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璽看着她,憋着笑,放下茶杯道:“色香味雅俱全,一等茶。”
沈凌酒半垂眼眸,掏出杯底的茶葉,放了一片在嘴裡,嚼了嚼,眉頭皺得有點緊,這幾日她一到晚上便和蘇以澤學習易容之術,蘇以澤首先教她的便是聞香識人,易容術單靠人皮面具也是不成的,同時還需要高超的化妝術進行修飾,所以他教她認識了許多香料,她嘗着這澀中帶甜,甜中有鹹的獨特味道,輕輕嘆了口氣:“怎麼感覺這不是尋常茶葉,而是某種香料的葉子呢?”
這時臺上的白衣女子從茶爐邊走了出來,她神情溫和而寧靜,清麗絕倫之姿如同不沾煙塵之氣的夜光琉璃,她朝幾個方向各施了一禮:“此茶名爲絳靈沙,通體幽香,只因生長在南疆大漠之中,摘取條件艱難故而少見,絳靈沙的根鬚是用來摻在高等香料裡供婦人使用的腮紅,民女素來喜愛製作胭脂,腮紅,便求人帶了一株絳靈沙精心栽培,隨後一個偶然的機會,民女翻閱古籍,才發現其葉曬乾之後,有藥理清神之效,昔日曾是上古王室專用茗茶,可惜後來絳靈沙瀕臨滅絕,便失傳了,思及此,民女便大量收集其葉進行釀製,今日藉着這個機會,一是想讓這味茶繼續傳承沿襲,二是斗膽向昭王獻策,絳靈沙耐旱,喜棕壤漠土,而漢州乾旱已久,若普遍種植此物,釀製爲茶進而販賣,則不失爲一條生存之道。民女獻藝完畢,赫連貞兒獻醜了。”
原來她就是享譽天下的京都第一名門閨秀——赫連貞兒。
赫連貞兒重新戴上氈帽,走出衆人的視野,衆人方如夢初醒,席間在此爆發出一陣熾烈的掌聲。
赫連貞兒雖清清淺淺的淡出了衆人的視野,可她慧質蘭心,萬種風情的佳話很快就會傳遍大江南北,評爲京都第一美人都不爲過。
瞧着所有男人都盯着赫連貞兒,沈凌酒猶自蒙羞,捂着發悶的胸口,咬牙切齒的看着文璽道:“你……你再看她一眼,我就把她打暈了送你牀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赫連貞兒這種女人才是男人夢寐以求的,不過表妹你也不用憂傷,你這種姿色和文化層次大概是一輩子也不會懂的。”
沈凌酒啐了他一口口水,小騷包立刻上前替沈凌酒打抱不平,“文愛卿,你真是膚淺,我家啊酒古靈精怪,隨性自然的美才是最討喜的。”
“有眼光。”沈凌酒賞了小騷包一把瓜子,一邊剝着瓜子,一邊瞄着司行儒,問道:“小騷包,依你所見,你覺得你三皇叔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皇叔……大概……不喜歡女人。”
“嗯,何以見得?”
“他既不是和尚,也沒有吃藥補腎,府中父皇送他的美妾如雲,可我從未見他寵幸任何一個女人,你說這是爲什麼?”
“……爲什麼?”沈凌酒呆呆地看着小騷包把剝好的瓜子殼放在她另一隻手裡。
“因爲他喜歡男人啊!”小騷包一臉嚴肅地看着她。
沈凌酒一噎,竟然無言以對。
“放棄吧,阿酒,你和我皇叔性別不同。”小騷包憐憫地看着沈凌酒,“你也別灰心,你還可以選擇我。”
沈凌酒心裡有萬頭神獸飛奔而過,她把瓜子殼一扔,豪言壯志道:“我不信,待我試試。”
不等沈凌酒起身,小騷包一把拉住她道:“你若不考慮我,我便要去追求皇叔了。”
“小騷包,你確定要跟我搶皇叔?”
小騷包垂眸,努力做出一個嬌羞的樣子,道:“皇叔需要我。”
沈凌酒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差點噴涌而出,想不到她無形之中情敵竟然多到甚至要和小皇子搶男人!這是什麼世道啊?!
但是沈凌酒是不會這麼輕易地放棄的。不知是不是赫連貞兒下手太狠,下面很多人都自覺沉默起來,不敢上臺展露了,沈凌酒望洋興嘆道:“赫連貞兒這步棋確實走的高明,不僅得了名聲造福一方,還能賺錢,赫連家怕是要開一家茶樓大攬錢財了,此人不可小覷啊!”
