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做大夫給人醫病這麼多年,在一片也是小有名氣的,當日縣衙老爺帶自己過來的時候,自己問他是給什麼人看病的時候,縣衙老爺卻是諱莫如深,一直到了這裡,才囑咐自己說不管自己等會兒看到了什麼都不許傳出去。更奇怪的是,一起被叫過來的還有一個穩婆,可是據他所知縣衙老爺的幾位夫人都沒有身孕,爲何要穩婆過來。
直到自己見了躺在牀上的那個女子之後,才明白縣衙老爺爲什麼會叫穩婆過來,她身上有些地方的傷自己是不能看的。
當時懷螢公主的情形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被那幫山匪折磨得已經是奄奄一息,更殘忍的是,那幫山匪還在懷螢公主的臉上刻了字,鮮血淋漓,直到自己幫懷螢公主清理了傷口之後,纔看清楚那幫山匪在懷螢公主的臉上刻的究竟是什麼字,心下十分震驚,他們在公主的臉上刻下的竟是一個‘娼’字。
他們刻得很深,血雖然止住了,但是疤痕難消,堂堂啓辰國的公主,臉上頂着一個‘娼’字,今後該如何過活?更何況,還不止臉上這一處,那穩婆仔仔細細查看過懷螢公主的全身之後告訴自己,懷螢公主大腿根部的內側也被人刻了字,同樣是一個‘娼’字……
“臉上的字給消除嗎?”溥燁然問得艱難。
“刻得很深,恐怕……難以徹底消除。”不是恐怕,是一定不能徹底消除,只不過在二皇子的面前說得委婉一點罷了。
“那接下來要怎麼做?只需要按時上藥就行了是嗎?”
大夫聞言一顆心頓時寒了下來,手心裡冷汗直冒,勉強鎮定着開口道:“從公主的脈象上來看,似乎還有內傷,不過情況應該不是很嚴重,爲了以防萬一,還是再等等看,草民會時刻注意公主的脈象的。”
溥燁然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道:“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別忘了按時給公主把脈。”
“是,草民謹記。”
目送那大夫離開,溥燁然亦是轉身去見那縣衙老爺,那幫山匪至今還沒有抓到,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辦事兒的,這一次自己一定要讓那幫山匪生不如死!
卻說那大夫確認自己已經離開溥燁然的視線之後,趕緊擡手用衣袖擦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一顆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兒了。稍稍平靜一下心情,這大夫便是朝着大門走去。
守在門口的衙役見他出來,開口問道:“這是去哪兒?”
“有一味藥沒有了,我出去買一點回來。”
“快去快回。”
“好。”
那大夫神色平靜地走出了大門,卻沒有人注意到沒走出多遠他的臉色已經煞白,隨即加快了腳步。
不敢耽擱時間,他竟是一路跑回了自己家,正在院子裡做繡活兒的他的妻子見他這麼氣喘吁吁地跑進來,不由開口詢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縣太爺找你過去這麼久?”
“先別說這些了,趕緊收拾收拾東西,我們走。”
他的妻子一時摸不着頭腦,“走,去哪兒啊?”
“去昊黎,我們再在這裡呆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條了,我現在沒有功夫跟你細說,要是再晚一點,我們全家的性命都沒了。你趕緊去收拾東西,我這就去學堂把茂兒給叫回來,你趕緊的。”
說罷,他便又是轉身急匆匆離去了,他妻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呢,但是聽了他的話之後,也不敢稍有耽擱,趕緊去把家裡的金銀細軟先給收拾了起來,一邊收拾一邊等着自己的丈夫和兒子,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終於聽到外面有響動,婦人跑出去,看到果然是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這才鬆了一口氣。
“快,我已經僱了馬車,拿上收拾好的東西快上車。”
“哦。”
東西都拿上了馬車,那大夫正要趕車走,他的妻子卻是突然道:“哎呀,茂兒有一件新作的衣裳我忘了拿。”
“別拿了,沒時間了。”要衣裳還是要命,當然是要命了。
一輛馬車就這麼徑直往昊黎的方向駛去……
而另一邊的溥燁然還在想方設法地抓住那些山匪替自己的妹妹報仇,帶着一隊侍衛去找尋那些山匪的蹤跡,可是一直到天都黑了,他還是一無所獲。
真是奇怪了,難道那些山匪真的已經消失無蹤了?
溥燁然回去之後,只見那縣太爺一臉小心地上前來,眼神閃躲,溥燁然一看他這樣子,就知道是出事了,沉聲問道:“怎麼了?”
“那個大夫……跑了。”
溥燁然聞言頓時怒瞪着那縣太爺,“跑了是什麼意思?”
