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胥回到寢室的時候,天才剛剛亮起來。
s城的冬天很冷,凌晨更是冷到讓人窒息,林鬱醒來的時候正是早上八點,他摸出眼鏡來帶上,發現白小胥正坐在自己的桌子邊,裹着一件黑色的大了一號的大衣,神色凝重地盯着自己雙手包住的外賣盒。
“你回來了……”昨天晚上幫派裡訓練到很晚,林鬱有點睡眠不足,爬起來準備下牀喝水。
白小胥一直看着他,眼神複雜欲言又止——這大概還是白小胥人生裡第一次這麼糾結。
程曦是說過“不要告訴林鬱”沒錯。
但是程曦不是自己的朋友,林鬱纔是,而且林鬱一定很想知道程曦的消息的。
只是程曦是被抓走的,晏斯梵不許他問那些人,也不肯跟他說爲什麼。白小胥覺得,程曦雖然人爛了點,也不至於犯下讓人這樣興師動衆來抓的大罪。說不定現在告訴林鬱的話,他會有解決的辦法。林鬱那麼喜歡程曦,如果程曦坐牢了,他會很傷心的。
但是如果是很危險的事怎麼辦?那林鬱不是也會捲進去的嗎?
白小胥的腦筋有點轉不過來了。
“你吃了早餐了嗎?”林鬱喝了點水,站在寢室裡問。
白小胥神色恍惚地搖了搖頭,過了兩秒,反應過來,把外賣盒往林鬱面前一推:“哦,這個是給你帶的。有人跟我說你喜歡吃這個……”
他這幾天都跟着晏斯梵在程曦家,多多少少還是聽到一些東西。
林鬱摸了摸外賣盒,還是溫的。打開盒蓋,一隻只精緻的小餛飩浮在湯水裡,餛飩皮像雲霧一樣散開,香味鮮美又溫暖。
“你用什麼材料保溫的?”
“好像是羊毛的,應該很貴的樣子。”白小胥聞了聞身上晏斯梵的大衣,皺了皺眉頭:“唔,有餛飩味。”
“這個和分子物理有關的。”林鬱本來還準備和白小胥聊聊分子物理的,聞到香味,改變了主意:“我要去洗漱了。”
在林鬱吃餛飩的時候,白小胥就一直憂心忡忡地在旁邊盯着看。還好林鬱自己神經也大條,沒有想到白小胥是有事隱瞞自己。吃了一會,擡起頭來,看着白小胥:“你也想吃嗎?”
白小胥搖搖頭:“我吃過早餐了。”
林鬱不解:“那你爲什麼看着我。”
白小胥嘆了口氣:“因爲我心情不好。”
林鬱站了起來,拿了一隻碗,往裡面撥了兩隻餛飩,猶豫了一下,又再撥了一隻,推到白小胥面前。
“給你吃。”林鬱看他沒反應,又推了推:“你不是吃了東西就會心情好嗎?”
白小胥長嘆一聲,倒在牀上,拿被子矇住了頭。
林鬱叫了他兩聲,沒回應,於是自己默默地吃完了餛飩,把白小胥那三隻放回碗裡,拿保溫的東西蓋住。然後自己開始上游戲採藥了。
彼時官網上已經有了全服pk大賽的宣傳,只是日期還沒確定下來,林鬱仍然在緊鑼密鼓地訓練,晏斯梵這幾天表現不錯,也給逐鹿的人打了一劑定心針,他雖然懶一點,性格卻和程曦有點像,不到幾天,原本都不看好他的pp他們都被收得服服帖帖。上次一起下屠龍副本,晏斯梵一套華麗連招把殘血的林鬱從龍boss手裡救下來,pp直接打字問他:“快說!你是不是幫主開了小號來玩我們的!”
當時不僅是屠龍副本里的其他人,連林鬱都心頭一震。
他一直沒說,但是他心裡是有疑惑的。論瞭解程曦,他也許連易雲攸都比不上。但是他有直覺。
他一心相信程曦不是壞人,直到現在都是。
所以他想不通程曦爲什麼跟自己分手,雖然程曦說過他不會和喜歡自己的人談戀愛,但是程曦一直都知道自己喜歡他的。
這件事超出了他對程曦的理解。所以儘管pp說的開小號是程曦絕不會做的事,他還是抱了一點希望。
【隊伍】陪太子讀書:幫主是烽火?
