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個禮拜, 會趕在忍足生日前回來。”
“你是要……去處理九漣的事情嗎?”
“九漣宏向我父親提出了合作,合併着忍足家和幸村家——而他兒子那邊……看上去事態就要平息了。”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我掛了。”
“恩。”
在按下紅色按鈕的剎那電話那頭又傳來一聲阻止, 女生對着暗下去的屏幕遲疑道:“怎麼了?還有事?”
電話那頭傳來“悉悉索索”的響動聲, 過了會兒跡部景吾彆扭的聲音才通過電波鑽進阿塵的耳朵:“傳張照片過來。”
“……啥?”
“你的照片啊!本大爺手機裡放自己女人的照片不是很正常嘛!!”
“說清楚點嘛, 你急吼吼的幹什麼。”
阿塵切斷電話, 從相簿裡翻了一張照片準備發過去,手機突然顯示信息,來自跡部。
“要笑的啊笑的那種!”
阿塵感覺自己嘴角抽搐了一下, 把選中的照片刪除了又再次翻找。她不是很喜歡拍照,更多時候是在拍別人, 這時候要找照片還真是有些爲難。更何況還要符合跡部大爺的要求。翻來翻去, 只有一張在學園祭演出前小亞美晴抓拍的照片符合要求。想到曾經的好友, 阿塵的目光黯淡下去。
一不留神那張照片就被按下確定鍵,發送給跡部景吾了。
“恩, 這還差不多。”
來自跡部景吾的信息。
阿塵無奈地笑了。這傢伙,長大了不知道要有多囂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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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新藥……哎,不知道突破了沒有。”
“在罕有的病症上花功夫,還不如多開發些抗癌症的藥物。”
“聽說是因爲哪個大戶人家的少爺有這種病啊……”
“院長不是親自飛去英國談了嘛。”
“啊,是侑士啊!”
忍足侑士與幾個醫生擦肩而過。他慢吞吞地從住院部出來, 盛夏的陽光刺得他不得不合起眼睛, 甚至有一瞬間的眩暈感。
好熱……好煩躁。
忍不住扯着領口的男生想。
“忍足君。”有個輕輕的聲音在他身後叫他, 藤原水的臉頰紅撲撲的, 不知道是天氣熱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我給你倒了水, 天氣很熱呢。”
“啊,謝謝。”忍足只是側過身去接過那杯水, 放到脣邊抿了一小口,之後的視線再沒落到身側的女孩臉上。氣氛在盛夏的高溫下顯得意外冰冷。
許久,藤原水才又小心翼翼地開口:
“忍足君,你好像有不開心的事情呢……”
被提問的男生兀自望着水杯出神,聽到藤原水的話,脣角露出一絲意義不明的笑來:“是啊,因爲我失戀了。”
“……誒?”
藤原水的心“突”的一跳,有些難以想象這個態度疏離的男生怎麼會把話題扯到私密的感情上去。
“你認識住院部的松本鈴護士麼?”
藤原水本來就有點摸不着頭腦,聽他提到那位漂亮的護士,彷彿被潑了一盆冷水,表情變得差異起來,她結結巴巴地回答:
“認、認識啊……”
不會是被那位護士姐姐甩了吧?難道這個忍足少爺喜歡比自己大的女性?
“我前不久才得知,自己的女友松本莉之所以向我告白,全是因爲那位松本鈴護士唆使的緣故。”
“唆使?”藤原水捏緊了手指,不解地問。
“想要攀附上我家,並不是真心喜歡我的緣故。”
忍足斜倚在牆上,身體一半覆着陰影,一半被陽光籠罩。他微側着臉頰,以藤原水的視角只能看到他劉海下的眼睫。一通話下來,忍足侑士的形象在藤原水心中迅速從“花心大少”變成了“失戀者”。
這個跨度有點大,藤原水沒來得及反應。
“本來想認認真真地談一次戀愛,沒想到身邊的人都各藏心思。”忍足侑士直起身,一雙略微清冷的眼眸直視着藤原水,“人心不古麼?”
——好像在藉此暗示着什麼。
藤原水這樣想,不由意識到自己也是爲了接近忍足,也是藏着心思,有點心虛,只想儘快離開這裡。她臉上的表情變化被忍足侑士不動聲色地一一看清,忍足在心裡有些嘲諷地笑着。
真是個不會演戲的女孩。
……所以只會做白日夢麼。
“怎麼會呢忍足君。忍足君很受歡迎啊,肯定會有更好的女孩子的!”
