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藍,雲很淡,風很輕,花很香。
我很煩。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心肝,在此之前,我對她一直沒有好印象。
作爲太子伴讀,我的任務是陪伴太子讀書上進,可是太子卻不思進取,成天就會跟辛家那個調皮搗蛋的丫頭廝混。
初見並不如何愉快,不過萬幸,並沒有發生不愉快的事情。
那時,我對心肝的印象很簡單,長得漂亮,人很隨和,沒什麼架子,不過太子特別聽她的,樣樣順着她。
從那以後,心肝三天兩頭往我家跑,找蓉兒玩,原本這也沒什麼,可是有一天,蓉兒突然對我說,心肝之所以老是來我家,是因爲她中意我,卻又不好意思直說,藉着跟蓉兒交朋友的名義,行接近我之實。
當時我挺震撼的,沒想到一個姑娘家居然會這麼大膽,敢將這麼隱秘的心事說出來。
老實說,我是個很內向的人,甚至有點木訥,活到二十歲,我從來沒有主動接近過任何女孩子。我爹好幾次說要給我講一門親事,我都沒答應,因爲我不想隨隨便便娶一個不認得的女人。
可是認得的女人,算來算去,居然只有那麼一個心肝。
第一次聽到有人愛慕我,不可否認,我的心情十分雀躍,自然而然的,對於心肝,我開始默默留意,漸漸的,我發現這丫頭雖然調皮搗蛋,不幹好事,可也從來沒做過什麼壞事。
不過是個萬千寵愛集一身的小丫頭罷了!
人真的是一種很神奇的生物,有的時候,一個人天天在你面前晃盪,你未必會多看一眼,可有時候,只是簡簡單單一句話,整顆心就沸騰了。
蓉兒那句話,點燃了我一片死寂的心。
我越來越關注心肝,越來越覺得這丫頭真的可愛到了極點,終於有一天,我忍不住送了她一份禮物,那是一塊玉墜,美玉傳情,古來有之,我想,她會明白我的心意的。
然而,事實證明,我想多了,那塊玉墜,我從來沒見她戴過,我估摸着,她那樣見慣了大富大貴的千金小姐,怕是連看都懶得
多看一眼尋常玩物吧!
那天傍晚,我看書的時候,唸到一句詩。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求之不得,輾轉反側,於是,我大半夜跑到後院練劍,就在那時,心肝鑽狗洞進了我家。
那大約是她十五年不到的生命中所遭受過最重大的挫折,她在我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安慰她,勸她,哄她,相信她。
自那之後,她不再喚我“付少爺”,而是親親熱熱地稱我爲“恆哥哥”。
緣分就是這麼開始的。
可是沒等我高興幾天,緣分就這麼結束了。
她對我,真的只是像哥哥一般的喜愛與依賴,她說,在她心裡,我與六十六郎是一樣的。
我整顆心都空了,可我放不下。
後來,我爹犯了事,被斬首示衆,我和我娘被流放,那時候,我和她的緣分就徹底結束了。
我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
見不到也好,至少我知道,她心裡永遠會有“恆哥哥”的一席之地,而我,也會將那個甜甜地笑着喚我“恆哥哥”的少女一輩子裝在心裡。
再次回京,我成了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護國公,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辛府找她,可是那座繡樓,早已人去樓空。
再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嫁爲人婦,可是皇上不肯死心,她處在夾縫中,無比艱難。
我心痛到無以復加。
曾經那麼愛的人,我怎麼捨得看她痛?
對於她,我始終是有求必應的,可我不想讓她覺得愧對我,我對她說,我累了,該歇歇了。
可是愛一個人的心,如何能歇得下呢?
我想,這輩子我都會死守着一顆愛她的心,孤獨終老。
我去求皇上,我要成親,我要娶金麟城中最美麗、最溫柔、最知書達理、最富有才情的少女……禮部侍郎家的二小姐,孟青青。
同爲男人,皇上對於我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我肯主動求娶別的女人,他求之不得,當即下了聖旨,爲
我與孟家姑娘賜婚。
那日晚宴,我再一次見到了心肝,也就是那一次,我認識了黎冰凰。
老實說,與黎冰凰的初見,還不如第一次見到心肝的心情。
黎冰凰很美,是那種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白天看一眼,晚上就會情不自禁夢到的那種。
可我不喜歡她,直覺的。
黎冰凰始終與心肝爭鋒相對,並且,她是皇上的堂妹,有皇上撐腰,一直纏着阮郎歸,給心肝添堵。
對於惹心肝不痛快的人,我怎麼可能有好臉色?
我憤然離席,連皇上的面子都顧不得了。
回府的路上,我突然覺得心裡特別累,特別想找個地方平靜一下,於是就去了辛府,在心肝的小院外站了很久。
春夜寒風料峭,吹得人心裡都冷了。我站了很久,想了很久,唸了很久。
年少時愛過的人,不論是好是壞,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還是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都是最爲動人的。
心肝於我,就是承載了年少時光的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
出辛府的時候,居然再次遇見了心肝。
阮郎歸揹着她,她見到我也沒下來,委委屈屈地跟我訴苦,把一張爛糟糟滿是血痕的臉擡給我看。
其實在我不經意間看到黎冰凰那張同樣爛糟糟滿是血痕的臉時,我就已經想到了,那兩個火爆脾氣的丫頭一言不合打架了。
心肝求我幫她看牢黎冰凰,怕一個不當心,黎冰凰就把阮郎歸勾走了,可我要怎麼看?人家是皇帝的妹子啊!我還能把人綁了不成?
可我萬萬沒想到,阮郎歸驀地發了火,撇下狗蛋就把心肝帶走了,揚言“搖頭兩顆,要命兩條。”
我既欣慰,又遺憾。
我也可以的,但凡阮郎歸能爲心肝做的,我都能做到。
只可惜,她不需要。
阮郎歸和心肝一走,只剩下我和黎冰凰大眼瞪小眼。她說她沒有地方去,那不勝委屈的模樣,恍然跟心肝撇着嘴向我訴苦時有三分相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