！”
“臣看到劉方使人拎了個籃子，估着是還沒上鍋蒸的。皇上回宮還有呢。”明暉吃完一抹嘴巴，看看旁邊的空杯子，下巴微擡示意顧琰給他滿上。
顧琰上前給他倒滿，聽明暉道：“嗯，這酒不錯，給我家送幾壇去。”看皇帝瞪着自己，笑道：“臣勻一些給皇上好了。秦王放心，每日定量不會讓皇上多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