藤原水想不出其他的話,只好避重就輕地回答。
忍足不在意似地笑了笑:“藤原你一個人在東京,父母不擔心?”
話題轉移地有點快了,只是提到父母的事,藤原水的臉色一變。
“沒什麼的。”她往後退了一步,“忍足君我先去幫忙了。”
看着藤原水有些慌張的腳步,忍足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有兩條來自姐姐的信息,是詢問關於生日宴會的事情,忍足簡單地回覆了幾句,轉身離開了住院部。
*****
英國,格拉斯哥。
那棟宅子矗立在遙遠靜謐的郊區,公路兩旁綿延着金色的向日葵,在晨霧下若隱若現。黑色的車子飛速地駛過,捲起一陣灼熱的氣流。
幾隻麻雀停留在院子裡的某棵樹上,又被人聲驚起。
“按照少爺的意思……是的,先生還在倫敦談生意,估計要到明天下午才能回來。”
“傭人們大都回家去了,只有葉少爺在房裡。”
“好……少爺一定想見您的,夫人。”
老管家阿斯托放下電話,憂心忡忡地看向二樓。九漣陽從醫院回來後,就和葉一郎進了房間,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出來用餐。雖然是猜到些什麼,但作爲下人,仍然不好說什麼,只是越來越擔心九漣陽的身體。
豐臣雲剛下飛機,行色匆匆地穿過候機廳,坐上等待在外的車輛。她年輕得怪異的臉上難得籠罩着一層焦灼,似乎是在擔憂着什麼。
“那個傻孩子……”她咬緊了嘴脣,催促司機加快速度,“到頭來還是放手了啊。”
她接到阿斯托的消息,九漣陽並沒有對返回英國的菊川南芴做什麼,甚至給她安排了在菊川柔療養院附近的住宅。而他的身體已經到極限了,也許他……就在這幾天。
不。不會的。
豐臣雲想起自己死去的徒弟,她不願意這樣的悲劇再次降臨到九漣陽身上。這幾年他的變化實在太大了,從一個安靜的孩子到陰鬱的少年,無論怎麼說,無論怎麼做,都無法把他從深淵裡拉回來。
只有在日本的那段時間,似乎能看到他偶爾不再冷淡的神色。只是這樣的變化,終究沒有持久。
時間太少了……
“九漣宏……這個混蛋。”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對自己的親人冷漠到危及生命了都不聞不問的人……那個男人究竟在想什麼……
疾馳的車子突然停了下來,豐臣雲扶着額頭疲憊地問:
“怎麼了?”
“夫人,前面出了車禍,暫時過不去。”
“還要多長時間?”
“現場很亂,估計會堵到下午。”
豐臣雲的手機響了。
“夫人,你應該在格拉斯哥吧。”
電話那頭傳來深沉的男聲,豐臣雲皺起了眉頭。
“九漣,難道生意比不上你自己兒子要緊?他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豐臣雲終於忍不住大聲呵斥了九漣宏,他不緊不慢的態度讓她惱火。
“我當然知道。”九漣宏隔了幾秒鐘回答,“所以我纔在談生意。”
“什……生意?和誰?”
“跡部財團,忍足藥業和柳生藥業,還有幸村家。”
豐臣雲沉默了。
“你失敗了,搭上了自己的侄子。我不想失去了妻子,還要損失自己的兒子。”
“……你不覺得太遲了麼。”豐臣雲只覺得心口有股悶氣,呆在車廂裡讓她更加煩躁,乾脆打開車門跑到公路上打電話,“前幾年你在幹嘛?和情人約會還是在生意場上週旋?你難道沒有私心?不然你爲什麼要讓藤莙去日本!?”
