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246 勸說
顧琰的疑問在清風那裡得到了答案,“師姐,後頭有兩畝地,從前都是種着名貴花草的。師傅讓人拿出去匿名賣了好把地騰了出來,然後讓皇上種上莊稼的。”
“皇上親自種地啊?”這可真稀罕。還以爲就是春季裡當着百姓的面領着三公九卿意思意思呢。沒成想這位真的自己種上莊稼了。還蘿蔔白菜什麼都有,讓她想吃什麼就去摘。
清風點頭,“是啊,皇上可讓師傅給折騰慘了。犁地、挑水、捉蟲什麼都得親力親爲。就連劉公公想幫一把都不行。”一邊說一邊低頭手握成拳頭掩去脣邊的笑意,“你也知道師傅不愛吃茄子吧,皇上特地種了一片。收穫那段日子見天的賞師傅茄子,把師傅的臉都吃成茄子色了。”
顧琰也笑得不行,讓皇帝客串老農,其間怕是鬧了不少笑話吧。明暉肯定很無良的在旁邊笑了,所以才被皇帝這麼報復。御賜的食物,那是必須吃的。不但得吃,還得吃完。那會兒窮得不行的時候給明暉吃茄子他都一副吃藥的樣子,如今,呵呵——
不過,這樣倒真的是養生的一個好法子。那些鄉間老農七老八十了還能擔水澆灌,在田埂上走得那叫一個健步如飛,最是長壽了。然後在飲食上在間或摻雜些粗糧,真的是很不錯的法子。至於那些名貴花草賣掉了,銀子八成是進了明暉的腰包。
“你跟着師傅在宮裡,那國師府的事兒就是朗月在料理麼?”
“是的。”
顧琰站起來,“皇上的田在哪裡,你領我去看看吧。我是奉旨,想吃什麼就摘什麼呢。”說到最後,聲音裡不禁滿是笑意。
清風看看顧琰一身禮服的,“師姐怕是得換身輕便的衣服才方便過去,我去替你找找有沒有合適的。”
清風找來了一件明暉的寬大衣袍,齊娘子快手快腳改了改,顧琰就換上了。如今倒也不怕失禮了,皇帝種田的時候肯定是穿農袍而不是龍袍,她去田裡不穿禮服也是正當的。去了一看,嗬,御林軍站崗的農田,普天之下怕也別無分號了。不過術業有專攻,那莊稼種得實在是不咋地啊。挑了又挑,才找出些賣相還算可以的。
皇帝那邊得到消息說顧琰親自去田裡挑菜去了,嘴角抽了一抽。就知道不是個能安分坐着的主。罷了,看她身體甚好,這樣多活動對腹中孩子據說大有好處,由得她折騰吧。爲了讓孫子有個好的母體成長,他不是都一退再退,不但允了她的正室之位,就連他們府中沒有旁的女眷被人說起時也替她擋了一下麼。想當初允兒生下來真是差一點就沒養活啊。這麼點子事懶得同她去計較。
“允兒呢,已經到戶部去了麼?”