“何止啊,我看她偷偷瞧了皇叔好幾眼,皇叔也不知羞恥的看着她,兩人勾搭成奸,裡應外合,水到渠成……”
沈凌酒方纔大部分心思都花了茶葉上面,竟沒注意到兩人揹着她眉來眼去,她下意識的摸了摸頭頂,總感覺頭頂一片青青草原,綠油油的。
“啊酒你怎麼了,火燒屁股了嗎?”小騷包看着她綠意盎然,一臉焦急的臉色,不明所以。
“自家白菜被人拱了,她能不着急嗎?”文璽悠悠的喝着茶,無關痛癢的調侃。
沈凌酒氣沖沖的,得想個法子把司行儒的心思勾引過來。
“皇叔若是被那個妖精迷住,怕是從此要告別男風之路了。”
見沈凌酒急得直喝水,小騷包痛定思痛道:“如果皇叔真要摒棄男風,我忍痛割愛寧願那個人是你,所以,啊酒我支持你。”
“我去跟她拼了!”
沈凌酒挽起袖子,一腳踩在木凳上,豪情萬丈的看着文璽道:“表哥,你馬車裡的工具借我玩玩!”
“瞧你平日憨頭憨腦的,倒是個識貨的。那可是金貴之物,你若用內力給我震壞了……”
“我就去跳御河!”
說完沈凌酒就要去抄傢伙,走了兩步,又停下道:”我的儀容有什麼不妥嗎,表哥你怎麼這麼看着我?”
或許是她目光太過灼熱,文璽不禁嘆了口氣道:“你這幅凶神惡煞的模樣是要去打仗麼?”
沈凌酒清咳一聲,緩和了一下僵硬的面部肌肉,文璽輕瞥了她一下:“表哥年紀大了,見不得太血腥刺激的場面,你悠着點!”
沈凌酒想拒絕,但還是收斂了一些氣勢,讓她看起來不是去砸場子的!
等沈凌酒回來時,發現文璽和小騷包聊得十分開心,寡言如文璽居然不嫌棄小騷包了?
沈凌酒蹲在文璽身側用商量的的口吻和不容拒絕的態度同文璽道:“表哥啊……一會兒我給你使眼色的時候,你能不能給我來個東風啊?”
“啊酒你去便是,文愛卿不行,還有我呢!”
沈凌酒直接無視小騷包,拍了個拍文璽僵硬的肩膀:“表哥啊,你後半輩子不想和我執手相看淚眼的話,最好幫我哥把我嫁出去……”
說完沈凌酒轉身就走,這時下騷包連忙衝着她的背影道:“皇嬸,你一定要把那妖孽大卸八塊,替我報仇!”
文璽:“……”
沈凌酒:“……”
場面安靜了一柱香的時間,大家吃吃喝喝,相互結識聊天倒也沒人覺得尷尬,沒有節目了大家便等着下午的珍玩拍賣以及晚上的花燈夜會。
沈凌酒登上畫溪苑的臺柱時,她匆匆掃了一眼司行儒,他正提筆在桌案上寫着什麼,眉目閒雅得宛如和氏美玉,氣度高雅得矜持又奢華,如此盛世美顏,想不遭到老少婦孺覬覦也難,禍水啊禍水!
這時她忽然發現司行儒的側位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衣着華貴的男人,他手持一把白色摺扇,一雙桃花眼在世家小姐身上反覆流連,似乎正搜尋着感興趣的獵物。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此人便是果郡王——顏司明。
顏司明母親乃是大燕皇室第一位長公主,父親顏裕曾是司馬大將軍,戰死沙場後,先皇追封項城王,世襲罔替。
此人油嘴滑舌,不務正業,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就是皇家養在米缸裡的一條蛀蟲。文人雅士,世族小姐多半不與他這個青樓常客爲伍。他本人卻不自知,厚顏無恥。
琴架擺好後,沈凌酒委地而坐,看着琴案上的焦尾琴,她壓抑住內心的澎湃,心裡想的是事後無論如何也要跟文璽討了這把琴。
據說這把名琴是一百年前某大師於烈火中搶救出的一段尚未燒完、聲音異常的梧桐木。他依據木頭的長短、形狀,製成一張七絃琴,因琴尾尚留有焦痕,就取名爲"焦尾"。"焦尾"以它悅耳的音色和特有的製法聞名四海。
後來輾轉落入文家,成爲文家祖傳之物,想來文璽是打算拿來出風頭討媳婦的,不想被她半路截胡,不過以文璽的樣貌家世,想來他是覺得她更加需要。文璽真是太仗義了!
她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彈琴了,上一次彈琴還是在二十一世紀大學琴室裡,當時是爲了贏得文藝晚會的一等獎,她苦練了一年的七絃琴,以至於來到這裡後,看到琴她就想吐,沈煜書便給了她一把紫檀琴身、刻有“郾涯”字樣的琵琶,爲了掩蓋她練武留下的繭巴,爲了練武她忍痛接受了。
見沈凌酒開始彈琴,下面的一些世族小姐按耐不住了,紛紛交頭接耳起來,沈凌酒其貌不揚,性格乖戾行爲放蕩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些文人雅士更是覺得看她一眼都玷污了自己的人格,若不是礙於文璽和沈府的面子,恐怕衆人已經忍不住上來將她轟下去了。
人堆裡,傅姍看着這樣的沈凌酒,心中那股燃燒的火焰騰騰的竄起來,眼神兇狠的瞪着她,這個賤人,竟然還會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