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敗露

這一來一回, 等軒轅伏蘇回到王府的時候,天色已晚。妙然叫了平時伺候的丫鬟來,伺候王爺吃飯, 詢問起郝鶥的行蹤。

“你們可有人看到王妃了?”

“不知道。”

“今日還未曾見過。”

一個路過的小廝聽到了, 抱着酒罈站在門外, 回道:“妙然姐姐, 王妃在花園裡喝酒, 現在正醉着呢。”

夜裡多寒冷,穿得那麼單薄在屋外待着,很容易就染上風寒。妙然問:“怎麼沒人伺候着?”

小廝心裡苦, 回道:“王妃不准我們在跟前,回來後就一個人在花園裡喝悶酒, 王爺和王總管都不在, 誰敢動啊。”

軒轅伏蘇吃了口碗裡的菜, 擡頭對妙然說:“我要找娘子。”

妙然悵然若失,嘆了口氣。她白天在郝府爲了趕走郝秀和郝淳費了老大勁, 結果還是被她們發現王爺的異常,如今正要緊同郝鶥彙報,人醉的不省人事,怕是說什麼都不管用了。

門外的小廝道:“我這正要給王妃送酒去,不如妙然姐姐跟我一起去吧?”

妙然點了點頭, 俯下身子, 好聲安慰:“王爺先吃飯, 奴婢去看看王妃。您今下午也累了, 不如早些歇下的好。”

軒轅伏蘇默了默, 埋頭不言不語的吃飯。

以郝鶥的酒量,喝不了多少就醉了, 不像個酗酒之人,借酒消愁倒是有可能。出門前好端端一個人,回府後突然豪飲本就反常,想必是今日在驛館和郝府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阿凡來接他時,還以爲她先回府是因爲身子不適,現在看來恐怕沒那麼簡單。他雖然想去看她,卻知不是好時機,若是這時露出馬腳,壞了大事,多日的僞裝可就白費了。不過這事兒,得好好查一查……

見軒轅伏蘇“專注”的吃飯,沒有空閒繼續糾纏,妙然腳底一抹油,拉着小廝直奔花園去。她前腳剛走,一個魁梧的身影落在門口,趕走丫鬟,只留自己和軒轅伏蘇兩人在屋裡。

夜風習習,吹得衣衫翻飛,妙然裹緊了外衫,一路上噴嚏打個不停。今年的倒春寒還是來了,這要是吹一晚,不染上風寒才奇怪了呢。

月色尚可,妙然遠遠瞅見那擺滿了酒罈子的石桌,桌上似乎還趴着個人,揹着夜色,一個黑影立在旁邊,似乎正在脫衣服。

什麼人?難道對小姐意圖不軌?!

“小姐!”妙然小跑靠近,藉着一點微光,勉強辨認出那人,“衡御醫?您怎麼在這兒?”

衡御醫脫下外衣蓋在郝鶥身上,臉上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道:“今晚出來散步,恰好看到王妃獨酌,陪着喝了幾杯罷了。”

妙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對他的說辭不置可否,蹲下身子仔細檢查郝鶥的情況。剛一湊近,燻人的酒氣就讓她微微皺起了眉頭。

哎喲喂,這是喝了多少酒啊……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

不管妙然怎麼晃她,郝鶥都睡得死死的,看來是醉得不輕。

衡御醫不動聲色地擠開妙然,道:“王妃喝醉了,你告訴我王妃的住處,我把她送回去,你伺候她歇息吧。”

“這……”

妙然正猶豫之時,衡御醫溫柔地將郝鶥抱起,郝鶥大醉,自然是任人擺弄,頭靠在他懷裡,沉醉夢鄉中。

不給妙然拒絕的機會,衡御醫邁開長腿,下巴一挑,淡定地說:“帶路吧。”

這,男女授受不親啊!可眼下妙然又沒更好的辦法,橫豎她一個人是沒辦法把小姐弄回去的,衡御醫是宮裡的人,想必做事情也會有分寸,不會對小姐怎麼樣吧……

心裡一掂量,妙然心一橫,轉身利索地帶路。

“衡御醫,這邊請。”

——————

軒轅伏蘇用過晚膳就被丫鬟帶回飄香居。遲遲未等到郝鶥,他便鬧了起來,丫鬟裡還算聰慧的一個,一邊哄他,一邊做主讓人去尋王妃。

院門口突然傳來動靜,丫鬟尖着聲音喊:“回來了,王妃回來了!”

