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兮也是一臉複雜,怎麼從來都不知道沈凌酒會彈琴?她一直以來不是個草包嗎?想來也不過是登臺獻醜,真是嫌沈府的臉被她丟的還不夠麼?一會兒定然要她好看。
沈凌酒笑望着臺下的人道:“古有伯牙子期相覓知音,今有沈凌酒彈曲一首,獻未來夫君。”
“什麼?她彈給誰的?”
沈雲兮一臉緊張的問身側的傅姍。
傅姍也是一臉迷茫,“她在搞什麼鬼?”
“先看看再說。”
傅湘琴到不意外,從小她便知道,沈凌酒不只是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她只是貪玩了些,小錯不斷,何時見她在大事上犯過迷糊?傅家的闕閣就是個很好的例子。而且她本性並不壞,又膽識過人,可惜很多人以貌取人,不願意拋開她醜陋的外觀看到她的閃光點而已。她甚至覺得沈凌酒日後會是沈家最有威望的一個女人。
沈凌酒看着下面對她嗤之以鼻的衆人,打了個哈欠,扯下面巾,然後從身後拿出一條白綾,閉上雙眸之前她看到司行儒頭也沒擡的繼續書寫着什麼,她也不在意,只是自顧自的將雙眼覆上。
“錚錚──”
一片清幽中,沈凌酒修長而優雅地撫過琴絃,泛着層層漣漪的樂音,猶如夏夜湖面上的一陣清風,穿林而過。光線散落在半透明的琴絃上,在她十指之間泛出明暗不定的光,她纖細的五指肆意狷狂的遊走在晶瑩的琴絃上,不一會兒下面的人便安靜下來仔細聽着琴聲。
彈琴的人似乎心情很好,撫出的都是雀躍的旋律,暗示了她對接下來發生事情的期待。
前序彈完,沈凌酒只是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接下來纔是主菜。
她正襟危坐,一掃之前的放縱隨意,全身投入到心中的音樂之中,一曲《鳳求凰》,曲高和寡,泛出靡靡之音。
琴音繞林,心身俱顫,高音聲聲猶如松風吼,低沉委婉如幽谷山泉,蜿蜒而來,緩緩流淌。
果郡王擱下茶杯,扇子敲擊桌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跟着附和。
而在座自視甚高的文人雅士,都紛紛擡起了頭,目不轉睛的看着沈凌酒,私以爲聽遍了餘音繚繞扣人心絃的曲子,今日纔算重新長了見識。
沈凌酒白綾覆面,遮擋住了她左眼的胎記,沐浴在眼光中的她,彈起琴來周身上下,挑不出一點兒毛病,五官精緻,無可挑剔,神情恬淡不幽不媚,清清淺淺的,而這清淺之中。卻可以遐想出萬種風情。
她撩撥琴絃的每一個動作,都似在指尖暈染綻放了一朵花開,從容優美。
彈了一遍後,沈凌酒摘編了鳳求凰裡面的詞句,開始低吟: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旁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春風橋畔兮,鮮衣怒馬,一隅安康兮,一段過往。
憑添荒唐兮,銷得滄桑,驚鴻一瞥兮,蜿蜒成畫。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沈凌酒反覆詠唱了幾遍,琴聲忽然降低,幾乎成了清唱,她的聲音穿梭在一片杏林中彷彿隔着時空的間隙,有種踏塵而來的悠遠,若沈凌酒不是衆所周知的醜女,怕是無數人都會傾倒在她這不經意的風華間。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她的聲音輕的像潔白的羽毛,鑽進人的心坎裡輕輕的搔啊搔,纏綿悱惻的一段愛意盡數彰顯,竟讓許多愛而不得苦守相思的閨閣女子不禁潸然淚下,曲好詞更好,擔得上千古佳作了。
司行儒幾次屏氣凝神卻無法心神合一,不知道爲什麼沈凌酒總是有種讓他無能爲力的錯覺,他甚至有點害怕這種感覺,寫到最後,司行儒手中的筆都不受控制,微微顫抖,看着宣紙上莫名寫出的詞,他不禁莞爾,原是批閱的軍章,此刻卻寫上了沈凌酒口中的豔詞。
他拂了拂月白色的長袍,風姿卓絕的擡起頭,面如冠玉的臉上有著讓人著迷的柔滑輪廓。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沈凌酒唸到這裡時,一身白衣的文璽突然攜劍,飛身至臺柱下耍起劍舞,杏花在強勁的劍流下漫天飛舞,再加上沈凌酒的閉目彈奏,文璽巧妙地給她營造出了一種空靈,唯美的視覺境地,讓人忽略了她的容顏,都沉浸在這美輪美奐的場景中。
在坐的女子無不連連驚歎,紛紛脫下氈帽,想讓自己看得清楚些。在場的不少佳麗感概,其中有人立刻對這樣的文璽心動了起來。
此刻的沈凌酒是所有人都沒見過的,總給人一種風華絕代的錯覺。
琴音停了許久,衆人仍舊沉溺在琴聲勾起的遠古回憶中,讓人自艾自憐,場間一時寂靜,竟沒有人吱聲打破這片難得的寧靜。
“這琴技可以啊?”司行谷收了扇子,“就是人太醜,不然就憑這一鳴驚人的琴技,也是京都當之無愧的才女啊!”