“已經過去了。在皇后宮中問候了一番沒有逗留多久便過去了。”
顧琰在菜地裡挑了黃瓜、捲心菜、南瓜、茄子等,打發人去給蕭允報信,讓他一定要回紫檀精舍來吃飯,菜都是皇帝親自種的。彼時蕭允正聽着二三十號人同時打着算盤,心頭微有些煩躁。被人從裡頭請出來轉達了顧琰的口信,立時就愣住了。什麼,老頭子親自種菜?他這次回來進宮也就幾回,還沒到後頭轉悠過呢,也沒聽人提起,是以完全的不知情。
到了飯時,晉王那裡還沒有忙完,蕭允同他說了一聲,說是要去紫檀精舍陪顧琰用午飯。
“父皇說天兒太熱了,留她在國師那邊休息,所以還沒有出宮。我回去陪她吃過飯就過來。”下意識的,蕭允還是將去紫檀精舍說成是回去。
晉王今天一上午臉色都不大好,衆人只以爲是各地報來災情的緣故。聞言道:“嗯,你回去吧。這會兒也只是統計數據以備調撥,你不過來也無妨。回頭實施的時候倒是需要你去壓陣。”
“我還是過來看看吧,正好同皇兄多學着些。”聽這言下之意,是要讓他出京賑災去啊。不是挖了個坑給他吧?可是也沒法子推脫啊,總不能說他要在家陪着媳婦兒吧。
這幾個月,晉王那邊對蕭允漸漸浮出水面的事,基本上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也是,要是急眉赤眼的,那就不是老謀深算、謀定而後動的晉王了。那天從鎮國侯嘴裡聽來的話讓蕭允很震驚,他知道晉王幼時因爲自己落水一事和貴妃被打進冷宮是吃了不少苦頭,卻沒想到還有那麼齷齪的事。這就難怪他才八歲卻在聽完被放出冷宮的旨意後直接抽出侍衛腰間的刀將那些個太監都斬殺了個乾淨,事後又對皇權起了異樣的執着。
這些事兒他沒有告訴顧琰,因爲一個別扭心思。倒不是晉王的事都不能對她說,而是如果讓她知道晉王對皇權這麼執着是因爲幼時目睹母親爲了他竟差點被太監折辱,因此才一心想要最高的皇權。他擔心她會生出憐惜之意。畢竟說起來他們也算是同病相憐來着。這就難怪三哥當日會那麼關注她爲母親正名、報仇的事兒了。進而還在這份異常的關注中失陷了一顆心。他總是忍不住想,要是她一早知道了,當初是不是就不會跑了?女子對男子,由憐生愛也是常有的,更何況她當時本來就喜歡三哥。
中飯皇帝沒有和他們一處吃,估着是不想聽蕭允笑話他種菜的事兒,也或許是不願意和顧琰一個桌子上用飯。顧琰倒不在意這個,這樣還自在些。她一個勁兒的給蕭允夾菜,“來,多吃點,這可是皇上親自種的。”他們倆單獨相處從來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蕭允看自己堆得跟小山一樣的碗,再看看顧琰自己碗裡也扒拉了不少吃得蠻香,不由笑道:“你今兒倒是胃口大開啊。”
“那是,這世上有幾個人能吃上皇上種的菜啊。”
蕭允悶笑兩聲,“回頭你要是沒胃口了,我就打着孩子的旗號到紫檀精舍找菜。”菜種了出來不給兒孫吃要給誰吃啊。嗯,種菜好,種菜比服食金丹好多了。
吃完了飯,蕭允道:“我一聽到那些人一起撥打算盤我就頭痛。那些細細碎碎的事兒真是麻煩,還是打仗最暢快!”
“總理一國事務,那就是得舉輕若重啊。這本來就是受累的活兒,你要不想幹趁早拉倒唄。”他們回來之後,依然是晉王在監國。人家做得好好兒的,肯定不可能撤換啊。除非老爺子自己出來接管,否則給誰恐怕一時都擱不平。
蕭允嘆口氣,“老頭子讓我跟着三哥好好學學,不過我聽三哥的話音像是要打發我出京賑災,這可不是個輕省活兒。即使沒有經手過,可裡頭那許多的貓膩想也知道。我這次下去,肯定是要擋了不少人財路的。”
“那你打算怎麼做呢?”
蕭允目中一利,“當然是該怎麼做怎麼做。膽敢侵吞賑災糧款發國難財的,我饒不了他們。只是,也不能一下子把官員都得罪遍了。我回頭和幕僚們合計一番拿出個章程來。”說完看顧琰打了個哈欠,“你坐一會兒就去歇午晌吧。”
“嗯。”顧琰也是這麼打算的,回頭去明暉院子裡找個房間睡一下。
安心又舒暢了睡了一覺起來,又到自己整理出來的書室消磨了半日時光。歐允還在外頭忙活,並?...
