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承蘊知道司空禹心裡難受,見他這麼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也不開口勸,只靜靜地看着他喝,偶爾也陪上那麼一兩杯,不知不覺天色便是暗了下來。
皇宮之中,萱妃跟藺玉公主一起用罷晚膳,便是迫不及待地屏退了殿內的宮人,把藺玉公主拉到身邊坐下,輕聲問道:“怎麼樣?今日跟那啓辰的七皇子相處得還好嗎?”
藺玉公主看着萱妃期待的眼神,原本要出口的話,一時卻是梗在了喉嚨裡。
見自己女兒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太對,萱妃心下也有了預感,“怎麼了?”
“母妃,我不想和親。”
聽到藺玉公主說這話,萱妃只沉默了片刻,方纔道:“爲什麼?那七皇子人不好嗎?”還是你只是顧忌着我,不肯遠嫁。
藺玉公主搖頭,“不是他人不好,而是……他並非是真心來求娶,我也不想勉強出嫁。”
“並非真心求娶?爲什麼會這麼說?”萱妃覺得有些奇怪。
藺玉公主方纔把自己在別苑裡聽到的溥承蘊和司空禹的談話跟萱妃說了,萱妃聽了之後也很是驚訝,“你是說,這啓辰國的七皇子是被迫和親的?”
藺玉公主輕輕點頭,“是我親耳聽見的,他當時的語氣很無奈,顯然是不想和親的,還說娶回去之後只放在那裡當擺設就好。母妃,他是以這樣的心情來和親的,我若是真的嫁給了他,隨他去了啓辰國,他會對我好嗎?”
“母妃,我也想嫁一個真心想要娶我的人。”藺玉公主低着頭輕聲道。
萱妃也不是一個愚笨的人,聽到藺玉公主這樣說,她就有些明白啓辰國那邊爲什麼要這麼急着和親了,一定是懷螢公主慫恿的,蔚王殿下和昇平郡主的事情傳開了,她自然着急,只好找了這個藉口趕來昊黎。
萱妃憐惜地撫摸着藺玉公主的臉頰,聲音輕柔地道:“玉兒,你真的想好了嗎?”一旦去回了皇上,那這件事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自己一心想要把玉兒給送走,失去了這次機會,就不會再有下次了,而且她聽說,那個七皇子的確是不錯的,想想的,的確是有些可惜的。
可是藺玉公主卻很是堅決,“母妃,我已經想好了。”本來她也不想丟下自己的母妃嫁去啓辰,今日又聽到溥承蘊說那樣的話,她心裡就更加堅定了不和親的心思了。
萱妃卻是犯起難來,“這樣的話要怎麼跟你父皇說呢?總不能照實說七皇子是被逼着來和親的。”宮裡的公主只有玉兒適合嫁給那啓辰國的七皇子,如果不給皇上一個足以信服的理由的話,皇上怕是會以爲玉兒在挑三揀四。
藺玉公主想了想,對萱妃道:“這樣,母妃您就對父皇說,綺珍皇姐對那啓辰國的七皇子青眼有加,玉兒不願因此與皇姐生了嫌隙,所以自願退出。”
萱妃想了想,這才點了點頭,道:“行吧,估計明日你父皇就會來問了,到時候我就這樣跟他說吧,不過,綺珍公主母妃的身份終究是個問題,如果把她許給啓辰國的七皇子的話,不知道啓辰國那邊會不會不同意。”
……
夜已深了,別苑裡的下人們也都已經睡下了,懷螢公主躺在牀上卻是輾轉難眠,趕來昊黎已經這麼多天,除了證實段蔚予和溫悅汐的事情並非謠言之外,並無其他進展,照這樣下去,自己豈不是要白來一趟?只是段蔚予這個人實在是太聰明,自己要想在他的面前耍手段,結果只能是萬劫不復,可是哪裡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懷螢公主正在暗自發愁,卻聽得外面隱隱約約傳來吵嚷之聲,聽這聲音像是司空禹的。提起司空禹,她就想起今日他當着昊黎國太子和幾位皇子、公主說的那番出言不遜的話,心中暗暗發惱,不由坐起身來,喚了外面候着的侍女進來。
“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兒,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在吵什麼。”
“是,奴婢這就出去看看。”
不多時之後,那侍女就回來了,對懷螢公主稟報道:“回公主的話,是七殿下和小侯爺一起喝醉了酒,下人們正安撫他們睡下。”
懷螢公主氣惱道:“真是沒個安生,好歹是我們啓辰的七皇子和小侯爺,丟不丟人。你去吩咐一下,明天一早,等他們二人醒了,讓他們來見我。”
“是。”
到了次日,司空禹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剛一起身,就有侍女進來請他去懷螢公主那裡,司空禹心裡正不知是什麼滋味兒,哪裡有什麼心情卻見懷螢公主,當就就惡聲惡氣地道:“不去。”
“可是公主吩咐說……”
“趕緊給我滾!”