“啪啪啪……”
不知是誰突然鼓掌,衆人回神看過來時,又是大吃一驚。
爲首的男人說不出的華貴,不過最耀眼的還是他身後的男人,身着一襲水清色的繡紋錦袍,面容俊美,高雅出塵。
今日是什麼風,竟然把深居東宮的太子司行桀,以及雲遊四海爲皇上廣羅仙藥的二皇子司行幽都吹來了,李宏文趕緊上前招呼。
民間傳聞二皇子生得瓊枝玉樹,想不到竟然如此與衆不同,完全不同於京中的各位皇子,他的容貌雖遜色於司行儒,身上卻有一種大隱隱於市的涼薄氣息。
可惜二皇子天生眼疾,生來便是睜眼瞎,不然京都不知多少女子要拜倒在他絕世風姿之下。
“不知何人彈琴,何人舞劍?”二皇子司行幽望着沈凌酒的方向問。
“二殿下不問也罷,彈琴的女子樣貌醜陋不堪,舞劍的乃文璽將軍。”
果郡王搖了搖扇子,悠悠的說,心想這瞎子看不見此刻到是個美事,看了簡直掃興。
“既是醜女,有如此琴技如此才華也是十分了得。”
司行幽攏着寒梅般馥郁香氣的瞳眸便落到沈凌酒身上時,沈凌酒剛好摘掉白綾看到他。
看到沈凌酒的太子微微詫異,問道:“她……眼睛也有問題嗎?何以覆眼彈琴?”
“這倒沒有,她只是長得醜。”果郡王再一次申明,並不在看她。
“第一次見到不是瞎子的覆眼彈琴,還彈得如此曼妙,世族小姐果然臥虎藏龍,這次雖來晚了些,卻不枉此行。”
太子說完,勾脣往昭王席位走去。
“她是哪家小姐?”
司行幽問果郡王,果郡王引着他往昭王的方向走,笑道:“二殿下不常在京中,有所不知,此女乃是京都出了名的風流人物,名聲狼藉,本王都不屑與她爲伍,沈老將軍一門忠烈,大房卻接連出了兩個污點,當年沈慕寒攜帶公主私逃讓整個沈府陷入危機,這沈凌酒身爲女子醜陋不堪就算了,行爲也不檢點,才華這種東西在她身上也是浪費,辱沒文人先烈。”
說完果郡王又打笑他,“二殿下雖有眼疾,卻風姿颯爽,天涯何處無芳草,在意她做甚?”
司行幽知道從他嘴裡聽不到一句好話,只是但笑不語,沉默許久才道:“怕是沈小姐眼界頗高,瞧不上本皇子纔是真的。”
“二弟果然心思通透,方纔本宮,回味許久才恍然是表達愛意的琴曲,相思之意刻骨銘心,不知這沈小姐看上的是哪位公子?”
太子落坐在司行儒的右側,看着將琴絃小心擦拭的沈凌酒問。
“看上誰,誰倒黴,但願不是本王,否則本王會讓她後悔來到這世上。”
“放心吧,眼沒瞎的都看不上你,擔心什麼?”太子毫不留情的抨擊果郡王,真是庸人自擾。
不等果郡王反擊,臺上的沈凌酒便道:“此曲鳳求凰我說過,是獻給我未來夫婿的,至於他是誰……”
說到這裡,沈凌酒目光毫不避諱的望向昭王所在的席位,看着他狡黠的笑道:“他就是……”
此刻臺下的衆多女眷都吃驚的隨着她的目光看向昭王所在的位置,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此昭然若揭的行徑讓衆女的心都揪緊了,難道她要染指……昭王殿下嗎?
赫連千蕊狠狠的握緊了手,今日沈凌酒讓她吃了一個啞巴虧,她沒找她算賬,她到好,竟然妄圖引誘昭王,昭王是誰?這神仙一般的人物豈是她這個賤人敢覬覦的?
沈凌酒話未出口,便已然看到了衆多小姐眼裡的戾氣和狠辣了。
以爲自己彈了個曲子就自命不凡了麼?傅姍咬緊下脣,昭王?昭王只能是她的,沈凌酒你若敢說出來,便只有死路一條。
沈凌酒挑了挑眉,不知死活的看向昭王,只見他只是無關痛癢,毫不在意的將肩頭垂墜長髮輕輕撥於腦後。只一個再普通不過小動作,看在女人眼中卻俊美難言。襯着堯堯日光,男人面容冷峻,雖然只是一襲白衣,卻掩蓋不住身上與生俱來的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