“找不到人了,下官問了門口的守衛,他們說趙大夫一早就出去了,說是有一味藥沒有了,他出去買,後來就……一直都沒回來,下官已經派人去他家找了,已經……人去樓空。”房間裡面很亂,顯然是慌忙之下收拾了東西逃走的。
溥燁然一下子抓住那縣太爺的衣領,“你是怎麼做事的,竟然讓他給跑了!”萬一那個大夫把懷螢的情況傳出去怎麼辦?
“還愣着幹什麼?就等着我回來下令嗎?怎麼不去追?去抓人啊。”
那縣太爺見溥燁然這般眼神不由心悸,“已……已經派人去了。”後面的話這位縣太爺卻是沒敢說,就算派再多的人去追只怕也沒用了。
據衙役們查問,有人看到趙大夫駕着一輛馬車朝邊關的方向去了,這裡就是啓辰最靠近昊黎國的地方,到了這個時辰,那趙大夫只怕已經帶着他的家人進了昊黎境內了。
因爲最近十幾年,啓辰和昊黎兩國交好,所以來往通商的人很多,啓辰的百姓想要進入昊黎並不算難,如果趙大夫真的帶着自己一家去了昊黎,那他們還真就沒有辦法了。
而事實正如同這位縣太爺預料到的一樣,那位趙大夫帶着自己的妻子和兒子一路駕着馬車到了昊黎的地界,他以前也來過昊黎給人治病,所以守關的那些士兵都很熟悉他,沒怎麼查看就放他進去了。
一直到找到客棧住下,趙大夫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總算是安全了。”
“到底是這麼回事兒啊?你這麼逃命似的究竟是怎麼了?”趙大夫的妻子憋了一路不敢問,此番終於將心中的疑惑給問出了口。
趙大夫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飲盡,這纔開口道:“如果我們不走,就活不成了。”
今日那二皇子問自己懷螢公主接下來是不是隻需要上藥就行了的時候,自己告訴他懷螢公主還有內傷,其實是騙他的,只是如果自己不那樣說,自己怕是連今天都活不過了。
懷螢公主身邊的那些侍衛是怎麼死的,因什麼而死,在看到懷螢公主的情況之後,難道自己心裡還不清楚嗎?根本就不是山匪殺死的,而是被官府的人殺了滅口。
懷螢公主的傷勢只有自己跟那個穩婆清楚,若是自己對懷螢公主再也沒用了,自己肯定也會跟那些侍衛一樣被殺了滅口。所以當時自己才謊稱懷螢公主受了內傷,讓二皇子暫且留下了自己性命,然後藉機跑了出來,帶着妻子和兒子逃到昊黎來。
“天啊,你的意思是說,懷螢公主竟然被山匪……你說二皇子能就這麼放過我們嗎?”
趙大夫搖頭,“當然沒那麼容易,但是逃到昊黎之後,他也沒那麼容易找到我們了,我們先在這裡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繼續趕路,走遠一點,也就更安全一些。”
……
已經好幾日過去了,溥燁然帶着侍衛幾乎搜遍了這整個縣,還有這個縣的四周,可是連那幫山匪的一點點蹤跡都沒有找到,卻聽到了外面傳起了有關於懷螢公主被山匪綁走三天受辱的事情。
溥燁然勃然大怒,找了縣太爺來質問,但是再怎麼質問也沒用,消息已經傳開了,怎麼都掩蓋不了。
“一定是那位趙大夫傳出去的。”
溥燁然隱忍着怒氣看了那縣太爺一眼,這樣的話還用他說,難道自己就想不到嗎?那個給懷螢看病的趙大夫一定是已經逃去昊黎了,如此一來,就麻煩了,那麼大的昊黎,自己想要找到他無異於大海撈針,況且這個時候,消息都已經傳開了,自己就算是找到了他,除了殺了泄憤,其他什麼用都沒有。
現在自己根本沒有功夫去抓他,自己此時最想做的就是把那些山匪統統抓起來,把他們碎屍萬段給自己的妹妹報仇。
然而,時間上卻不允許了,朝中大臣早就已經知曉懷螢回來的消息,若是遲遲留在這裡不回京,這消息會越傳越厲害,對懷螢不利的猜測也會越來越多。
自己得儘快帶懷螢回京了……
啓程回京的那日,溥承蘊纔在時隔數日之後第一次見到懷螢公主,在這段時間裡,他也被隔絕起來,不許外出。
至於原因,他自己的心裡也很清楚。
回想起那日懷螢公主被山匪綁走時的情形,溥承蘊覺得很有些奇怪,他們帶的侍衛並不少,但是還是在那些山匪的手底下吃了敗仗,感覺他們似乎是提前埋伏好了。