且打發了人來告訴顧琰不用等他。她便尋摸着該回去了。臨走,又到御田裡弄了點瓜菜。這當然是請示過的,說她要帶回去給三伯母嚐嚐。
當時皇帝正在和明暉下棋,聞言道:“又吃又拿的,還真不愧是你教出來的的,一個德行!”卻也沒有拒絕,捏着顆黑子半日才道:“這一晃眼,雲崢也是要當祖母的人了啊。聽說她那個兒子是書生投筆從戎的?”
明暉皮實得很,皇帝說顧琰隨他,他完全不痛不癢。說他徒弟不好,既然如此那皇子怎麼一個個的都相中他徒弟啊。這會兒聽皇帝問起顧珉,便答道:“是啊,能文能武的,倒是難得。說起來靖西侯老侯爺滿堂兒孫,就這個出彩些。這些權貴之家教兒孫,倒真是不如皇上遠矣。”
顧琰坐上馬車往三夫人那裡去,一籃子瓜菜直接讓齊娘子拎進了正房廳堂,三夫人見了蹙眉,“哪弄來這麼些歪瓜……”
顧琰趕緊比了個‘慎言’的手勢,“三伯母,我剛從宮裡出來。這些可都是皇上親手栽種的。”
“從宮裡出來?那你穿的這是什麼?”
上了馬車,顧琰嫌熱,又將禮服脫下,換上了那件寬大的袍服。其實衣服質地和款式都很好,不過男女有別,看着就有些怪。所以,她根本是讓人摘了馬車上的徽記,也沒讓人喊一嗓子‘秦王妃’到,自行就進來了。門房認得她,自然不會攔阻。
“禮服太熱了,這衣服是師傅的,我改了改。”
三夫人撿起一顆南瓜看着,一臉的嫌棄,不過好歹沒再說是歪瓜了。
“皇上怎麼種上菜了?”
“養生啊,養生之道就在於運動。”想想老爺子被明暉逼着去捉蟲的情景就有些可樂。
“得,那今晚就吃皇上親自種的菜吧。總不能供起來吧。”三夫人叫來人拎了下去添菜。
“四嫂安好?”顧琰坐下慢條斯理的拿了塊點心吃着。
“還行,就是不知道具體什麼時候生。不過產婆、乳母什麼都備下了,就養在府裡,隨時得用。”
“四哥還沒回來呢?”顧琰顧盼着問。
三夫人挑眉,“你要留在這裡吃晚飯?”
“都要到飯點了,難道三伯母竟不留我?”
“那你就等着吧,你四哥應該很快就回來了。讓跟着你的人去把你最近的口味同廚下說說。”這個時候跑來,不消說就是來堵珉兒的。三夫人一點都不感到奇怪。至於說什麼奪嫡之爭,她不摻和。
約莫過了一刻鐘,顧珉回府了。剛把馬鞭遞過小廝就聽到門房道:“少爺,十二姑奶奶來了,同夫人說話呢。”
顧珉略一猶豫,邁步往裡走。進來先給三夫人作揖問安,然後朝着顧琰笑道:“琰兒來了。”
顧琰捧着肚子道:“說得多稀罕我來似的,不知道是誰躲着人家一個多月。”
三夫人站起道:“你們兄妹慢慢掰扯吧,我去看看茵兒。”說完便施施然的走了。
顧珉看連能轉圜一下的人都走了,只得陪着笑臉對顧琰道:“你看我這不是忙麼,衙門裡的事忙,家裡你嫂子眼看又要生了。”
顧琰把頭轉到一邊去,理都不理。
“這個酸酸甜甜的,妹妹吃。”顧珉挪過來顧琰身邊坐下,把一碟子點心推到她面前。
顧琰看他兩眼,他笑得更加的討好,顧琰這才忍不住笑了,“齊娘子,外頭守着。”
“是。”
顧珉看她擺出一副要深入談談的架勢,苦笑了一下。
顧琰道:“四哥躲着我,難道是怕我一定要把你拉到你妹婿這邊來?還是說,有人在晉王面前進了讒言,你要避嫌?”
