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成了這副樣子,讓自己如何再在這世上活下去?倒不如索性死了痛快,死了就沒那麼多事兒了。
“你怎麼能這麼想?”
“你看看我現在這副樣子,我還能活在這世上嗎?怎麼活?”不僅清白毀了,就連自己一直引以爲傲的一張臉也毀了,自己還有什麼勇氣活下去?
“死了?只能令親者痛、仇者快,難道你不想殺了那些害你變成這樣的人嗎?就這樣死了,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嗎?懷螢,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是我們啓辰的公主,你身上留着我們皇族的血統,誰都不敢輕視你,你要好好地活着,活給所有人看,你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
對,自己不能就這麼死了,那些害自己變成這樣的人還沒找到,自己不能就這麼死了,要死也得等自己報了仇之後。
“皇兄,你一定幫我殺了那些人,殺了他們……”懷螢公主拽着溥燁然的衣袖痛哭出聲,怎麼會變成這樣?爲什麼會這樣?
“好,皇兄答應你,一定會把害了你的人都殺了。”溥燁然安慰着痛哭不止的懷螢公主,心中殺意正濃。
從懷螢出事到如今,這麼多天過去了,他也漸漸起了一些懷疑,爲什麼偏偏這麼巧,懷螢剛離開昊黎,進入啓辰的境內就立刻出了事,那幫山匪也很可疑,明明看到懷螢的身邊有那麼多侍衛,卻還敢動手,要麼是因爲他們自恃武功高強,所以不怕。要麼,就是因爲他們本就是衝着懷螢去的。
溥燁然更傾向是後面一種,不然他們儘可以把懷螢給殺了,爲何還要再把她活着送回來?只是爲了挑釁?溥燁然不認爲是這樣,他懷疑這件事跟段蔚予有關。
這段蔚予做事未免太狠了些,懷螢不就是給他下了媚藥嗎?而且他最終還沒事兒,自己都已經拿自己的令牌給他了,他還有什麼不知足的?這不是他自己要求的嗎?結果他卻言而無信,背地裡耍這樣的手段。
如果說懷螢給他下藥有錯,那他做出此等卑鄙的事情就不算有錯了嗎?
可是溥燁然哪裡知道,懷螢公主做的錯事又何止給段蔚予下藥這麼一樁。在段蔚予知道懷螢公主的確就是三年前給溫悅汐下毒,差點害死溫悅汐的兇手的時候,段蔚予就沒有打算放過懷螢公主了。
溫悅汐是沒死,那是她幸運,忘川之所以名爲忘川,就是因爲中此毒者萬沒有生還的可能,若不是段蔚予的手裡有一枚這世上僅剩的千清丸,溫悅汐已經不存於世了,只要想到這一點,段蔚予又怎麼可能輕易放過懷螢公主,當年爲了解那忘川之毒,他的悅汐受了多少苦,整日裡咳血,臉色蒼白得都不像個活人。
她讓悅汐受的苦,她自得百倍地償還,死了倒是便宜了她。
只是偏這懷螢公主沒有自知之明,明知道段蔚予已經知道了她就是當年給溫悅汐下藥的那個人,還不知收斂,臨走之前還要對溫悅汐說那些挑撥的話,幸虧溫悅汐沒有相信,而是直接去問了段蔚予。
如果她沒有在臨走之前最後說出那挑撥的話,段蔚予也不會做得那麼絕,讓人在她的臉上和腿根處刻字,她實在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觸碰段蔚予的底線。
但是溥燁然顯然不會去想這些原因,他只知道那段蔚予是砍了自己右臂的仇人,而現在他又讓自己的妹妹變成這個樣子,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溥燁然恨不得現在就去把段蔚予給殺了。
但是他不能,自己沒有證據證明這件事就是段蔚予做的,而且這件事也不能公開,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像他一樣,在私下裡解決……
溥燁然正是想得入神,卻見懷螢公主卻緩緩走到那匕首旁邊,彎身去撿那匕首,溥燁然連忙喚道:“懷螢!”
卻見懷螢拿起那匕首,看向溥燁然道:“皇兄,你別擔心,我不會再自殺了。”
“那你拿匕首做什麼?”
懷螢公主卻沒有立刻迴應他的話,而是又彎身去撿地上的銅鏡,低着頭的她輕聲開口道:“既然這半天的臉已經毀了,那便毀得再嚴重些罷。”
溥燁然心下驚駭,“你要做什麼?”
懷螢公主一手舉着銅鏡,一手拿着匕首,利刃狠狠劃過臉上的傷疤,留下一道深深的傷痕,鮮血頓時順着她的臉頰淌下,滴在她的衣服上,洇開一朵朵血紅色的花。
“懷螢,你……”
他明白了,她是要把那個字從她的臉上毀掉!
