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電話放下,葉秋擡頭再次看向窗外。
他並不知道老頭兒有沒有辦法攔住沈家,不過他估計很懸,這些年老頭兒一直神神叨叨的,如果不是知道他會幾手功夫,鐵定一鄰家老大爺,就這能擋得住京城四大家之一的猛貨?
別說老頭兒是什麼世外高人,一開始年幼時葉秋也曾這麼幻想過,可最終血淋淋的事實告訴他老頭兒就是老頭兒,他虎軀再震也變不成仗劍行走天下的俠客。
當然華夏有隱世高人不假,可高人不是大白菜,隨隨便便就會有的。
之所以給老頭兒打這個電話,其希望並不在於老頭兒本身,而在於讓老頭兒聯繫一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小師叔,至於小師叔有沒有法子,這點葉秋同樣不敢肯定。
不過總得試一試,現在沈家在他面前是個不可撼動的龐然大物。
如果他還是潛龍總教官,自然不懼沈家,可如今顯然已經不行了。
既然他已經與尹冷月結婚,既然尹冷月是他的保護目標,他自然不能讓沈家真的滅了明月集團,將尹冷月綁回燕京去。
可沈千君無功而返,還丟了那麼大的臉,不管是出於他自己的私憤還是沈家尊嚴,他都不會善罷甘休。
棋行一步爲先手,這種事自然也不能一拖再拖。
沈家要廢掉尹冷月的一切,根本不需要調兵遣將、大動干戈,只需一個電話便能搞定。
所以葉秋這才急着把尹冷月支出去,趕緊給老頭兒打電話。
他不能控制沈千君打電話的早晚,只能自己先行出招,防範於未然。
而且這次他還把藍晴那批小母馬牽扯了進來,小母馬心思單純不知道利弊好壞,一心只知道幫自己,自己怎麼能連累她甚至她背後的小姨一起遭殃呢?
一個小小上江的政法委書記,在普通人眼中已是身居高位的大人物,可在沈家眼中又算什麼呢?
別忘了有句話叫:不入燕京不知道自己官小。沈家在燕京都能排進四大家族,其能量可想而知。
“唉,都特孃的是事,就不知道讓小爺我安生兩天?”葉秋嘆氣。
點燃一根香菸,仰天吐出一個菸圈,然後豎起中指插進去,這是葉秋習慣性對於老天爺的一種鄙視。
當然他做的這一切可以說是用心良苦,可惜他不知道的是門外一個人將他打電話的內容,完完整整聽了進去。
門外。
尹冷月轉身離開,看不出表情有任何變化。
其實她並不是故意要偷聽葉秋打電話的,只是她剛纔出門買飯,生氣下忘了提自己的包包,她身上又沒有帶現金的習慣,所以準備回房取包包,走到門口聽到葉秋在通話,這在駐足停下沒有推門而入。
“哼,夫妻之間就應該坦誠相見,沒有秘密可言。我可不算偷聽。”她如此安慰着自己,以撫平“偷聽”的那點小小罪惡感。
……
……
一個小時後。
尹冷月拎着一份雞湯走進病房。
“你的飯。”她說。
葉秋瞪眼道:“去了那麼久,你想餓死你老公啊。結婚第一天你就要謀殺親夫是不是?”
他並不知道尹總裁出門沒帶錢,連手機也落在了包裡,這份雞湯還是她借用了別人的電話,又撥通秘書詩語,讓詩語專程開車送過來的錢買的。
生活不像玻璃瓶,處處皆透明,一眼就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誤會,便是由此而來。
當然尹總裁是誰?她從來沒有向人解釋的習慣,於是她橫眉瞪了某貨一眼。
某貨立刻如見了大灰狼的小綿羊,收回目光喃喃道:“哈,剛想起來雞湯燉久了纔好喝。”
“哼。”尹總裁冷哼,以此來表揚某人還算識趣。
如果說一開始讓尹冷月出去時,是爲了支開她,其實並不餓,但現在葉秋是真心餓了。
他在病牀上用沒有受傷的手臂艱難的撐起餐桌,然後又艱難的一隻手將雞湯從保溫盒裡盛進碗中,又一隻手用小勺子一口一口艱難的喝。
自從嘗試了尹大小姐喂人吃飯的“嫺熟”技巧,葉秋已經不敢再以身試法了。
慘不忍睹,真正的慘不忍睹啊!
或許是知道某人心裡正在想什麼,尹大小姐難得臉頰微微泛起一抹紅潤,似乎對自己爲人吃飯的技術,連她自己都感覺到了不好意思。
可惜不等某貨嚥下口中的雞湯大肆讚美一番,美麗的風景便如曇花一現轉瞬即逝。
對此某貨只能大嘆長嘆可惜,可惜。
兩碗雞湯下肚,某人酒足飯飽,於是得意忘形大老爺似得說:“飽了,收起來吧。”
尹大小姐柳眉一橫,某人立即變換口吻道:“親,麻煩收起來可好?”
