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安行感慨,“高燦有驚世的才華,即便是我也遠遠不及,倘若……實在可惜。”
司行谷也跟着惋惜了一番。
這時二人分道揚鑣,藍安行又停下道:“其實高公公離開之際,還見了一個人。”
“誰?”
“沈涼。”
司行谷驀然回首,“見他做什麼?”
藍安行笑道,“他勸沈涼……”
司行谷忽而有種不祥的預感,接口便道:“要善良?”
藍安行搖搖頭,沒聽懂她的冷笑話,只是道:“他告訴沈涼,剛極易折。不與貪官污吏同流合污,保持自身高潔品格的同時,也要懂得一些委婉周旋,拋開世俗之見,才能看得更遠。沒有幾個官場上的朋友,仕途坎坷不說,最終一事無成,最殘酷的是空有一腔報國熱情,最終卻枯守才華抱憾終身,甚至讓後代都布其後塵。”
藍安行見她呆住了,在她眼前晃了晃,隨後道:“陛下,你有沒有想過去將他尋回來?”
“去何處尋?”
藍安行:“……”也是,以高燦的心智,想要躲藏起來,仍誰也找不出來。
藍安行看了眼天色,差不多是晚膳時間了,不敢耽擱司行谷太久,便匆匆告辭離去。
離去時,還不忘趁機顯擺一下自己的學問,吟誦兩句酸詩,“多少事欲說還休,欲看花影懶自疏。西風留舊寒,花事了塵煙……”
藍安行走出老遠,司行谷仍舊站在原地,有一些惘然的看着前方院牆枝頭飄落的杏花,在這裡的一切,他真的那麼灑脫,可以都當作過往塵煙麼?
司行谷不是很懂得詩文,但暗中一揣摩,心中卻是一動。
這詞乍聽起來淺白,卻道盡了別離之意。
司行谷走了幾步後,心裡愈發酸楚,至此,高燦這人在她心底便成了一個觸不得的人物,一觸就心酸。
這些年,司行谷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高燦,就算她沒有骨氣好了,哪怕是養的一條狗,好比傲雪,她弄丟了,也會想方設法的將其找回,更何況還是一個入夜可以暖牀,又可以偷偷幫她批閱奏摺,還能變身保鏢的男人呢?
可是找一次失望一次,她心中的希望便如雪地之火,一點點被撲滅。司行谷又氣又傷,捱過了一冬,又捱到了一春。
春日外間花色繽紛,她無以遣傷懷,下了早朝便想睡覺,卻被瑾姑拉着不放,她將司行谷拖到寢殿,說道:“今日帶你出宮去玩兒。”
“爲什麼?”司行谷打着哈欠。
瑾姑:“你忘了今日過後,你便及笄了?”
司行谷愣住,是啊,時光真快,一眨眼,高燦已經離開五年了,而如今,她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自從高燦離開後,她便少有出宮去浪,不是不想去,主要還是沒時間,二來是怕觸景傷情。
及笄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爲什麼非要出宮?司行谷不想去,可當宮女小雀連滾帶爬的跑進來說道:“不好了,陛下,大臣帶着欽天監來合八字了。”
只聽殿內噗通一聲,司行谷直往桌子底下鑽,“就說我不在!”
鑽到一半就被欽天監拉了出來,欽天監一如既往的讓人討厭,他苦口婆心,“陛下,你已經到了及冠之齡,你看看我帶來的這些畫卷,這裡面的姑娘有沒有你喜歡的?”
另一個大臣道:“即便再不喜歡女人,四妃和皇后始終是要定下來的。”
這些年司行谷不近女色,反而對官員裡的美貌男子多加留意,衆大臣或多或少猜到了些什麼,想來這皇帝是個斷袖,可他暗地裡斷就算了,難道還要弄得大燕到了這一代便斷子絕孫麼?
再不像話,後宮也要娶兩個女人當個擺設纔是,也要生幾個孩子做做樣子,都成了後宮的女人,難不成還指望得到君王的寵愛不成?誰不是隻盼着有個孩子?
幾個大臣將她勸到深夜,才一一離去。
翌日,早朝上,她精神不濟,奄奄一息,在昨晚大臣的恐嚇下,她成功的做夢娶了皇后,皇后卻發現她不能行人道,將她掐死的噩夢。
眼看沒什麼事,她正要讓太監宣佈退朝,卻不料眼角瞥到一人出列,來人俯首道:“陛下,臣有本要奏。”司行谷皺眉,隱約有種不詳的預感,吞吞吐吐道:“說、說吧。”
這人……好似是欽天監身邊的狗腿子,下跪的大臣乾咳兩聲清了清嗓子,隨即開始朗誦道:“聖人有云,修身、齊家、治國而後天下平。聖人又云,陰陽合而萬物生,乾坤定而天下太平。聖人還雲,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司行谷痛苦的扶額心想:她是不是太不拘一格降人才了,這等呆子……就該打仗的時候,叫他去敵軍面前朗誦詩經啊!
屆時敵軍的人輕者聽得頭暈目眩,重者吐血身亡,這分明是個將才啊!
朝堂上靜默了片刻,隨後一人緩緩走出,低聲道了句:“臣,附議。”
這人開了個壞頭,幾乎是在同一刻,司行谷耳朵裡便剩下“臣附議”這三個字了。
風向突變,好像一夜之間,千樹萬樹梨花開了一般,怎麼每個人都在關心她的婚事?
司行谷瞅着下面,攥緊了拳頭,如臨大敵,不動聲色地用眼角瞟沈煜書,文璽,沈涼等人的反應,雖然這些人沒有說“臣附議”三個字,卻也沒反對。
沈涼濃長的睫毛掩住了雙眸,讓人看不見他眼底的情緒。
司行谷忐忑了一番,只好拿出昨晚的那套說辭道:“朕……朕會考慮的。”
“陛下……”
一聽這個聲音,司行谷就垂下眼瞼,壓低目光暗瞟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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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涼站得筆直,寶藍色官袍穿在他身上十分合身,連一點褶皺都瞧不見,跪也跪得氣宇軒昂,可謂龍章鳳姿。
他清朗的嗓音傳來:“臣要彈劾門下侍郎蕭書!”
沈涼作爲新晉御史臺官吏,盡職盡責,幾乎每日都在彈劾別的大臣,司行谷見怪不怪了,等他彈劾完,她罰些板子和俸祿便草草了事。
下朝時,她留下了沈涼去御書房,兩人走在臺階上時,她不小心踩滑了,一個不穩,便顫巍巍撲進了沈涼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