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萱妃和藺玉公主進來,綺珍公主臉上的笑意方纔收斂了一些,她心裡很清楚,這門婚事之所以會落到自己的頭上,定然是因爲藺玉公主放棄了,這種撿人家挑剩下的感覺實在是有些不好受,不過好在那位七殿下相貌、品性都不錯,自己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但是見到藺玉公主到底還是有些尷尬的。
“恭喜皇姐。”藺玉公主倒是大大方方地對綺珍說了一聲恭喜,她們兩個現在是各得其所,藺玉本來也沒真的打算要和親,所以心裡也並沒有什麼遺憾的。
只是綺珍公主卻覺得奇怪,藺玉公主爲何要放棄這門婚事,難道僅僅是因爲不捨得遠嫁?
今日的綺珍公主和她的母妃柳妃可算是出盡了風頭,柳妃從出生到現在可從來都沒有這樣風光過,宮裡所有的嬪妃都來恭賀她,等會兒她還要跟皇上一起出席宮宴,而不久之後,自己的女兒就要成爲啓辰國的王妃,這樣的事情,簡直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誰能想到一個貧苦人家出身的宮女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呢?
看着柳妃臉上炫耀、得意之色,皇后坐在那裡暗暗搖頭,果然宮女就算成了宮妃也還是上不得檯面。
而另外一邊,太子已經帶着溥承蘊他們去了今日擺宴的御花園,無論何種時節,這御花園裡的花總是開得燦爛的,禮部的官員們早就已經到了,此時見着段懷瑾他們過來,也便是連忙上前去行禮問安。
“蔚王殿下到。”
“昇平郡主到。”
太監的聲音尖利地傳過來,衆人閒聊的聲音頓時停了下來,朝着並肩走來的兩個人看去,不由眼前一亮。上次見着昇平郡主還是在除夕宮宴上,一身宮裝的她端莊典雅,今日穿着輕軟春衫的昇平郡主卻是明麗活潑的,似陽光照耀下的一泓碧水,閃閃發光。她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衆人的目光,兩隻手扒着蔚王殿下的手臂,似乎在求蔚王什麼,面上帶着撒嬌祈求的意味,而蔚王就那麼寵溺而無奈地看着她。
誰說蔚王和昇平郡主不般配,這麼一看,簡直就是絕配啊。
溥承蘊轉頭看向司空禹,見他皺起眉頭,溥承蘊不由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張口要說什麼,可終是什麼都說不出來,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自己這個好兄弟。縱然昇平郡主沒有喜歡蔚王的話,禹也不可能去接近她的,他們兩個之間隔着的是血海深仇。
“見過蔚皇叔。”段懷瑾上前對段蔚予行禮。
而溥承蘊和懷螢公主亦是對他行了禮,只有司空禹一人站在那裡不動,段蔚予眸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便是淡淡移開了目光,並未說什麼。
但是隻這一眼,便是叫司空禹心下有些慌亂,他這眼神……難道是看出自己對溫沐……不對,應該說是溫悅汐了……
“郡主這紅疹是好了嗎?倒是挺快的。”懷螢公主儘量壓抑自己,但是語氣裡難免還是泄露了幾分妒意。
“用的藥好,自然好得快。”
懷螢公主看着面前這三年未見的女孩子,她到底是長大了,到了及笄的年紀,可以嫁人了,可她爲什麼偏偏要招惹段蔚予,這可是自己守了十年的男人啊,讓自己怎麼甘心?
“用的藥的確是好,臉上都看不出一點痕跡呢。”
溫悅汐見懷螢公主笑意滿滿的一張臉,心中不由暗道:你巴不得我滿臉疤呢吧?
“三年沒見,郡主變漂亮了。”
“是嗎?”說着,轉而看向身旁的段蔚予,“是嗎?我比三年前離開的時候變漂亮了嗎?”
段蔚予含笑拍了拍她的腦袋,“不,更醜了。”
溫悅汐冷哼一聲,“沒審美滴男人。”
“我是沒審美,不然怎麼會……”後面的話段蔚予沒說,但是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溫悅汐頓時不高興了,瞪着他道:“你說我醜?”
“我沒說。”
懷螢公主看着面前這一幕,心裡簡直在滴血,他,段蔚予,怎麼會跟一個女子鬥嘴?!這還是自己認識的段蔚予嗎?微微低下頭去掩飾自己眼睛裡的情緒,卻是看見段蔚予腰間繫着的那個荷包,上面清清楚楚地繡着‘悅汐’二字,在溫悅汐離開的這兩年多的時間裡,他過生辰的時候,自己也照例會趕過來,而她也知道這個荷包一直都戴在他的身上,從未取下來過。自己早該預料到了,如果溫悅汐活着回來,那一切就都會變了,可她果真是活着回來了。
“慶王、慶王妃到。”
溫悅汐聽到這聲通傳,立刻轉身去看,果然看到段映湛跟着慶王和慶王妃一起來了。
而段映湛看到他們這幾個人正站在一處,不由往後退了一步,我的老天,這是什麼情況?真的不會打起來嗎?