軒轅伏蘇急忙起身開門,看到眼裡的景象卻讓他心一沉,眸中蒙上一層狠厲。

人是回來了,但是被人抱回來的,身上還裹着男人的衣服。

衡御醫自然是看到他了的,給了軒轅伏蘇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讓一讓。”妙然走在前面開路,一步三回頭,生怕衡御醫沒抱穩,把人摔着了。

把人輕輕放在牀上,掖好被角後,衡御醫方纔站直身子。

屋裡下人衆多,人多嘴雜的,爲了王妃的清白和聲譽,妙然朝衡御醫福了福身子,道:“幸好衡御醫您恰巧路過,幫奴婢把小姐抱回來了。”

這前半句話是專門說給旁人聽的,免得旁人猜忌。可聽在軒轅伏蘇耳朵裡,頗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衡御醫眉眼一撇,隨即反應過來,順着她的話說:“客氣了,王妃日夜辛勞,下官盡些綿薄之力。”

許久不開口的軒轅伏蘇突然冷冷地說:“那便不送了。”

那模樣,猶如王爺沒癡傻的時候,一屋子的下人屏息,面面相覷,不知王爺是不是恢復了正常。

“娘子不用你照顧!”

他再一開口,又是傻里傻氣的,衆人皆長出一口氣。嗐,原來還是那個傻王爺。

衡御醫脣角的笑意更深了,拱手作揖,道:“下官告退。”

沒有人敢去送衡御醫,任他獨自離去。

替郝鶥擦拭完手和臉,妙然帶着屋裡僅剩的兩個丫鬟離開,輕手輕腳關上門。

郝鶥不吵不鬧,呼吸勻淨,睡得很安穩,除了眉心不易察覺的微蹙。坐在桌前的軒轅伏蘇卻睡意全無。

一方面是謀劃的家國大事,欲引出幕後黑手,一網打盡;一方面是兒女情長,看着自己的妻被他人光明正大抱着,任憑妒火中燒,掏他心窩,呵,沒想到他軒轅伏蘇也會有這麼一天……簡直自作自受。

扶額的手蓋住了低垂的眼,他脣角勾起一抹自嘲般的冷笑,吹熄了蠟燭,與夜色融爲一體。

——————

第二日醒來,郝鶥頭暈腦脹,渾身不自在,隱約記得昨晚醉倒前的事。

她本來一個人喝悶酒,想到郝莊夫婦,想到自己倒黴的命數,越想越委屈,喝着喝着便哭了,衡御醫路過,問她爲何哭,見她不說便陪她喝了幾杯,之後的就記不得了。

熟悉的牀上沒有別人睡過的痕跡,郝鶥一愣,渾身黏答答的不適感讓她很快轉移了注意。

“妙然,準備熱水沐浴!”

沐浴後用過早膳,郝鶥靠在太師椅上看賬本,揉了揉太陽穴,忽然發現今日和往日有些許不同。

“王爺呢?”

妙然沏好熱茶,遞給她,回道:“奴婢一早就沒見到,估計王爺去哪兒玩了。”

郝鶥淡淡“嗯”了一聲,沒了纏人的軒轅伏蘇在身旁,莫名有些落寞。

大概是她起太晚了吧,他醒的早就去玩了……一個傻子,只要開開心心的就好了……

府內外的事務不算少,尤其這兩日還堆積了,郝鶥整個上午都伏案在書房。

用過午膳,還是不見軒轅伏蘇人影,郝鶥有些疲憊,未叫阿凡去尋,若是把人尋來了,還要花費精力陪他玩,下午可就不用辦公了。

郝鶥正在涼亭歇息,遠遠瞧見王錚快步走來,神色緊繃。

難道出了什麼事?

不等郝鶥問話,王錚主動開口道:“王妃,王爺受傷的事京城裡傳開了。”

郝鶥一怔,沒想到是這件事。甘貴妃雖然再三叮囑不要聲張,可是紙包不住火,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郝鶥早有心理準備,傳出去是早晚的事。

她象徵性地問了問:“從哪兒傳開的?”

王錚頓了頓,纔回答:“是郝府。”

郝鶥冷哼一聲,笑道:“這麼快就急着落井下石了……”

新仇加舊恨,看來她要好好計劃一番,怎樣報復郝府比較好。

王錚見她似乎沒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提醒道:“宮裡也收到消息了。”

郝鶥靈光一閃,道:“宮裡……你是說皇上?”

“正是,皇上今日禁了貴妃娘娘的足,還未說何時解禁。”

郝鶥又問:“禁足的理由呢?”

王錚面色沉重,低聲道:“欺君之罪。”

看樣子甘貴妃那日回宮後什麼都沒告訴皇上,細細一想,倒是很容易想通。

甘貴妃唯有軒轅伏蘇一個兒子,本是那般優秀,一夜之間失去了子嗣幫襯,其在前朝後宮的影響力恐怕會一落千丈,這實話還真是說不得。

郝鶥嘆了口氣,問:“還有其他的嗎?”

親生兒子突遭不測,皇帝不打算親自來看望嗎?

王錚懂她的意思,搖了搖頭,道:“賞了好些名貴藥材,剛送到府裡。”

恐怕正是因這些突如其來的賞賜,才知道關於軒轅伏蘇癡傻一事已經在外面傳瘋了。

郝鶥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既然皇上沒降罪你我,以後還是各司其職,照顧好王爺……興許哪日他就恢復了。”

她心裡明白這樣的機率小之又小,口頭還是這般說,揣着些希望,總比輕易認命的好。

王錚眼眸飄忽不定,難得恭敬地低下頭,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