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凡身影暴進,劈手奪過飛射而來的七殺刀,一身殺氣地越過血衣教教徒,如狂風暴至到周若眉身前,見着周若眉雖然被泡在池子裡面,但模樣還好,稍稍鬆了口氣,有些關心,卻有想到樹林之內的事,動作稍稍一滯道:“沒事吧。”
“沒事。”周若眉異常冷淡道,雖然因爲沈若凡的動作而心痛,卻不得不爲,既然下決心,就不該後悔遲疑。
“那便好。”沈若凡點了點頭,也沒有多少表示,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是被拋棄了,還要眼巴巴地趕過來,做人做到沈兄這個地步,還真的是賤呀。”見着沈若凡和周若眉明明關心卻硬要裝得互不關心的交流,慕容明成心裡一陣快意,但又覺得嫉恨,不禁諷刺道。
“這也比你這個畜生來得好,當面一套背面一套,說你是披着人品的畜生,畜生都覺得我侮辱了他們。活着讓人噁心,死了弄髒空氣,天生我材必有用,你生存的價值是不是就是爲了噁心人的?”沈若凡注意力從周若眉身上移開,冰冷地看着慕容明成。
慕容明成臉色一僵,沈若凡罵的不狠,他不是專業的論壇噴子,多數情況下只當吃瓜羣衆,但這種戰鬥力對慕容明成這種養尊處優的貴公子來說,也已經是夠狠夠低俗了。
“慕容景生逃跑,果然是你做的,只是你竟然把他也當作了祭品。這麼看來,倒也難怪你將若眉抓來,你的心裡始終你最大。”沈若凡瞄了眼地上慕容景生的屍體道。
“野獸尚且烏鴉反哺,小羊跪乳,你卻連生父都動手殺害,連野獸都不如。”一同趕來的玄天機冷聲道。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所謂仁義本就是人類自己添加在自己身上的無謂東西,你如此說,只證明你修爲淺薄,看不破這大道。”影魔冷笑道。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老莊之意,乃是無善故無惡,無陽故無陰。陰陽相對,世間之所以有善有聖人,其根本是因爲邪惡和大盜的存在,是以老莊先師認爲這天地之間本無仁義,一切都是發自肺腑,發自自然,如烏鴉反哺,小羊跪乳,一切自然而然,故萬民歸化,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而你們卻混淆聖人之意,以惡爲名,壓迫善道,簡直可恨。”玄天機正色道。
“荒謬,憑你玄天機也配解釋聖道?不過人云亦云的衆人之流。”影魔針鋒相對地嘲諷道。
“慢着,先別說,都是多年老朋友,不要這麼一見面就吵,不好。”沈若凡忽然插嘴道。
“嗯?你這是說什麼胡話,我和這躲躲藏藏的小人毫無關係。硬要說有,便是今日我要除了他。”玄天機朝沈若凡皺了皺眉。
影魔聞言卻沒有立刻發言,而是目光如劍地看着沈若凡。
“都是朋友,還是真面目的好,對吧,解大夫。”沈若凡看着影魔一字一句道。
玄天機身形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影魔,若非話是從沈若凡嘴裡面說出來的,他真不敢相信解大夫會是影魔。
影魔站在原地半天沒有動靜,忽然又笑了起來,玄天機臉上的驚訝沒了,這笑聲不再是影魔平常那種陰鷙難聽的聲音,而是解百藥的聲音,一臉落寞道:“我來的時候聽若凡說這事情和你有關,可我只以爲你是幫兇,卻沒想到竟然是主謀,作爲一名大夫,你吃着這由人肝臟練出來的丹,你於心何忍?”
影魔身上黑袍自動滑落,露出解百藥的模樣,朝玄天機道:“剛纔你不是聽了嗎?我所追求的不是你所能領會明白的,你終究只能庸碌一生,而我則真正能追求天道。”
“你已經瘋了。”玄天機道。
“瘋?在我眼裡,你又何嘗不是蠢?你若與我一同,一起探詢這天地大道,那會是何等暢快。可惜,你太愚。”玄天機搖了搖頭,朝沈若凡道,“你是怎麼猜到我的?除了逍遙侯之外,就連慕容明成和妙公子都不知道我就是影魔,頂多就是有些猜測,但最多也就是像玄天機一樣覺得我是幫兇,不會覺得我就是影魔,你是如何想到的?”