顧珉是沒打算改陣營的,所以覺得以後要站到對立面面對顧琰有些爲難。再有就是晉王麾下的確有人擔心他的立場。雖然晉王身邊有顧瑾,但是和顧琰在秦王身邊的地位天差地別。而且顧珉在所有兄弟姐妹裡和顧琰最爲親近,這是廣爲人知。還有人譏諷他一個國舅多半是跑不了的,說是不是顧家早就算計好了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裡以後好守望互助啊。這樣在最後關頭現了敗相的那一方正好可以倒戈相向做個投名狀。
“四哥,我來問你,太子是皇上來立,還是你們這些臣子選啊?”
“快別胡說,就是在家也是隔牆有耳呢。”顧珉當即變了臉色。
“無妨,齊娘子是高手中的高手,你妹婿特地派給我的。有她在外頭守着,咱們在這裡說話斷不會被人聽了去。所以四哥,咱們兄妹今天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顧珉這纔打消了顧慮,既然是秦王派出來保護琰兒的高手,那就不用擔心走漏風聲了。
“立太子當然是皇上做主,臣下就只能建言,不然便是超越了本分,有謀逆之嫌。”
“那不就結了,反正決定權在皇上手上。”顧琰撫掌道,一臉‘瞧,多簡單的事兒’。
顧珉看着她不說話,冠冕堂皇的話自然是這麼說。
“怎麼?如果皇上的選擇不是晉王,四哥會參與翻盤?”顧琰身子前傾,手撫着肚子。
顧珉嘆口氣,“琰兒,你當初不就是因爲這個纔不願意跟晉王的麼。怎麼現在還是攪和進來了?還站到王爺的對立面。”
“在這件事上,我也只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啊。阿允把我瞞得好慘!這年頭講連坐,我就是不選立場也是註定的了。”
顧珉皺皺眉頭,這倒是。可惡的秦王!
“四哥,我知道你信服晉王,我也覺得他不錯。可是如果皇上不這麼想,咱們也沒辦法啊。畢竟皇上站得比咱們高,看得更寬,考慮問題要全面得多。你就是信服晉王,也不能背叛皇上啊。”
顧珉沉吟了一會兒道:“如果皇上的選擇正是晉王,你待如何?”
“我無條件接受啊。我可沒覺得他會對弟媳婦下手。”
“秦王也接受?不會想要武力翻盤?”顧珉脣邊露出一抹嘲諷。
顧琰瞪大眼,“你還真會做到這一步啊?四哥不要啦,神仙打架放人湊什麼熱鬧啊。那隻能是遭池魚之殃啊。就和秦家一樣做純臣不好麼?你爲三伯母想想,爲四嫂想想,爲沒出世的侄兒侄女想想。”
“我沒說我要那麼做。”
“就是嘛,做純臣好,我要是有得選肯定不摻和。再說了,你是我最親的人,也很難還從前一樣受信任吧。你就聽皇上的吩咐不好麼。難道你還指望靠擁立之功做進身之階?”
這個顧珉當然是想過的,雲從龍風從虎,遇對了主君纔有大展身手的一日。而且從前在顧家,他也只有押對了寶才能受看重。可是,顧琰的分析也都在情在理。那些人說自己是立於不敗之地了,這些話聽着也煩人。雖然晉王還沒有什麼表示,但這麼持續下去,他真的還能信自己一如既往麼?如今的生活安逸富足,他的確是該爲家中的婦孺想想。
兩兄妹正說着,後院忽然傳來聲音,“快,叫產婆,少奶奶要生了?...
——”
顧珉站了起來,“都別慌,各人該做什麼不是早就吩咐過了。”一邊轉向顧琰道:“琰兒,你先回去吧。孩子一生下來,我立馬打發人去給你報信。”
顧琰知道這麼忙亂的時刻,她留下也搬不了什麼忙,只希望今日說的四哥真的聽進去了。也許回頭抱着軟乎乎的親骨肉,他更容易想通吧。
“好,我回去了。”顧琰覺得顧珉這表現不賴啊,還挺鎮定了。結果就看到他同手同腳的朝後院走去,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