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秦夫人站在窗前給程則鈞打電話。
“……我不管這些,總之程家的事你自己解決。”她聲音冷厲,不知道那邊程則鈞說了什麼,她冷笑了兩聲:“你現在還想着安他們的心,我告訴你怎麼樣最安他們的心,你直接把程曦凍死,提頭去見他們,最能安心,天下太平!”
程曦坐在冰冷的木材上,煙已經吸完了,房間裡冷得滴水成冰,他臉色蒼白,房間裡很亂,他一直看着窗戶的方向。
他有很好的方向感。
從陽光的影子判斷,s大是在那個方向的,
下午四點,程曦被帶去別的地方。走之前秦夫人告訴他,接下來去的地方可能沒有信號。問他要不要打個電話。
他說:“打給晏斯梵吧。”
秦夫人神色有點驚訝,但還是讓隨從把手機遞了過來。
晏斯梵那邊一片敲鍵盤的聲音。
“在打嗎?”程曦問他。
房間太冷,他的手指都是僵的,有點握不住手機。
“嗯,”晏斯梵懶洋洋地答應着:“在跟二隊下屠龍。”
“打得怎麼樣?”程曦拒絕了老林幫他拿手機,而是轉過了頭去。
晏斯梵笑了起來。
“打得很好,副幫主很厲害。”
程曦也笑了,他其實是很驕傲的人,輪廓很硬,氣質也是堅硬的,但今天大概是冷得太虛弱了,這一笑竟然很溫柔。
“那你呢?”晏斯梵語氣慵懶得很:“能活着回來嗎?”
“能的。”程曦雲淡風輕。
“那就好。”晏斯梵又敲了幾下鍵盤:“要見boss了,不跟你說了。”
“好。”
“早點回來。”晏斯梵是不說再見的那種人。
“我會的。”
程曦掛了電話,還給了老林。
秦夫人一直看着他,似乎有點不忍,但不知道想到什麼,表情又冷硬了起來。
“走吧,跟我去香港。”
晏斯梵絕不是會說“我會替你好好照顧林鬱”那種煽情臺詞的人,程曦也不是會這樣託付別人的人。
男人之間的友誼是很奇怪的東西,有時候一句話都不需要說,就已經達成默契。
而程曦和晏斯梵之間,就有這種默契。
全服pk大賽開始之前,林鬱回了一趟家。
他堂哥林森要參加一個大項目,有段時間回不了家,所以家裡人聚起來吃了頓飯,當然,一如既往地,席上最沉默的,就是身爲主人公的林森,其次就是林鬱。
林媽媽大概是想讓林鬱開心點,於是安排了他和林森坐一起,席上問起林森的研究項目,也問林鬱懂不懂。
“……我對應用物理沒什麼興趣,”林鬱分解着盤子裡的蔬菜:“我以後想學理論物理。”
“那你計算能力要跟上才行。”林森嚴肅得很。
“我最近有在看泛函積分的書。”林鬱說:“我申請了mit的碩士。”
“mit的數學也不錯。”林森盯着螃蟹在看。
“我知道,我會努力拿雙學位。”
林鬱和林森兩個人聊天的畫面是非常獨特的——基本就是兩個戴着厚厚鏡片的書呆子,各自盯着自己盤子裡的菜,眼睛也不用看對方,就迅速地交流好了。
“來來,林森吃個醉蟹。”親戚努力地勸菜。
“螃蟹的體內外有大量細菌,需要經過高溫消毒才能食用。”林森語速相當之快。
“而且螃蟹常常帶有肺吸蟲幼蟲囊蚴和副溶血性弧菌,肺吸蟲進入人體後可造成肺臟損傷……”林鬱配合默契地加以補充。
在親戚琢磨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之前,林媽媽在兩人後腦勺上各呼一巴掌,然後一人碗裡了一隻螃蟹。
林森沉默地看着碗裡的螃蟹。
“其實免疫力比較好的話,吃螃蟹應該也沒事的。”林鬱勸他,趁着林媽媽轉身,在林森身邊低聲說:“沒事的,我家有硫雙二氯酚,等會吃了螃蟹我們就去吃藥。”
秦夫人讓程曦跟他一起回香港,就是想讓那些暗中窺視的人投鼠忌器,就算是這樣,他們仍然在剛出s城就被攔了下來。秦夫人的飛機停在城外,車隊低調出城,在320國道上被攔了下來。
走到松浦大橋時,幾輛車從後面追了上來,掛的是京a的車牌,司機報上來,秦夫人眼也不眨:“不管他們,繼續走,程禹康不敢動我。”
她說的程禹康,正是當年坐在堂屋中看着程則鈞跪在雪地中的長輩之一,當年程家的老人,這些年退了死了不少,剩下幾個,是以程禹康爲中心的。
事實上,程家對待程曦的態度,也是在程禹康的一念之間。
