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硯之換了身暗紫色的毛衣回來,他洗了澡,頭髮吹得半乾,劉海兒垂在額頭處,眉眼間平添幾分大男孩兒的頑皮跟清爽,讓人模糊了年紀,當然,這是他不說話的時候,只要他一開口,馬上就變了味道。
右邊一衆長輩都在笑着聊天,周硯之側頭往左手邊商紹城看來,脣角一勾,眼神中也帶着幾抹戲謔,低聲問道:“還跟那個日韓混血處着呢嗎?”
他說的是兩年半前,在瑞士碰見的那回,商紹城身邊也有女朋友。
“都多久的事兒了,你還記得。”商紹城面不改色,口吻如常。
周硯之笑說:“你讓我記書本,我一個都記不住,你讓我記美女,我一記一個準。”
商紹城但笑不語,周硯之又道:“安琪知道你回來了嗎?”
“嗯,剛纔視頻見過。”
周硯之笑了,邊笑邊道:“那小妮子知道你在這,沒哭着喊着要回來吧?”
商紹城說:“哭倒是沒哭,嗓門不小。”
“那是你魅力大啊,我媽生日都沒把她弄回來。”
“幸好沒回來,不然紅玉姨再賴上我。”
“我媽拿你當乾兒子,你要是當了周家的女婿,她更得慣着你,你也得順理成章的叫我一聲二哥。”
周硯之輕晃着手中紅酒杯,紅酒在水晶杯中滑動的瑰麗色彩,都不及周硯之眼底的璀璨光芒。有時候造物者當真是很不公平,給了一個人如斯俊美的皮囊,又給予顯赫身家,這樣的男人,就算是渣一些,又怎會有女人不愛?
之前沈晴跟柴紅玉旁若無人的對他的以後指手畫腳,礙着有其他人在,商紹城給兩個長輩留一些顏面,所以沒有當場戳穿,如今周硯之也是光明正大的拿來說事兒,商紹城看起來面色無異,實則心底已經不爽。
薄脣開啓,他淡淡道:“誰說我要當你們周家的女婿?”
周硯之聞言,側頭朝商紹城看來,商紹城面不改色的回視他,幾秒過後,周硯之輕笑着問:“我們安琪還配不上你?”
商紹城說:“瑞典公主的身份還配你們周家呢,她今年三十九了,還沒結婚,你要不要考慮娶她?”
周硯之脣角勾起的弧度更大,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笑了幾聲才說:“看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商紹城不置可否。
兩人坐在長桌最靠邊的一處,低聲交談,根本不會被其他人察覺。各自低頭用餐,又過了會兒,周硯之看似無意的說了句:“新交的女朋友家教不錯嘛。”
商紹城當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沒有辯解,他只順勢說道:“所以別亂點鴛鴦譜,她脾氣不好。”
周硯之側頭看了眼商紹城,挑眉玩味的說道:“這還是你嘛,怎麼兩年多沒見,性子都變了,還懼內了。”
商紹城道:“討厭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
周硯之說:“不滿意就分啊。”
商紹城淡淡的回視他一眼,“正喜歡得緊,不想分。”
周硯之露出一副好奇又危險的目光,下意識的壓低聲音,沉聲問道:“什麼女人,能讓你這麼寶貝着?”
商紹城不想暴露岑青禾,所以意味深長的回了句:“你猜。”
周硯之似笑非笑,“你這不是故意讓我心裡癢癢嘛。”
哪怕是玩笑話,商紹城也不樂意岑青禾被佔便宜,所以他想都不想的回道:“找你‘女客戶’給你撓撓。”
周硯之一聽商紹城這話,對那位素未謀面,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更加好奇,畢竟他曉得商紹城是什麼人,能讓他這麼冷的性子燃起來,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就是嘴欠,周硯之故意輕聲嘆了口氣,隨即意有所指的說道:“看來我媽和沈阿姨的小算盤都要落空嘍。”
商紹城不搭理他,任由他自娛自樂,反正他打小兒不怎麼正常。
坐在周硯之右邊的是陸唯琛,身爲大嫂照顧小叔子是理所應當的,她招呼傭人給周硯之盛湯,周硯之笑說:“謝謝大嫂。”
“不客氣。”
“欸,對了大嫂,你跟我哥結婚的時候,你在臺灣的小夥伴不是來給你當伴娘了嘛,你方便把電話號碼給我一下嗎?”
陸唯琛問:“你有事?”
“我過兩天要去臺灣辦事,有些地方我不熟,想找個人給我當地陪。”
陸唯琛說:“那我把阿琳的號碼給你。”
周硯之道:“我想要那個頭髮長長的,高高瘦瘦,不怎麼愛說話的小夥伴號碼。”
“你說阿寧?”