“沒錯,的確有些難以想象。濟世救人的解大夫解百藥和殺人如麻、無惡不作的影魔,常人絕不會想到一塊兒去,因爲這是兩個相反的職業。尤其是盜榜上的傳說,凡是登上盜榜的人,都是無門無派的散人,如蕭哥、玄道長、餘千面。”沈若凡道。
“別打啞謎,快點說吧。怎麼說大家也是朋友一場,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會向你動手。說真的,其實當解百藥的這段時間,是我比較喜歡的一段時間。”解百藥道。
“騙子有很多種,有的是不斷地騙着別人,但自己壓根兒不信,有的是不斷地騙着別人騙着騙着自己都信了,你是哪一種呀?是騙着騙着自己都相信這虛假的感情?你若真當我是朋友,又怎麼會把我的打算都告訴逍遙侯和慕容明成,所以次次失敗,行動都在你們掌握之中。更別說數次給我下毒,我一直以爲那些是解藥,卻沒想到都是迷藥,讓我心甘情願地服下,結果在樹林裡面,差點死了,不過最後也是差不多萬劫不復。”
“是我的錯,忘記了這江湖之中,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父子、師徒、兄弟、戀人、朋友,何況是你?我當着飛盜,進了盜榜,習慣把盜榜的人都當朋友,也聽着盜榜之上都是散人的話,所以一直都沒有懷疑你。”
“直到我在崖底遇到了鳳陰花,然後開始懷疑你,結果一懷疑,就發現了許多問題。你爲什麼不能是逍遙門的人。盜榜之上盡散人?屁話。老朱是孤家寡人,但他自己就算是機關術的掌門人。蕭哥入贅秦家莊,也算是秦家莊的人。還有關鍵的我自己,我自己立了個門派,雖然就六個人,但也是個門派,還有之前的我也算是藏劍山莊的人,還能算是半個不二莊的人,那既然如此,這句話不就是屁話了嗎?你解百藥爲什麼就不能是逍遙門的人呢?”
“繼這個問題之後,我能找的問題就更多了。那天我越獄出來,想找個地方喝酒,只找了你喝醉生夢死,你不但給了我醉生夢死還有行屍走肉,然後我喝到一半的時候,妙公子他們就來了,當時我想發刀都力量不足,精神不集中。我沒猜錯的話,人是你找的,酒裡你也下了藥。”
“是我一念之仁,不忍心親手殺你,畢竟大家一番交情,卻沒想到讓你僥倖沒死,早知如此,我便該親手殺你。”解百藥道。
“這倒也是,不過你後悔也沒用。在這個問題懷疑你之後,聯繫和你相處,我發現我真的是太蠢了,竟然一直沒有懷疑你。”
“青瑤追查兇手,追查血跡到東郊,然後鎖定六藝書院,讓我也查了許久。可我忽然想到,其實你的草廬也正好在東郊。尤其是次日我去你那裡,你在配金瘡藥,當時你其實就是在治你自己的傷吧,我當時到底爲什麼不懷疑你呢。”
“肝臟被挖了之後,需要冷藏吧,當初我在你那裡吃了不少西瓜,冰凍的,當時我說了你太奢侈,弄個草廬,還要冷藏,現在纔想起來,原來你是在冷藏那些肝臟。”
“最後就是你那本陰陽五行奇丹經,你真的是太粗心了,竟然沒有收好,而且還隨手寫了批註,玄道長,半夜的功夫就看完了,找到了地方。”沈若凡道。
“我還好奇那些隨手寫的東西爲何如此詳細,如今全數了然。”玄天機點了點頭,雖然也有些詫異,爲什麼沈若凡來了地方之後,找的比他還快還準,但這顯然不是這裡能說的。
“在得到這麼多消息之後,我怎麼能不懷疑你,調查你。然後我拜託錦衣衛的柳心妍調查,於是我發現影魔十年前退隱江湖,然後解百藥解大夫是在八年前漸漸嶄露頭角,然後一舉登上盜榜第六寶座。你曾經和我說過,你之所以當盜賊,是因爲有一些草藥是買不來的,只能靠偷搶,這些藥材就是用來煉羽化丹的藥吧。”