雖然是懷螢公主身邊的人,他也毫不客氣,現在誰來惹他誰倒黴。
小侯爺的脾氣誰不知道,這個侍女見狀也不敢多說什麼,當即就轉身離開去向懷螢公主回稟了,懷螢公主聽了之後自然是十分氣憤,可是一想這個小侯爺也是個難纏的主兒,現在她可沒功夫跟這個小霸王置氣,也只好作罷了。
而此時皇宮之中,皇帝下了早朝之後,便是來到了萱妃這裡,目的不言而喻,飯桌上,藺玉只是安靜地吃飯,而皇帝也沒多問什麼,等到一頓飯吃完,藺玉公主回去自己的房間。皇帝這纔開口問萱妃道:“玉兒的意思如何?”
萱妃微微搖了搖頭,“玉兒說,她不想跟自己的皇姐因爲婚事生了嫌隙。”
皇上聞言面上表情倒是沒多大的變化,只是沉聲問道:“你的意思是綺珍她……?”
萱妃點頭,“是的,玉兒跟臣妾說,昨日跟太子殿下他們一起出去,她見綺珍公主似乎很中意那位七殿下的樣子,她想着綺珍公主是自己的姐姐,既然綺珍公主中意這樁婚事,她也想成全自己的姐姐。而且按照長幼有序的規矩,也是該綺珍公主先出嫁纔對。”
皇上雖然心知藺玉公主之所以對這門婚事猶豫,是有單獨留下萱妃的擔憂,但他也相信萱妃說的這番話並非是假話,看來綺珍對那位七殿下真的是有心。
“只是……綺珍公主的母妃……若是把綺珍嫁過去,啓辰國那邊只怕會覺得我們有故意欺辱之意。”
“這倒也不打緊,若是皇上真的打算把綺珍公主嫁過去的話,只需擡高綺珍公主母妃的位分就行了。不瞞皇上說,臣妾之前聽說那位七殿下人品相貌都是不錯,臣妾也很希望玉兒能夠嫁過去,但是玉兒說得也很有道理,她跟綺珍公主兩個是親姐妹,如果綺珍公主真的對七殿下有意,何必爲了一個異國的皇子,傷了親姐妹之間的感情?”
萱妃這番話說得巧妙,這樣一來,自己的女兒並非是違背皇上的旨意不肯和親,而是因爲顧念姐妹之情,大義退出。
昨晚,跟自己的女兒談過之後,萱妃也是想了一夜,她也想通了,玉兒不願意走也罷了,雖然這裡有臻貴妃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着她們母女兩個,但是好歹她們母女兩個還能彼此依靠。其實,她有何嘗願意讓自己的女兒遠嫁,一輩子都再見不着了呢,也許是天意吧,天意不讓玉兒離開自己,那便不離開吧。
皇上聽了之後卻沒有說話,萱妃的心裡也不由打起鼓來,皇上這意思究竟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啊?
結果直到皇帝起身離開,都沒有再開口說過和親的事情,萱妃也不敢再問,只是在心中暗自忐忑着,皇帝是否還是堅持讓玉兒嫁去啓辰。
就這麼忐忑地等待了幾日,宮裡終於有了動靜,綺珍公主的母妃晉了妃位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皇宮,聽到這個消息的萱妃終於鬆了一口氣,看來皇上已經下了決心了,從此以後,宮裡多了一位柳妃,而不久之後,綺珍公主將作爲和親公主嫁去啓辰,這件事算是落定了。
但是聽到這個消息的溥承蘊心裡就不怎麼舒服了,明明之前他們是打算讓那藺玉公主跟自己和親的,可是依現在的苗頭來看,怎麼又變成了那位綺珍公主?
“綺珍公主?就是上次出去的時候,眼睛一直往你身上瞟的那個?”司空禹冷嗤一聲,“眼睛裡的邪氣和野心太重了。比起那位藺玉公主可差遠了,雖然那位藺玉公主當衆斥責我……”
話說到這裡,司空禹頓住了,一雙手不由得握緊了些,那位藺玉公主當衆斥責自己對昇平郡主出言不遜,雖然她說的是反駁自己的話,但是自己當時也佩服她的勇氣和機敏,字字句句說得有理有據,讓人無法反駁。
而那個時候,自己還不知道溫沐就是昇平郡主……
司空禹強迫自己轉開了心思,對溥承蘊道:“聽說那個綺珍公主的母妃原本是個宮女,被啓辰國的皇帝寵幸了一夜之後便入了後宮,之後也一直不得寵,如今突然晉了她妃位,還不是爲了讓那綺珍公主順利和親?這把戲也太糊弄人了吧?”