“對,名字裡面有個寧。”
陸唯琛面色稍顯爲難,正遲疑之際,一旁周硯景給她佈菜,順道聲音平靜的說:“別聽他胡鬧,他一年去臺灣七次,閩南話說的比你還溜,哪裡會有他找不到的地方。”
陸唯琛是新婦,對於周硯之不是特別瞭解,聽到周硯景如此說,她一時間還有些楞,直到周硯之輕蹙着眉頭道:“大哥,你怎麼這樣呢,幹嘛拆人臺?”
周硯景擡眼回視他,雖是面色無異,可眼神中也難免帶着幾分警告,不讓他再鬧。
周硯之悻悻的別開頭,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晚上宴會結束,周家一家幾口送客人出來,打了聲招呼,沈晴跟商紹城坐進車裡,揮了揮手,做最後道別。
回家的路上,商紹城一直都閉嘴不言,身旁的沈晴主動出聲說:“你現在回國了,沒事兒可以多跟硯景聯繫,東弘是盛天最大的原材料供應商,兩家多年的合作伙伴,以後東弘是要交給硯景的,咱家這邊也就你自己,你得知道平時跟什麼人在一起玩兒纔是有用的,每天的時間就這麼多,浪費一秒少一秒。”
車內沒開燈,商紹城俊美的面孔隱匿在昏暗之下,看不清臉上表情,只聽得幾秒之後,他低沉悅耳的聲音傳來,“我現在是在上班嗎?”
沈晴說:“到了你這樣的位置,上班就是交際,交際就是上班,看你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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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紹城忽然說:“你讓我跟周硯景聯繫是爲了工作,撮合我跟周安琪幹什麼,示好?”說完,不待沈晴回答,他徑自補了一句:“幸好周家就這麼一個女兒,不然還拿不準到底跟誰配對兒好呢。”
這話已是諷刺意味十足,沈晴想忽略都做不到,她一年到頭跟商紹城見面的次數甚少,就更別提有什麼太多的母子交流,她不想跟他賭氣吵架,是他一直在找茬。
側頭看向他,她聲音不變,可週身氣場卻陡然變涼,“我看送你去國外讀書這麼多年,就忘了找個人在身邊教教你,什麼叫中國獨有的人情世故。東弘憑什麼這麼多年只給盛天全行最低價?除了商業合作之外,最重要的還是因爲私底下的這份人情。你覺得我是拿你來討好周家人了嗎?我跟你爸就你這麼一個兒子,我倆寵你疼你還來不及,會用你去討好別人?你也知道跟你紅玉阿姨說兩句漂亮話,讓她開心,這是最基本的禮儀,有些話我們說出來是客氣,認不認真就要分人,不過是一說一笑,你哪兒來這麼大的脾氣?”
多年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和不見血的廝殺,早已磨礪沈晴不動聲色的性格,以至於她不高興時說話的態度,都不是盛氣凌人,而是娓娓道來中,帶着讓人不容置喙的凌厲。
在很多人看來,商紹城的性格都是成熟的,可在沈晴眼裡,他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會賭氣,會較真兒,會耍小性子。
她鮮少說他,但開一回口,就要讓他知道錯在哪裡。
商紹城聽後更是一言不發,因爲後知後覺,自己露了馬腳,他現在不是單身,有了岑青禾,所以他特別討厭別人把他跟另一個人配對兒,哪怕這個人是沈晴也不行,可他卻忘了,他的喜形於色,正給沈晴抓到了把柄。
果然,五秒過後,身旁沈晴忽然輕飄飄的問了一句:“這麼不願意我們把你和安琪說在一起,是有其他喜歡的人了?”
商紹城頓了一下,‘嗯’了一聲。
沈晴說:“有女朋友就好好談,在你身份公佈之前,你還是有很多自由時間的,我也不是什麼封建家長,你的事兒,你自己做主。”
商紹城不言語,其實心裡在想沈晴的那句‘在你身份公佈之前’。沈晴常說,身份不同,所以辦的事情就不同,醫生看病救人,警察打擊罪惡,老師教書育人,每個人在社會中都有自己的既定身份,如果頂着警察的衣服去給人打針,患者是第一個不同意的。簡單來說就是一句話:要知分寸。
身份沒曝光之前,他只是商紹城,樂意跟誰談戀愛就跟誰談戀愛,想幹嘛就幹嘛,他只是他自己。
可以後身份曝光,他就是商經天和沈晴的兒子,是盛天的少東家,頂着這樣的一個名銜,那他的一舉一動勢必被所有人關注着,再想要當自己,那就是肆意妄爲了。
他知道,從小就知道,生在這樣一個家庭中,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別人的求而不得,盡是他的唾手可得,所以他沒有親情的陪伴,很少朋友,情味寡淡,這是外人不可見的孤獨,也是常人口中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