光是這麼看着就覺得疼,但是溥燁然並沒有去阻止,懷螢做的是對的,就算是毀了這半天的臉,也要把那個字給掩蓋下去,只是這畢竟是自己從小疼到大的妹妹,她從來也沒有受過什麼苦,一直都是被捧在手心裡的那個,可是誰曾想到這短短的時間裡,就已經被折磨成了這個樣子。
如果早知道的話,當初自己說什麼也要阻止她喜歡上段蔚予,讓她離那個人遠遠的,但是現在說什麼也晚了。
“好了,可以了,已經看不出來了。”
見懷螢公主仍是要往自己的臉上劃,溥燁然趕緊伸手阻止,已經足夠了。
懷螢公主這時才停了下來,看着鏡中自己那已然血肉模糊的臉,語氣平靜地道:“皇兄,你說奇怪不奇怪,我竟一點兒都不覺得痛。”
許是心裡太痛了,也就覺不出臉上的痛了,反而這一下下劃在臉上,看到那個字漸漸模糊下去,心中倒是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溥燁然不忍心再看,轉頭道:“我去給你打些水來,先清洗一下傷口,再上藥包紮。”
懷螢公主沒有應聲,溥燁然兀自走了出去。
鮮血還在順着她的下巴往下滴,衣服上已經是血跡斑斑,她就這麼直直地看着鏡中的自己,彷彿沒有了靈魂。
第二日一早,所有人都按時起了牀,卻都沒人敢問昨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沒什麼變化,沒有人知道那白色的繃帶下發生了怎樣的改變。
一行人在路上又走了半日,便是到了啓辰的京城,對於有的人來說,京城依舊是以前的京城,但是對於懷螢公主卻不一樣了,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回宮的時候是靜悄悄的,沒有人相迎,也很少有人知道。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消息都已經傳到京城了,宮裡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
溥承蘊跟懷螢公主和溥燁然一起去面見皇上,但是守在殿外的太監卻說,皇上有要事在忙,暫時不見任何人。
有要事在忙?怕只是藉口罷了。就算是再怎麼緊急的事情,自己的兒子和女兒千里迢迢回來了,他總還是有空見上一面的,這般吩咐,不過是不想見罷了。
溥承蘊倒是無所謂,他知道父皇真正避而不見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邊站着的這位懷螢公主,自己的皇姐。
既然皇上說了不見,溥承蘊也不堅持,只道:“既然這樣,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晚上再來拜見父皇。”
說罷,跟一旁的懷螢公主和二皇子告了辭,這才轉身離去。
懷螢公主卻並未挪動腳步,只是愣愣地看着那大殿的門口,這裡自己以前經常來的,父皇總是寵愛地看着自己,說:朕的女兒最漂亮了。
所以,在他的眼裡,只有漂亮的自己纔是值得讓他寵愛的女兒是嗎?一旦自己的臉毀了,也就失去了他的寵愛,是這樣的嗎?
見懷螢公主直直地盯着大殿的方向,溥燁然心中不忍,看着她開口道:“父皇正在忙,我們先回去吧。”
而這廂裡溥承蘊剛剛把行李放回自己的寢宮,便又是出宮去了,他還惦記着司空禹的情況,這一路上,他也向溥燁然的侍衛偷偷打聽了,沒有人聽說侯府夫人生了什麼重病。
溥承蘊出了皇宮之後,一路策馬去了恭陽侯府,對於這位七皇子,恭陽侯府的人已經很熟悉了,徑直把他給引了進去。
“七殿下是來找我們小侯爺的吧?只是現在小侯爺被夫人關了禁閉,不允許擅自出房間呢。”
溥承蘊一聽,心裡便有些譜了。
“先帶我去見見侯爺夫人吧。”
自從恭陽侯去世之後,這侯爺夫人已經守寡十來年了,還不到四十的年紀卻是把自己打扮得像是個老婦人一般,身上不見一點鮮豔的顏色,與宮中那些同年齡的嬪妃比起來,倒不像是一般大的。
“七殿下回來了?一路上還順利嗎?”
溥承蘊聞言略猶豫了一下,這才應道:“順利。”
如何算順利呢?碰到了山匪這種事情,不過明面上是山匪,實際上怕就不是如此了。
“恭喜七殿下跟昊黎的公主訂了親,不久以後,你也是要成家的人了。”
溥承蘊知曉恭陽侯夫人這話只是客氣罷了,不是出自真心,她從來都不喜歡跟昊黎有關的任何人、任何事,又怎麼會真心恭喜自己跟昊黎的公主定親呢,不過溥承蘊依舊不由淡淡一笑,道:“多謝夫人。”
不管別人怎麼看,這樁婚事自己是再滿意也沒有的了。
“禹在嗎?”
