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池中泡了大概有一個時辰,賀蘭依養足了精神,才從溫熱的沁玉池中起身,拾起搭在軟榻上的七尺長的紅絹裹住自己溼漉漉的身體。
被千斬打傷的面頰在水中泡了一會兒,已經不那麼刺痛難忍。
腦中不斷回放着天魔教主妖異的眼神。千斬打她巴掌不過是小懲大過,恐怕只要她在王府中稍微有什麼不妥的舉動,千斬就會毫不猶豫的出手殺了她。
地上的血跡部分已經乾涸,部分滲入了潔白瑩亮的玉磚之中。
剛準備穿上衣服,就聽一陣沉穩熟悉的腳步聲傳來。
齊王!
他不是該去當他的新郎官的嗎?這時候來沁玉池幹嘛?!
隨着幾串珠簾碰撞的聲音響起,齊王健碩的身軀出現在賀蘭依眼前,他首先看到地上那灘可怕的血跡和黑色蒙面掉落後、死狀恐怖的女屍,纔看向軟榻旁淡定自若的賀蘭依。
臉色頓時黑成了鍋底,他的身子微微一顫,深邃的黑眸眼睛死死的盯着賀蘭依,似乎要用他的憤怒的快要噴火的眼神質問她——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出去,等我先換好衣服。”賀蘭依冷若冰霜的對待暴怒中的齊王,口吻不容任何質疑和妥協。
齊王一身大紅的新郎服還沒換下,倒是和那地上的血液交相輝映,而賀蘭依彷彿這些血跡不存在一樣,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異樣。
一臉懷疑的看着鎮定冰冷的賀蘭依,齊王的眼神從原先的探索,變爲了驚訝。
這個女人到底玩什麼花樣,在沁玉池搞了這麼大一灘血跡!大喜的日子,居然在府中弄出血光,真是晦氣。
“去屏風後換。”他沒有出去,但還是讓賀蘭依去屏風後面換,算是妥協了,如果不是賀蘭依,他可能此生都無法娶到凝兒。
賀蘭依利落的走到屏風後,只消片刻就將繩結鈕釦繁複的衣裳穿好,從仕女圖屏風後出來,發上還帶着些未乾的水珠。
齊王坐在軟榻之上,目光陰鷙的看着賀蘭依,他指着地上結痂的血液問道:“賀蘭依,沁玉池發生的事,你務必要給本王一個滿意的答覆!”
又看了一眼賀蘭依略微紅腫的面頰,蹙眉道:“臉上的傷怎麼回事?”
賀蘭依脣角一勾,笑了,不緊不慢的道:“那還不是因爲王爺您養了一堆廢物,竟然讓邪教徒闖進沁玉池,企圖行刺我。如果不是我全力自衛,才得以苟活,此刻怕是要屍橫沁玉池了。”說着帶着諷刺的眼波一轉,從齊王身上移向了倒在地上的屍體。
“你說的是天魔教那羣魔崽子逃過了暗衛的眼睛,進到了本王的府中,然後在沁玉池行刺你?”齊王不可置信的說着,似乎等不及賀蘭依說出答案,在那具女屍身邊俯身,輕輕的扯開衣領,就見那女子白如凝脂的肩頭刺着一隻紫色的蝴蝶。
齊王的眉頭蹙的越發的緊,最後緊緊的攥緊拳頭,憤怒道:“該死的魔崽子,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忍不住朝女屍走近一步,賀蘭依細看着那隻妖冶詭異的蝴蝶,難道這就是天魔教徒的標誌?那爲什麼她沒有?