溥承蘊苦笑一聲,“糊弄人又如何,主動要求和親的是我們,被挑選的也就只有我。”他心裡卻也有些不甘心,那位藺玉公主究竟是對自己哪裡不滿意?
司空禹看了一眼溥承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承蘊,走吧,今天我陪你喝酒。”
溥承蘊卻是拍下了他的手,“別再喝了,你心裡很清楚,喝酒其實並沒有什麼用。”
自從那日之後,禹每日都躲在自己房間裡喝酒,直到喝得酩酊大醉,再這樣下去,身體也要喝垮了。
兩人正在這裡各自黯然神傷,有下人進來通報說慶王來見。
溥承蘊只好收拾了臉上的表情,出去見了慶王。
“見過王爺。”
“七殿下無須多禮,本王今日來其實是來傳達皇上的一道口諭,明日請七殿下和懷螢公主跟小侯爺一起進宮出席宮宴,皇上有要事宣佈。”
溥承蘊聞言,渾身不由僵了一下,面上的表情半晌才緩過來,之後朝着慶王躬身道:“多謝王爺告知。”
“煩請七殿下也告知懷螢公主和小侯爺一聲。”
溥承蘊送走慶王之後,獨自一人在門口站了好久好久,他心裡很清楚,明日所謂的宮宴上要宣佈的事情定然跟和親的事情有關,不然不會這麼鄭重其事地派慶王過來。
司空禹見溥承蘊久久不回來,便是前來找他,見他此時這般模樣,不由略有些擔憂地問道:“怎麼了?”
溥承蘊淡淡搖頭,“沒什麼,慶王說明日皇帝要在皇宮裡設宴,要我們都出席,有重要的事情要宣佈。”
皇宮裡設宴?司空禹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那她應該也會出席吧?
事實上,宮裡的確派人去平晏侯府通知了溫悅汐。
“郡主明日要去嗎?”綠弗看着坐在躺椅上閒閒看書的溫悅汐開口問道。
“去,怎麼不去?都在府裡憋了這麼久了,去宮裡轉轉也好。再說了,”溫悅汐淺淺一笑,“蔚王殿下肯定要去的啊。”
綠弗便是笑着應道:“那綠弗去給郡主準備衣裳去。”
“明天才進宮呢,現在就準備幹什麼?”
“明日,懷螢公主不也要去嗎?郡主當然得好好打扮一下。”
溫悅汐聞言笑着閉上眼睛,“行了,去吧。”
“得嘞。”
這次宮宴除了一些皇親國戚之外,出席的就只有朝中的幾位大臣,其他的就是禮部的一衆官員了,其目的已經不言而喻。
懷螢公主這日早早就起牀梳洗打扮,她知道今日段蔚予是一定會去宮裡的,這些日子她每次去蔚王府,王府裡的下人一律回說蔚王不在,不知是真的不在,還是他故意叫下人推脫自己的話。
只是今日宮宴,他定然會出席的。
而司空禹今日也起得特別早,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焦躁,他焦躁的原因,溥承蘊心裡是清楚的,只是現下他已經沒有心思去管司空禹了。
各懷心思的三個人出了別苑之後,便是去了皇宮,宮宴還沒開始,太子段懷瑾便是帶着他們三個在皇宮裡四處轉轉。
沒想到正好碰上了往太后那裡去請安的萱妃和藺玉公主,溥承蘊的目光不由落在藺玉公主的身上,只是她臉上並無多餘的表情,溥承蘊看不透她此時在想什麼。
“見過萱妃娘娘。”
“太子殿下不必多禮。”
溥承蘊此時卻是驀地開口道:“今日宮宴,萱妃娘娘和藺玉公主也會出席嗎?”
萱妃頓了一下,方纔輕聲應道:“應該是不會的。”今日是皇上要宣佈綺珍公主和親嫁去啓辰國的事情,除了皇后和太后之後,後宮嬪妃中只有剛剛晉位的柳妃纔會出席,而公主當中,當然也只有綺珍公主會在。
段懷瑾瞭然溥承蘊爲何會有這一問,當即就對萱妃道:“萱妃娘娘是去向太后請安的吧?那我們便不耽擱您了。”
萱妃也便是帶着藺玉公主一起繼續朝前走了。
直到走出一段距離之後,萱妃才低聲對藺玉公主道:“那七殿下看起來的確是人中龍鳳,這婚事……有些可惜了。”要不是玉兒不同意的話,那嫁給那位七殿下的就是玉兒了。
“母妃,我們昊黎國的年輕才俊也很多,不比那位七殿下差的。”
萱妃輕輕嘆了一口氣,也沒有再說什麼了。
到了太后那裡,恰好綺珍公主也在,今日的她滿臉的羞澀,但也難掩喜氣,本以爲自己嫁給那七殿下無望了,卻突然峰迴路轉,柳暗花明了,不僅自己得以嫁給那七殿下,就連自己的母妃都一下子晉到了妃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