秦夫人雖然話放得囂張,其實心裡還是緊張的。當年那一場較量,她對程家的那些老人,仍然心有餘悸。程家幾代的基業,養得家族無比團結,但也相當冷酷,一旦威脅到家族的利益和團結,都是辣手無情。程曦現在已經撕破面子暴露在陽光下,程家子孫衆多,抹殺掉程曦雖然可惜,但留着程曦,卻會影響到整個家族的團結,更不用說對於聯姻的鄭家是多大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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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過了松浦大橋,斜刺裡插過一輛黑色suv,直接攔在路上,秦夫人和程曦的車在車隊中間,只聽見領頭的車一聲刺耳的剎車聲,直接撞開路邊的護欄,還好路邊是一片平坦荒地,車衝出十幾米就停了下來。
“停車!”秦夫人聲音冷厲。
後面跟着的車也追了上來,程禹康大概還是不想和秦家撕破臉的,態度尚算可以,追上來就停車了。停車之後也沒有上來喊打喊殺,而是從車上下來了十幾個人,身形挺拔地站在那裡,看似隨意,其實是把所有路線都堵死了。
秦夫人冷笑了一聲。
“開門。”
冬天的s城滴水成冰,呼吸都可以看見清晰的白霧,天色是黑透的,路燈燈光慘白。秦夫人走下車,徑直走了過去,那些人裡也有個身形高大的青年往前走了一步,看來是這些人中領頭的。
“你們程家是什麼意思?”她先發制人:“追我的車,攔我的路,是不是還想殺人滅口?”
那青年的臉上一絲表情也無,連說話也簡潔得像在重複指令。
“我們是來帶走夫人車上的人的。”
“我車上沒有你們要的人。”秦夫人在商場廝殺多年,談判技術已經是爐火純青:“如果你們再不離開,我只能當你們程家是在宣戰。”
年青的軍人不爲所動。
“奉命行事。夫人只要讓我們搜查一下,確認之後,我們自然會離開。”
“做夢!”秦夫人挑起了眉尖,她眼睛大而明豔,怒起來的時候殺氣騰騰。
“程家的人,必須帶回程家。冒犯了。”青年對身後的下屬一擺手,儼然是軍隊裡的習氣:“搜!”
“你敢!”秦夫人聲音裡帶着威儀,話音落地,連這些訓練有素的軍人都猶豫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
很快他們就圍了上來,所謂搜查,其實都只是象徵性的說法——誰都知道程曦是坐在秦夫人車裡的。
秦家來的人不多,但也擺出了對峙的架勢,程家權勢滔天,也只有秦家這樣偏居一隅的大家族敢捋虎鬚。畢竟根基不在這裡,只要不鬧到不可收拾,總不會大傷元氣。
眼看着衝突已經不可避免的時候,一道刺眼的強光忽然照了過來,程家這邊的都是軍人,反應快得很,幾秒內已經各自找好掩體,秦家的保鏢也擋在了秦夫人前面。
但來的並不是什麼手持機關槍的殺手,而是當初停在程曦樓下的那輛掛着京v車牌的黑色房車。
是程則鈞。
程則鈞一下車,那些人都讓開了。先前那個和秦夫人針鋒相對的青年也垂着頭站到了一邊。 шωш◆ttκá n◆c o
“程昭,”程則鈞叫的是那青年軍人的名字,聲音裡不帶一點喜怒:“你最近本事見長啊。”
那青年的頭垂得更低了。
“帶着你的人滾回北京去。”
被叫做程昭的青年顯然也是畏懼他的,不敢再多說一句,帶着一幫人灰溜溜地走了。程則鈞雖然自己的車走在最前面,但後面卻跟着一隊的警衛,他連留下來監視的理由都沒有。
“你們程家架勢真大,還打車輪戰的。”秦夫人言語都帶着刀子。
程則鈞大概對她的話鋒都有了抵抗力,也不生氣,平靜問她:“程曦呢?”
城郊空氣冰冷,草木掛霜,斜月如鉤,程則鈞站姿筆挺,當年那個少年,如今也有了寬厚肩膀和沉穩的神情。
這還是二十年來,他們第一次這樣面對面地站在一起,眉間添了細紋,眼中也沉澱了時光。二十年不過彈指一揮間,人還是當年的人,心境卻已經是滄海桑田。
秦夫人冷笑:“怎麼,你也是來把你們程家的人帶回去的。”
再怎麼鋒利的言辭,尖銳的口舌,在這時候也不自覺地軟和了許多。至少,這一句話,對於秦夫人來說,已經是難得地平和。
程則鈞顯然也意識到了。
“我說了暫時不要離開s城,怎麼不聽?”他皺起眉頭:“程家的事自然有我……”
“所以你現在是來興師問罪的?”秦夫人反問。
程則鈞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是帶一個人來見程曦的。”他轉過頭來,朝着身後的黑色房車:“程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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