林鬱的心摔了下來。
“屠龍副本不準聊天。”他平靜地說:“nic去拉怪,pp回血,廘戰繼續輸出。”
s城大概快要下雪了,天是陰陰的,風一直在刮,街上爲數不多的行人都裹緊了衣服,明明還是早上,卻好像已經快天黑了。這樣的天氣總讓人有一種末日到來的惴惴不安。
秦夫人到s城的時候,天已經陰得像傍晚了。
她穿了一件藏藍色大衣,因爲是混血的緣故,身材高挑,皮膚雪白。大衣領口鑲的是黑貂,托出冷豔而不怒自威的一張臉,無論是抿着的脣,還是眼睛裡那森冷的神色,都讓人不寒而慄。這次來得急,她身邊只帶了幾個人,一個個都噤若寒蟬,一行人屏息靜氣,跟着她匆匆走進那間大廈。
情況緊急,程則鈞都不得不慎重處之,這些年小心翼翼,避而不談,程曦已經成了他們和家族裡那些長輩們之間在無言中達成的一個默契,雖然他最顧忌的是程曦那些“弟弟妹妹”,但事實上,只要沒有意外,他們是不會知道程曦的存在的。
可程曦自己一步破釜沉舟的險棋,把所有埋葬在廢墟里的見不得光的東西都炸了出來,什麼相安無事,什麼共同的默契,都被炸得粉身碎骨。先破而後立,置之死地而後生,光是這一招,就已經看出他處事格局相當之大。這樣的絕境,竟然也被他殺出一條血路來。
不過這對於他的父母來說,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他這一招已經把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的仇恨之下,二十年韜光養晦,被他一招險棋打得粉碎。如果他能活下來,固然能逼得程則鈞和林辰碧放開對他的限制,甚至與家族對抗,去扶持他,好讓他擁有自保的能力。但是,他能不能活下來,都是一個問題。
目前最急的倒不是他的弟弟妹妹以後會多恨他,畢竟他們現在還沒有傷害程曦的能力。
現在最危險的,是哪些長輩們對程曦的態度。以他們的閱歷,不會看不出程曦這一招是抱着脅迫自己父母的態度的,別的不說,光是面子上,他們就容不下程曦這樣挑釁。
就算要顧忌到程則鈞和林辰碧,但是他們的決定是打是殺,是無視還是威脅,都還無法確定,所以程則鈞沒有移動程曦,以免在搬動中給那些人以可乘之機。只是緊急調了一幫人過來,還準備了兩支狙擊槍,當做必要時的後招。程曦這招簡直掐準他死穴,程則鈞此舉,已經是做好了和家族意見相悖的準備。
所以當秦夫人到的時候,程曦還被關在一間掛在程家名下的大樓裡。
這本來只是程則鈞用來當中轉站的地方——抓了程曦,先在這地方等一等,飛機一到直接送到香港,雖然那裡並非程則鈞的手能伸到的地方,但也恰恰是程家的人也很難插手的地方。秦夫人的原話是“我在這邊經營了二十年,不至於連一個程曦都看不住。”
不過一切都成了落空的計劃。
他們就算想破頭,也想不出程曦會來這樣兩敗俱傷的一招。這算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畢竟,他是程則鈞的兒子。
程曦被關在七樓,這裡是新開發的樓盤,還沒有開始精裝修。室內有點空蕩蕩的。他被關在臥室裡,看守他的人大部分都在客廳裡,只有兩三個人裝成服務員門童之類的在外面放哨。
程則鈞雖然人還沒來,卻早打過招呼,所以秦夫人一路氣勢洶洶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守在門口的兩個人想確認一下她身份,她冷冷瞟了一眼:“滾開。”
門被打開了。
房間裡冷得滴水成冰,說是臥室,其實連牀也沒有,室內還散落扔着一些工具和廢料,地上還堆着一堆木板,程曦就靠着牆坐在木板上。大概這世界上是真的有所謂氣度的東西的,有些人穿上黃袍也不像太子,有些人就算席地而坐也隨意得像落難的王子。
程曦是被臨時抓出來的,身上穿的還是在室內穿的白襯衫,也沒人給他加件衣服。大概是在扭送過程中襯衫從皮帶裡扯了出來,他背靠着牆壁坐着,一條腿弓起,另一條隨意擺着,正側着頭吸菸。這些天他這天對着滿牆的電腦屏幕,頭髮長長了不少,好在他輪廓深,眉眼有英氣,就算把頭髮全部往後捋上去都顯得隨意又英俊。
程則鈞雖然這些年不敢親近他,但是物質上卻不曾短少,秦夫人給沈澤家的禮物、這些年程曦的吃穿用度,其實大部分是程則鈞給的。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苛待程曦。說來好笑,這方式和當初程家懲罰程則鈞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雪地換成毛坯房,北京換成了s城而已,一樣是滴水成冰的天氣,一樣是孤身一人關禁閉一樣扔在這裡。反正程則鈞這次來抓他還帶着醫生,反正死不了。
秦夫人看見程曦,頓時抿緊了脣,疾走幾步,搶過他手中的煙,反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程曦被打得頭偏了過去,額上頭髮也散下來,但是一點狼狽的神色都沒有,而是轉過頭來,平靜地看着秦夫人。
“年紀輕輕,就這樣拿自己的性命去賭。”秦夫人氣得發抖,眼圈都泛出紅來:“你走這樣的險招,是想要懲罰誰!”
她畢竟是個母親,在商場上也許殺伐決斷鐵血無情,但是在對待程曦的事上,她就像一個最愚昧的舊式女人,就像她對程則鈞說過的,她只要程曦活着,無能也好,庸庸碌碌也好,她養他一輩子。
但是她沒想過,程曦也許寧願死,都不要這樣的一輩子。
她氣急了,下手也重,程曦雖然以前常打架,但打人的多,捱打的少,被她一巴掌打得嘴角都破了,嘴裡一股血腥味。
他就這樣看着盛怒的秦夫人,忽然勾着脣角笑了,這房間裡這樣冷,他一笑,卻好像整個房間都亮了起來。
他說:“我跟你說過的,我要的東西,你們不給,我就自己來搶。”
那一瞬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秦夫人似乎看見當年那個跪在雪地裡的青年,眉間帶霜,發上披雪,卻有着她見過的最筆直的脊樑。
她在這一瞬間忽然明白,縱使那個人再怎麼避嫌,縱使她用盡百般心機隱藏他形跡,眼前的這個青年,仍然是她林辰碧和程則鈞的兒子,天生反骨,燦若星辰,她壓不住他,程則鈞也壓不住他,這樣的天資,這樣的格局,他這輩子,註定是要光芒萬丈的。
破工作好繁瑣啊,睡眠不足,整天無精打采,所以一直不敢寫帶着光芒的程曦啊。
我儘量保持更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