恭陽侯夫人卻時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這才道:“不急,我還有些話想要問問七殿下。”
“七殿下這次在昊黎呆的時間也不短了,可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說到這裡,她稍頓了頓這才繼續道:“可見着了昊黎的昇平郡主?”
說來說去,她真正想問的也只是這個而已。
“是見着了。”
“是個怎麼樣的姑娘?”
這話問的可是別有玄機,溥承蘊稍斟酌了一下,這才道:“只不過是見過那麼幾面而已,話也沒能說上幾句,倒是不怎麼清楚她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是嗎?可我怎麼聽說,我們禹兒跟那昇平郡主走得挺近的?”
溥承蘊只有裝傻,“是嗎?我不太知道,有這樣的事情嗎?”
恭陽侯夫人知道溥承蘊這是故意在給自己兒子打掩護,事實上,她早就讓人去打探了消息回來,自己兒子成箱成箱寶貝往人家府上送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今日見着溥承蘊過來,不過是想從他口中多套一些話而已,沒有想到他的嘴卻是這麼嚴,跟自己的兒子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好哥們兒。
知道從溥承蘊的嘴裡是問不出什麼來了,恭陽侯府夫人這才道:“禹兒犯了錯,這兩日我正讓他在房間裡面壁思過呢,七殿下要見他,我這就讓人帶你過去。”
“夫人客氣了,我自己過去就行了,這裡我也熟。”
“那好,七殿下自去就是了。”
溥承蘊一路拐去了司空禹的房間,擡手敲門,卻聽得裡面傳來司空禹很是不耐煩的聲音,“我說我不想吃飯,別來煩我。”
溥承蘊聞言勾起嘴角,“是我。”
片刻之後,房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了,司空禹從裡面走了出來,“你可終於回來了,在路上可耽擱了不少時候吧?”
“是耽擱了一些時候。”
“我們進去說吧。”司空禹看了一眼守在苑門口的那幾個侍衛,這才轉身走進了房間裡。
想起方纔司空禹把自己當做給他送飯的,溥承蘊不由笑着道:“我說你還鬧絕食呢?多大了都。”
“無論多大,這招都管用。”
“管用?我倒是沒看出一點兒管用來,你不還正被關在這裡嗎?”
司空禹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無奈道:“我也算是看出來了,我娘這回是動真格的了。不過,承蘊,我真的得儘快出去。”
“爲什麼?”
“我前幾天見着溫悅汐的師父了,她現在就在京城,我要儘快找到她,若是晚了,她離開了,就沒有辦法了。”
溥承蘊卻是認真地看着司空禹,“你找她做什麼?”
“不做什麼,她不是溫悅汐的師父嗎?溫悅汐對她很敬重的,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嗎?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我當然得討好她的師父了。而且那天我見她行色匆匆,而且心事重重的模樣,看起來好像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如果她真的遇到了什麼事情,我可以幫她啊,這樣的話,溫悅汐對我不就……”
“禹,”溥承蘊沉聲打斷司空禹的話,“你放棄吧。”
“你說什麼?”司空禹不意料,溥承蘊會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我說你放棄吧,作爲你最好的朋友,這是我給你的忠告。懷螢公主的事情,你應該聽說了一些吧,我可以告訴你,事實比你想象得還要嚴重,難道你以爲這真的只是意外嗎?”
司空禹不明白溥承蘊爲什麼會突然說起這個,“難道不是嗎?”
“在我們離開昊黎之前,懷螢公主曾經在蔚王的酒裡下了媚藥,事情鬧得很大,最後的結果是,二皇子拿出皇上御賜的那枚令牌贈給段蔚予,這件事就到此爲止,段蔚予不再追究。但是奇怪的是,我們剛剛離開昊黎,進到啓辰的境內,就遇到了山匪,他們武功高強,卻只劫走了懷螢公主,折磨了三天三夜之後又送回來,卻已是面目全非,你以爲什麼樣的山匪會這樣做?”
司空禹不由緩緩皺起了眉頭,“你是說,這件事是段蔚予計劃好的?那些山匪是他安排的人?”
“我只能說是這樣猜測,我們沒有證據。但是由此可以看出,那個蔚王的手段有多厲害,難道他就不知道懷螢公主和二皇子肯定會懷疑是他做的嗎?可他還是這樣做了,這代表他一點都不怕懷螢公主和二皇子報復。這樣的人,你能惹嗎?”
身爲禹最好的朋友,自己一定要勸他放棄溫悅汐,不然以後這樣的事情很可能會輪到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