“開發新藥不是小事情,豐臣。”九漣宏壓低了聲音,“至於日本,那是他自己要求去的。”
豐臣雲不明白九漣陽爲什麼要去日本,即使是小時候因爲她的緣故結識了葉一郎,她也沒有看出九漣陽對葉一郎有多深的感情。甚至在分開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們都沒有聯繫過對方。
那只是小小年紀的萍水相逢。
……那究竟是爲了什麼呢。
豐臣雲不會相信九漣陽會爲了自己家的產業而去做什麼。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是不會懂這種感情的,夫人。”九漣宏冷漠的聲音提醒着豐臣雲,“因爲你從來都是獨善其身。”
電話切斷了。
豐臣雲望着灰暗的地面皺起了眉頭。
*****
天空堆積了厚重的雲朵,包圍着四面八方,一場大雨即將在格拉斯哥的上空落下。孤獨地矗立在郊區的宅子裡,只有鐘錶在走動。
“當——”
石英鐘敲響,時針指向一。
一道悶雷在天邊炸響。
房間裡沒有開燈,只有一扇窗戶的窗簾沒有拉上,透過玻璃,光線微微照亮陰暗的空間。房間裡瀰漫着一種怪異的靜謐,讓人喘不過氣來。窗前的小圓桌前坐着兩個人影。
“少爺,下午茶。”
阿斯托管家推門進來,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從濃密的鬍子後傳來,厚重深沉,像電影裡的旁白。
杯盤被擱置在小圓桌面上,一隻纖弱的手伸了過來,然後被另外一隻手抓住。
九漣陽擡起頭,對上那雙水晶灰的眼睛。
他輕輕地笑了,彷彿連日來陰沉的氣氛都散去了。
只是簡單地笑着。
“好奇怪的感覺啊。”他說,“好像只有此刻,我才活着。”
葉一郎只是緊緊拽着他的手指,咬緊嘴脣什麼都沒說。
“你知道的啊,葉。”九漣陽輕聲說,好像在哄小孩子一樣。他伸手拂去葉一郎的手。
“——會好的!一定會的!”葉一郎一反常態地喊道,他水晶灰的眼瞳裡有什麼閃閃發亮。九漣陽望着葉一郎,白皙的面容幾乎要融化在了光線下,“不會好的。根本就沒有辦法。”
“姑姑馬上要到了!她一定有辦法的。”
“沒有辦法的。從一開始就……沒有辦法。”
“會有的……會有的……”
葉一郎的聲音變成了呢喃,他無助地抓着九漣陽的雙手。
“傻瓜。”
九漣陽輕笑,脫離了葉一郎的束縛,端起了茶杯。他沒有再看葉一郎,而是擡頭看向了窗外。
“好像要下雨了。”
又是一陣悶雷在天邊滾過,一小片金色落盡翡翠色的眼眸裡,盪漾起了許久未曾出現的波瀾。
“向日葵,是一種很悲傷的花啊。”
少年抿着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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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臣雲在下午一點半趕到了九漣家的宅子。
空蕩蕩的大房子,死寂。
一瞬間莫名的恐慌感充斥着她的內心,她急匆匆地奔上二樓,迎面而來的是老管家阿斯托。
“阿斯托……藤莙他……”
“少爺……”阿斯托喃喃,“少爺剛剛睡着。”
豐臣雲鬆了一口氣,又突然察覺到對方的語氣不對,再次問道:
“他——他究竟怎麼了!?”
“少爺他喝了茶睡了。”阿斯托面無表情地回答。
渾身上下的力氣好像都被抽空了,豐臣雲無力地扶住樓梯扶手,感覺一陣胸悶。
她幾乎舉步艱難地來到九漣陽的房間,許多記憶彷彿時光回溯般流轉過眼前。
那個沉默的男孩,蒼白的臉,總是望着窗外發呆。
那個陰鬱的少年,靜靜地坐着,像一個人偶般無聲無息。
“……我是沒辦法明白那種感情。”
豐臣雲嘴脣嚅動,在門口站立了片刻,終究沒有力氣去打開那扇門。
她轉身走開了。
房內,葉一郎輕輕抵住九漣陽的額頭,望着對方緊閉的雙眼說:
“晚安。藤莙。”
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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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
幾個西裝革履的亞洲人陸續從房間裡離開,僅剩下九漣宏站在窗前,獨自望着滿世界的大雨。
對於常年雨季的英國,這樣的雨,卻是太大了些。
街道,大樓,行人,車輛,都在這場雨中迷失了身影。
電話鈴響起了,窗前的男人依然沒有移動腳步。
鈴聲喋喋不休,在嘈雜的雨聲下被掩蓋了。
九漣宏合起雙眼,幾絲冰涼的雨滴落在他的面頰上。桌子上的洽談案協議被隨意地擺放着,那上面的幾個簽名都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已經沒有意義了啊。現在……
整座城市都淹沒在雨中。
寂寥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