遠遠的傳來幾聲嬌滴滴的媚聲:“王爺……王爺……今天是你和妾身大喜的日子,你怎麼能拋下妾身不顧。”
隨着女曼妙的身子從珠簾下鑽入,一聲驚慌的尖叫也響了起來。
“王爺……那是……那是什麼!血、血、死人!!賀蘭……賀蘭依,難道我和王爺大婚,你想搗亂嗎?”凝兒指着地上的屍體,滿臉精緻的妝容,這時卻因爲嚇得花容失色而顯得難看無比。
凝兒都快要氣死了,心中認定賀蘭依心有不甘,就在王府中殺人挑事,故意造成不吉,破壞這場大婚。
賀蘭依嘴角微微抽了一下,這個女人她在醉香樓的時候就應該除掉她,現在也不會在此大呼小叫、聒噪不已。
嬌媚的聲音入耳,齊王陰鷙的目光一軟,笑盈盈的拍了一下凝兒的渾圓滑膩的翹臀,低語道:“乖,去房裡等着本王,到了夜裡,讓你這個小妖精嚐嚐本王的厲害。”
差的噁心的吐出來的賀蘭依瞥了一眼凝兒,凝兒整個人就像抽去了骨頭的一樣,整個人軟倒在齊王懷中。那雙彷彿浸在池中的雙眸,楚楚可憐中放着柔光,又含着春情脈脈的情愫。
“哼。王爺,今兒可是你和奴家大婚的日子……”她低低的嬌嗔的了一聲,有些不樂意。
對待她,齊王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細心的將她的亂髮捋到耳後,嚴肅中仍然帶着些許溫柔:“快去。”
凝兒的目光如膠似漆的黏着齊王,留戀不捨,似乎有些不甘。齊王威嚴的搖了搖頭,她才扭動水蛇一般的腰身,款步離去。
大喜的日子,齊王會來沁玉池,賀蘭依也是有些吃驚。
不過這剛好是她要的效果,在戒備森嚴額王府中,尤其是在他的大喜之日。親眼看見刺客的屍體出現在暗衛層層保護的沁玉池,那勢必會讓齊王質疑暗衛的能力!
凝兒在的時候,賀蘭依一句話都沒多說,齊王愛凝兒已經愛的失去理智了,她不想和一個沒有理智的人講道理。
在凝兒離去後,賀蘭依寡淡的開口:“給我調動暗衛的權利,只要一年,我會把他們訓練成最好的殺人工具、王府最好的守護神!”
有一句話,她沒有擺在明面上說,調動暗衛,是她讓他完成娶凝兒的報酬,她應得的東西。
也是一個讓她實力迅速壯大的開始。
擁有自己的暗衛,代表着她可以訓練出一隊真正訓練有素的殺手精英。
“你?!”懷疑的看着賀蘭依,齊王蹲下來查看那具女屍的傷勢,問道,“她是被擰斷脖子死的,渾身上下沒有別處傷口!那地上這些血從何而來?一個被擰斷脖子的人,還能流出這麼多血?”
不卑不亢的迎上齊王拷問一般的目光,賀蘭依面不改色的說道:“王爺,我從來沒說過刺客只有一個人,還有一刺客被我重傷之後,跑了。怎麼?王爺派到我身邊的暗衛,連一個身負重傷的人從沁玉池大搖大擺的離去,都沒有發現嗎?”
這下,齊王的面子徹底掛不住,朝賀蘭依隨手丟了一枚碧翠中帶着點白的戒指。賀蘭依伸手接住,那枚戒指由寒玉打造,觸手冰涼,表面打磨的光華透亮,突起處鑲嵌着白皙的象牙。
沒事給她個戒指幹什麼?
等等!
難道是調動暗衛的戒指?
賀蘭依立刻將戒指戴在食指上,戒指卻很不爭氣的滑了下來,齊王的眼中帶着一絲戲謔:“既然能力不足,就不要勉強接受,否者就會像這枚戒指一般滑下來。”
絲毫沒有受齊王的影響,賀蘭依將戒指往大拇指上一套,剛剛好。
“四方暗衛聽令!”賀蘭依清冷一喝。
就在齊王稍帶驚駭的目光中,四處潛伏的暗衛聚合在賀蘭依腳下,賀蘭依舉着大拇指,拇指上瑩翠的就像泡在水裡一般的戒閃着奇異的光芒。
一拿到指環就開始調動暗衛,她是怕天魔教的魔崽子再來嗎?
還是……
想在他面前展示一下她的能力?她的能力其實完全不需要證明,能夠扭斷一個成年女子的脖頸,又將另一個天魔教衆刺成重傷,早就證明了她不俗的能力。
但是她就像一般雙刃刀,用不好,就會傷到使用的人。
暗衛們見指環如見主人,應了一聲:“屬下在!”