找個機會段映湛把溫悅汐給拉到一旁,偷偷看了一眼段映湛,這纔開口問溫悅汐道:“怎麼回事兒?你不躲着那個小侯爺了?”
“還躲什麼躲,人家都已經知道我就是溫沐了。”
“啊?那他沒對你怎麼樣吧?”
“這裡可是昊黎,他能對我怎麼樣?”
段映湛又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司空禹,正好撞上了他沉冷的眼神,不由對溫悅汐道:“他的眼神好可怕。”
溫悅汐白了段映湛一眼,“他的仇人又不是你,你怕什麼?”
不遠處的溥承蘊見着司空禹始終在盯着溫悅汐看,不由在他身邊低聲道:“別看了,大家都在看你呢。”已經有人在小聲議論了,不過他們絕不會想到禹爲什麼會這麼看着溫悅汐,還只以爲他這是在看自己的殺父仇人之女。
溥承蘊說完,遠遠地就見着那綺珍公主朝這裡走了過來,便是對司空禹道:“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正好也可以眼不見心不煩。
司空禹卻是拒絕了,“不,我不去,我就要留在這裡。”
溥承蘊輕輕嘆了一口氣,自己轉身離開了。
那綺珍公主原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裡的溥承蘊,可是見他看到自己之後,就轉身離開了,心中不由難受,卻也是快步跟了上去。
溥承蘊離開御花園之後,心內只覺煩躁,一直只想往安靜的地方走,漸漸地,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麼地方,只是看了一眼周圍,竟是一個人也沒有。
昊黎國的皇宮裡竟然有一處這麼破敗的地方?好像根本就沒人住啊,正在溥承蘊納悶之際,卻突然聽到身後似有響動,心下警覺正要回頭去看,卻突然感覺頭上猛地鈍痛,接着就是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綺珍公主跟着溥承蘊出了御花園,可是走出去之後,卻不見了他的人影,不由邊走便詢問路上遇到的宮人。
“啓辰國的七殿下啊,奴婢看到他往那邊去了。”
綺珍公主越往前走越覺得奇怪,七殿下怎麼會走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
又是往前走了一段距離,綺珍公主不由面色大變,下意識就揚聲道:“來人啊,走水了,快來人啊。”
眼前的這座淼煙閣,原本是先皇下令建造,以供閒暇之時,嬪妃們欣賞歌舞之用,之時因爲此處實在是太偏僻,嬪妃們都不怎麼願意過來,所以天長日久也就荒廢了。
而此時身在淼煙閣內,已經被煙嗆醒的溥承蘊聽到外面傳來綺珍公主的聲音,心中不由燃起了希望,卻也不敢大聲呼吸,拖着痠軟的手臂,溥承蘊解下自己腰間的玉佩,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仍了出去,希望能被外面的綺珍公主給看見。
他現在渾身好似沒力,怎麼都動不了,只記得自己昏迷之前,似乎被人給打暈了,至於怎麼會到了這裡,周圍爲什麼起了大火,他是一無所知。他只知道,如果再這麼下去,自己一定會被燒死在這裡。
事實上,身處淼煙閣外的綺珍公主的確是看到了有什麼東西從裡面被扔了出來,她下意識上前去看,只見地上躺着一枚玉佩,這玉佩……看着好眼熟,綺珍公主不由把那玉佩拿起來看,她想起來了,這玉佩不就是啓辰國七殿下的嗎?七殿下,他在裡面?
怎麼辦?火勢這麼大,這裡又這麼偏僻,若是真的叫人過來,只怕那七殿下早就燒死了,難道自己要進去救他嗎?看到眼前正在燃燒的熊熊烈火,綺珍公主退卻了,這樣的大火,如果進去了,那自己肯定不能活着出來了。
猶豫了片刻之後,綺珍公主果斷地走開了,自己還是先去叫人吧。
她一路跑着一路喊,“淼煙閣走水了,快來人啊。”
可是這裡實在是太偏僻了,連宮人都很少踏足,根本就沒人聽見。
藺玉公主正要去琴美人那裡送些東西,卻看見一個人慌慌張張地從遠處跑過來,不由暗自詫異,這是怎麼了?
“公主,那好像是綺珍公主啊。”她身後的貼身宮女開口道。
藺玉凝神一看,可不就是綺珍公主嗎?
“淼煙閣走水了。”
綺珍公主見着前面似乎有人,也顧不上什麼,扯着嗓子就嚷開了。
淼煙閣走水了?