“我們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我們天天見面,大家也算是相互瞭解。你懂我,所以會用若眉傷我,我懂你,你不是個喜歡屈居人下的人,你追求的是自我的逍遙,也沒道理這麼幫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所以爲什麼沒可能你就是影魔呢?畢竟誰都沒有見過影魔不是嗎?”沈若凡道。
“說得好,推理得妙,沒想到頭一個發現我身份的人,竟然是你。說來好笑,錦衣衛和六扇門的人不斷追查這件事情,但僅有能猜出這些原委的人竟然是周若眉這個弱質女流和你這個飛盜,看來你們兩個互相愛慕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一個不相信你的女人,也沒什麼好,要不跟我如何?煉出丹藥來,我分你點。”解百藥道。
“癡人說夢。”沈若凡不屑道。
“好,既然如此,我就送你下地獄好了,讓你們做對亡命鴛鴦。”解百藥語氣冰寒道。
“想要動手,問過我了嗎?”玄天機對上解百藥道,“今日我玄天機便替天行道,除了你這個道門敗類。”
“你行嗎?”解百藥陰陰一笑,笑容陰冷,內勁融於空氣之中,四周空間好似幽靈鬼域,陰森恐怖。
“噬魂大法。”沈若凡臉色一變,飛刀就要脫手,逍遙侯目光冷冷地逼視着他,卻是不敢脫手。
驚神一刀,威力無窮,幾近沒有弱點,若真要說有,就是不適合羣戰以及出刀的那一瞬間,不可能再出一刀,是最危險的時候,是以這一刀出,可能就要死。
“死吧。”
沈若凡遲疑瞬間,解百藥一聲沉喝,沈若凡心中大急,顧不得其他,飛刀就要出手,卻見玄天機忽然睜開眼睛,強勁的內氣迸發,解百藥反而吐了口血。
出乎意料的變化,逍遙侯、沈若凡、解百藥全部驚訝,尤其解百藥瞪大着眼睛,他的噬魂大法自從修煉以來,無敵天下,可到了江南,先是因爲功力不足和沈若凡兩敗俱傷,又不湊巧碰上週懷鈺這個天生剋星,既無求又無憾還無懼的人,可現在竟然又有一個,江南真的是她的凶地嗎?
玄天機睜開眼睛,目光冰冷,好似頭野獸,沒有情感,毫無徵兆地出手,兇狠致命。
“忘情道。玄天機竟然修煉了這麼功夫,難怪。”逍遙侯搖了搖頭,噬魂大法獨步天下,無視了招式、內功,只拼精神和心,而江湖中人手上難免會有些無辜的血,也難免患得患失又有遺憾愧疚和畏懼,所以可怕,但並非沒有剋星。如果說周懷鈺的不勝參化訣只是自保,那這忘情道就是剋星。
忘情道,忘情忘我,連自己都忘了,把感情記憶都拋開,哪裡還會被噬魂大法操控?
只是這種偏門功夫,江湖上修煉的人很少,因爲修煉的太深,可能真的會把自己是誰都給忘了,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把自己所珍愛的都忘了,那還修煉什麼?卻沒想到玄天機竟然練這種偏門功夫。
玄天機與解百藥纏鬥,兩人你來我往,一時間勢均力敵,不分伯仲,沈若凡便被拋下獨自一人面對慕容明成和逍遙侯。
“也罷讓他們打去,如今就你一人,是來送死的嗎?影魔說的沒有錯,你和周若眉一樣的聰明,但也一樣的蠢,一個力量不足就敢設陷阱,你更是自取思路。要不你再發一刀,看看我還能不能接下。”逍遙侯看着沈若凡不懷好意地笑道。
“也行,賭賭看,是你的玄天九變快,還是我的驚神一刀快,看你能不能在我發刀之前,救下你的女兒?”沈若凡飛刀指向臺下的妙公子。
“你敢?”逍遙侯瞳孔一縮。
“這世界上不存在我不敢的事情,你若不放若眉,我今天就拉着你一起死。你該知道,年輕人總是不怕死的。”沈若凡看着逍遙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