“從今往後,我賀蘭依也同樣是你們的主人,你們必須聽從我的命令。我的要求很簡單,第一,服從命令!第二,服從命令!!第三,服從命令!!!明白嗎?!”
大概過了三個呼吸間,跪在賀蘭依鳳頭鞋前的暗衛大概才反應過來,應了一聲:“明白!”
“大家記住,我賀蘭依對你們犯錯沒有別的懲罰,懲罰只有一種,就是殺!暗衛,就是刀口上舔血的職業,所以你們要有隨時準備犧牲的心理。”賀蘭依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是令人膽寒的殺意,就連曾經經歷沙場的齊王也忍不住側目駭然。
這個渾身透着殺意的殺神,讓齊王感到如同戰場般殺戮帶來的戰慄之感,就連那些皇上派到他身邊孤高的暗衛,都對賀蘭依的命令不置一詞。
在她治療心疾之前,她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弱柳扶風的病弱女子。即便倔強的不屈不撓的想用她的渺小殺死他,可當她的身子慢慢轉好,她的能力就像被擦去灰塵的寶珠,發出月亮般的華光。
“王爺,今兒是您大喜的日子,不多陪陪王妃嗎?王妃新入王府,指不定有什麼不適應呢。”賀蘭依掃了一眼神色凝重的齊王,轉身走向沁玉池外,陰冷的聲音命令暗衛,“所有暗衛跟我出來。”
她不留一絲痕跡的離開沁玉池,齊王靠着軟榻微微有些疲乏,賀蘭依舉動已經超出他所能接受的範圍。
玖風一樣的出現在齊王面前,將賀蘭依在皇宮中和賀蘭貴寅見面的事細說了一遍。齊王點點頭,他們是父女,父女倆敘舊是人之常情。
可是敘舊事小,可是她一旦借用敘舊的名頭,聯合她爹共同對付齊王府,那麼王府在朝中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齊王突然有些後悔答應用沁玉池治好賀蘭依的心疾,又將調動暗衛的權利給她。
這無異於將一頭幼師餵養壯大,到時,連餵養它的主人都無法控制她。他甚至希望,她還是曾經的,柔弱到即便是反抗,也能用一隻手掌控的羸弱女子。
一隻手技能掌控的女子那個男人不愛呢?連從來不在乎分位、名分的凝兒也變得不安分起來,齊王冷峻的目光一眯,轉身走出沁玉池,向新婚的洞房走去。
王府清水潭邊,一潭秋水一碧如玦,水光瀲灩,幽寂的深潭不見底。
賀蘭依抱着胸,威嚴的看着跟來的暗衛,沉目看着池水,大聲道:“人有三六九等,有的註定就是上等人,有的註定就是被別人踩在腳下。今天給你們的考驗,決定了你們今後的地位。通過這個考驗,你們將分爲甲組、乙組,丙組。”
“甲組是所有暗衛中的精英,享受王府中最豐厚的薪酬,最美的姬妾,還有深樹巷的大宅作爲居所。丙組則是最劣等的暗衛,卑微的連螞蟻都不如的成員,在升到乙組之前,不僅沒有一個文錢的薪酬,還要在王府中最下等的工作,倒夜香、替主子端茶送水、洗衣擦鞋,做所有粗重的髒活,夜裡只能和畜生一起睡在棚子裡。”賀蘭依圍繞着跪在地上的暗衛走了一圈,忽然停下步子,大聲的問道,“明白嗎?”
“明白!”如同撞鐘一般的聲音齊齊發出。
賀蘭依嘴角一挑,柔聲道:“明白就好,考驗在水下進行,在這隻沙漏流完之前誰敢把頭鑽出水面,殺。”
“主子!屬下不會水。”忽然有暗衛一臉蛋疼的舉手。
掃視了一眼在場的暗衛,賀蘭依厲聲道:“還有誰不會水?”
潭邊一片死寂。
靜的連呼吸聲都沒有!
“不會水的,自動降爲丙組。”一聲清冷的孤傲的聲音帶着肅殺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