藺玉公主趕緊帶着自己的貼身宮女迎了上去,“皇姐,你怎麼了?”
綺珍公主心中還想着那啓辰國的七殿下是不是在淼煙閣內被燒死了,所以不由落下淚來,“淼煙閣走水了,淼煙閣走水了……”反反覆覆就這麼一句話。
藺玉見她神情有異,不知道究竟發生何事,但現在不是探究的時候,於是對身後自己的貼身宮女道:“你快去叫人,就說淼煙閣走水了,好在那裡偏僻,沒有人住,不過免得火勢蔓延,你還是快點去吧。”
而這個時候,綺珍公主卻是抓着她的手道:“不,那裡面有人……”
藺玉聞言一驚,“怎麼會有人?!”
“七殿下,他在裡面。”這個時候怕是已經死了吧,綺珍公主不由嚶嚶哭了起來。
可是到了這個時候,藺玉公主沒有心思管她了,急忙對自己的宮女道:“你趕快去叫人,不,來不及了,你現在就去琴美人那裡,叫她宮裡所有的宮人都提着水過來,先救人要緊,然後你再趕緊去叫人其他人過來,務必要快!”
“是,奴婢知道了。”那宮女知道事態緊急,也不敢稍有猶豫,當即就轉身跑開了。
藺玉公主鬆開綺珍公主的手,亦是快步朝着淼煙閣的方向走去,琴美人住的這裡距離淼煙閣最近,卻也隔着好一段距離,若真的要等着人過來,只怕還要一段時間。
藺玉公主想着此時淼煙閣裡還有一條人命,當即就脫下自己的鞋子,也顧不得什麼了,快步朝着淼煙閣跑了起來,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淼煙閣旁邊應該有一池湖水,正因爲有了這一池湖水,先皇朝決定在那裡建一座樓閣,只是太偏僻了,沒有人願意去,時間長了,也就荒廢了。
氣喘吁吁地跑到了淼煙閣,藺玉公主來不及歇一口氣,立刻跑到湖邊,整個人跳進了湖裡,雖然已經入了春,但是湖水還是刺骨地冷,但此時的藺玉公主也顧不上這些了,匆匆扒着岸邊的石板上了岸,藺玉公主一身水淋淋地用溼手帕捂着嘴,便是往淼煙閣裡跑。
此時閣內躺在地上的溥承蘊心中已是絕望,耳邊出了木頭燃燒的噼裡啪啦的聲音,已經完全沒有了其他的任何聲響,綺珍公主想必是已經跑遠了,等到她叫來救自己的人,自己怕早就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了。
沒有想到自己竟是這樣一個下場,死在異國他鄉還不算,竟是要面目全非地死去,只怕到了陰間也是嚇人。
意識漸漸模糊,溥承蘊知道那個襲擊了自己的人一定給自己下了藥,可他爲什麼不直接把自己給弄死,偏偏還要放在這裡燒呢?
“七殿下,你在嗎?”
隱隱約約,似乎有一道聲音傳來,初開始,溥承蘊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可是那聲音一聲比一聲急促,並且越發清晰起來,溥承蘊連忙應聲道:“我在這裡!”
可是剛一張口說話,就被一口煙給嗆到了,劇烈地咳嗽起來。
藺玉公主聽到這咳嗽聲,方是辨別出了溥承蘊的所在的方位,繞開地上砸下來的還在燃燒的木樑,藺玉公主快步走到了溥承蘊的身邊,把事先撕下的衣服的一角遞給溥承蘊,藺玉公主悶聲開口道:“走吧,我們出去。”說着就是架起身子已經癱軟的溥承蘊往外走。
可是此時溥承蘊身體內的藥效發作,根本就沒有了力氣,只能全靠着藺玉公主幫他往外拖,沒多一會兒,藺玉公主就累得直喘粗氣。
溥承蘊看了一眼藺玉公主削瘦的肩膀,低聲道:“算了,你別管我了,你趕緊走吧。”
話音落下,又是一個木樑砸下來,藺玉公主慌忙拽着溥承蘊躲開,那帶着火的木樑堪堪擦過藺玉公主的衣襬,幸好她的衣裳是溼的,並沒有燒起來。
藺玉公主沉聲道:“我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一個活人死在我面前的。”這情形讓她想起了當初在行宮的時候,溫悅汐救她的情形,那個時候自己也跟現在的七皇子一樣,被人打得渾身沒力,那個瘦小的女孩子也是這樣拖着自己,艱難地一步一步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在跟死神賽跑。
當初她能把自己救出去,現在自己也能把這個男人給救出去。
溥承蘊看着藺玉公主被火光映紅的側臉不再說話了,那雙眼睛裡的堅決如此清晰可見,他不知道她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勇氣,非要把自己給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