尹總裁又是一聲冷哼,起身收起保溫盒和餐具,然後走進衛生間清洗乾淨,最後重新回到沙發旁坐下,繼續查看桌上文件。
“飯後一根菸賽過活神仙。”
某人伸手去拿香菸,然後聽到尹大小姐說:“要抽就出去抽。”
某人拿煙的手一僵,鬱悶道:“就兩口成不?”
“一口也不成!”
“你這也太霸道了點。不好。”
“好不好用你說?”
“我是你老公嘛。我這是愛的提醒。”
“是‘協議老公’,你最好記清楚了。而且以後不準在外人面前喊我……老……哼。”
“老什麼?老哼?”
“你再說一遍?”
“呃,我知道了。老婆。”
“你……”
“好吧,我又錯了。那我該喊你什麼?”
“尹冷月。”
“太生硬,不好。要不月月如何?多詩情畫意,聽上去就有一種月下成一人的感覺。”
明明是兩個大活人,就算是在月亮下又怎麼能成爲一個人呢?
當然是人壓人,人上人。
可惜某貨自以爲深藏不露,堪稱精闢的一句調侃,偏偏遇上了對這種事沒有絲毫擅長的尹大小姐。
於是某人白白浪費了一腔*,孤單寂寞冷的感嘆道:“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唉,懂哥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閉嘴!”要辦公的尹總裁終於受夠了某貨恬不知恥的呱噪,冷冷下令說。
某貨不想閉嘴,可惜反抗瞬間便被兩道犀利如刀,冷如冰刃的眼神給拍死在了地面上。
慘?何其慘!
安心看了一個小時的書,然後病房內便沉默了一小時。
某人似乎受不了這份壓抑,擡頭看了一眼窗外。
窗外亮色漸去,一抹烏黑襲來。
他忍不住瞬間化身文藝小青年道:“夜空星星閃,樓內戶戶燈。誰言盡歡笑?酸辣苦自知。妙哉,妙哉。”
尹總裁似乎連續辦公辦累了,也或許是被窗外的夜色感染,想到了一些其他不好的事情,於是她擡頭看着憂鬱詩人做派的某貨,嘲諷的點評了一句:“狗屁不通。”
憂鬱詩人瞬間怒目而視,氣憤填膺道:“你可以侮辱我這個人,請你不要侮辱我的詩。”
尹總裁冷笑道:“你那也叫詩?”
某貨或許自知自己的確沒有當詩人的天賦,底氣有些不足道:“好歹每句都是五個字不是?怎麼着也能與五言絕句扯上一點關係吧?”
尹總裁譏諷的白了他一眼,道:“你是大笨蛋,也是五個字。”
某貨頓時臉黑如墨,就像窗外已經降臨的夜空。
夜真的來了,終於來了!
今天他說聶龍山會在今夜對他出手,還說希望聶龍山今夜一定要成功,否則他有朝一日會去沈家討個說法。
現在夜以至,聶龍山會來嗎?
她情不自禁的看着夜色,其實她知道他是在故意逗自己開心,但她又怎能不擔心。
他畢竟還躺在牀上,重傷未愈。
他畢竟還是明月集團的員工,雖然只是一個司機。
他畢竟還是自己的老公,哪怕是權宜之計的“協議老公”。
她不希望他死,所以她擔心。
或許是等着驗證他那一句“有朝一日去沈家”,所以她扭頭冷冷道:“報警。”
“報警?”他愣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搖頭道:“不用。我猜那練了一雙雞爪子的老匹夫應該不會來。畢竟他在哥的手底下也受了傷。”
她立即嗤笑道:“他還能走,你卻快死了。”
他鬱悶道:“我說你這樣打擊人真的不好,完全沒法交流啊。”
她很難得的沒有再反駁一句,或許是真的很擔心,無力也無心與他鬥嘴。
他同樣盯着夜色,腦中想着其他的一些事情,嘴上卻說:“今天晚上就住在這裡吧。怎麼說這也是咱兩的洞房花燭夜。要不你再出去買幾根蠟燭?”
她冷冷瞪了他一眼,心想都這時候了還油嘴滑舌,一會兒那老頭子真的來翹嘴你一口牙我絕對不阻止。
他看懂了她要表達的意思,撇嘴道:“別的不敢說,就咱這一口牙,鐵齒銅牙,想敲碎了可沒那麼簡單,首先他要考慮會不會傷到他自己。沈家雖然底蘊雄厚,拿的出手的高手也不可能像大白菜似得不要錢。爲了我,他們敢用一個大管家冒險?”
她看着他蹙眉道:“你知道他是沈家大管家?你認識他?”
葉秋高深莫測的說:“貧道掐指一算便上知五百年,下曉五百年。這很難嗎?”
他殊不知自己這一套說詞,這一副表情,與深山中樹下的那個老頭兒是多麼的想象。
他總說老頭兒神神叨叨像個神棍,卻不知道自己現在也是一個神棍。
不,如果老頭兒是神棍,那他這個徒弟最多算半個神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