懷螢公主被抓走了,所有人都很着急,自己立刻讓侍衛分頭去找懷螢公主的蹤跡,同時寫了信讓人快馬加鞭送去京城。
那個時候,他就有預感會有大事發生,結果,三天之後,懷螢公主被送回來了,渾身赤裸地被丟在縣衙門口。
沒多久,父皇的密信便是被送了來,除了自己和懷螢公主,還有那個侍衛統領之外,所有人都死了,下手的人就是那個侍衛統領,那天屍體被搬出去的時候,自己看到那個統領落了淚。但很多時候就是這樣,有些事情就算你不想做,也會有人逼着你去做,要麼死的人就換成了你。
溥承蘊不由回頭看了一眼這行進的隊伍,當初離開啓辰的時候,浩浩蕩蕩一大羣,現下後面跟着的早已不是當初的那羣人了,他們是二皇子從京城帶過來的侍衛。
目光掃過那個目送他們走遠的縣太爺,溥承蘊在心中暗暗嘆息一聲,這個縣太爺也活不過今天了,所有知道這件事內幕的人都得死,很快這裡又會換上另外一批新人。
只是無論再怎麼掩蓋,事實就是事實,已經發生了的事情,不可能完全沒了痕跡。
爲了照顧懷螢公主的傷勢,隊伍走得很慢,但是走得再慢,總有到的那一天,越是接近京城,懷螢公主的心裡就越是害怕。
眼看着明日就能進京了,住在客棧裡的懷螢公主卻是坐立不安,明天自己回京之後,別人會怎麼看自己,父皇會生氣嗎?自己要怎麼才能讓父皇消氣?其他的人應該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吧?父皇一定會幫自己瞞得很好的。
懷螢公主坐在那裡看着面前的鏡子,鏡中她的左臉還包着繃帶,皇兄說,傷口還沒完全好,不能隨便亂碰,擔心自己看了會難過,所以皇兄一直沒有讓自己看過傷口。
但是,明天就要進京了啊,自己想看看自己的臉究竟恢復成什麼樣子了,總是有些擔心的,等回宮之後,那些人見到自己臉上有傷一定會在暗地裡嘲笑自己的。
忍不住心中的念頭,儘管溥燁然一再地囑咐她不要去碰傷口,她還是把手探向了自己的左臉……
“啊!”
正躺在牀上休息的溥燁然一聽到這聲尖叫,立刻起身跑去了懷螢公主的房間,徑直撞了門進去,只見懷螢公主站在那裡捂着自己的臉,銅鏡已經被摔在了地上。
溥燁然還來不及說什麼,已經有侍衛聞聲趕了過來,溥燁然連忙轉身對他們道:“都回去吧,公主只是夢魘了,沒什麼大事兒。”
那些侍衛這才退了下去,溥燁然走進房間,轉身把房門關上,看着神情呆滯的懷螢公主輕聲道:“沒事的,你的臉會好的。”
懷螢公主搖頭,“不,不會好了,永遠不會好了。”她只記得那些人拿刀在自己的臉上劃了,可是怎麼都沒有想到他們竟是在自己的臉上刻了字,那個字!他們怎麼能把那個字刻在自己的臉上?!自己可是啓辰的公主,那個極具侮辱性的字眼,怎麼能刻在自己的臉上?!
她雖然不是大夫,但是卻也看得出來,自己臉上的傷口已經結了痂,可疤痕卻那麼明顯,根本是不可能完全消除的,難道自己要頂着這個字活一輩子嗎?那自己永遠都不能見人了。
“懷螢,你放心,皇兄一定會找天下間最好的大夫給你治好臉上的傷疤,讓你變得跟以前完全一樣。”
完全一樣?怎麼可能?這張臉再怎麼也恢復不到以前了。
“皇兄,我累了,想睡了,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溥燁然聽到懷螢這樣說,原本要勸她的話,也沒能出口,只道:“那你別多想,好好休息,天下間好的藥材那麼多,一定可以醫好你臉上的疤痕的。”
“嗯,我知道了。”
溥燁然看着懷螢公主在牀上躺下,這才轉身走出了她的房間,但是心裡卻總覺得有些不安,懷螢的表現是不是太平靜了一些?
驀地,溥燁然的心裡一突,轉身就往回跑,再次撞開房門,只見懷螢公主手裡正拿着匕首放在自己的脖頸上,聽到房門被撞開的聲音,她下意識轉頭去看,脖子被劃了一道血痕。
溥燁然心驚之下,快步走到懷螢公主的身邊,打掉了她手中的匕首,怒聲道:“你在幹什麼?”
“皇兄,我不想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