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夢聞聲望過去,只見一個白色的影子緩緩走來,日光下,男子清秀的眉目,一身潔白的顏色,映着他眼中潔淨的光芒,透着種說不出的氣質。
“噢?”莫淺一停止了敲鑼,走近這名男子,仔細打量了一番,笑道:“你確定?”
“確定。”白衣男子淡淡開口道:“不過,在下有兩個條件。”
“說。”
“第一,那位姑娘受綁接招,我也一樣受綁;第二,如果我贏了她……”男子的嘴角藏着溫和的笑意,他將目光從花夢的臉上收回,望向莫淺一,“我不娶她。”
周圍再一次哄起,鄉親們喊道:“比武招親,哪有贏了不娶的呀!”
“好。”可莫淺一爽快答應了,隨即走向臺下。
待白衣男子被粗繩綁住雙臂之後,擂臺只剩下其和花夢二人相對而站,莫淺一站在臺下看着臺上二人,眼中的深意難解難分。
“姑娘請。”白衣男子正對花夢,輕聲道。
花夢不屑的把臉別到一邊,向前走了一步,忽然間綁住雙臂的粗繩從後斷掉,花夢的雙手從粗繩的束縛中掙脫出來,橫手奪下了白衣男子腰前的佩劍。
“譁”一聲,花夢拔開劍,猛力向男子揮去,被男子的腳抵下。
“姑娘使詐?”男子笑道。
“不然呢?”花夢繼續握緊手中陌生的冷劍,不斷向前發動攻擊,男子敏捷地將每一招一一閃過,並不出擊,直至退到擂臺邊緣,眼見就要被花夢的劍*下臺去,忽然他縱身一躍,雙腳輕而易舉便將劍奪過,落地時未等花夢撿起劍,便從身後用空出來的手指點住了花夢的穴。
“你!”
冷劍落地,花夢看着毫不用摧毀之力便將自己制住的男子,眼中是錯愕。
只聽“呯”一聲,白衣男子微一用力,縛在身上的粗繩立刻斷掉,他將臺上的佩劍拾起,放入腰間的劍鞘中,欲向臺下走去,卻被臺前的莫淺一攔下,“妹夫,去哪呀?”
白衣男子微微愣住,“我事先已經說過了,就算打贏了姑娘,也不娶她。”
“你說過了嗎?”莫淺一轉身向臺下的人羣大聲問道:“大家說,我妹妹輸了,他要不要娶啊?”
“要!要!”擂臺下的百姓歡喜地起鬨着,應聲一片,莫淺一得意地笑,看着臺上有些窘迫的男子,“怎麼樣?”
“你們兄妹二人,都喜歡使詐?”男子繼續保持了風度,臉上並無被騙的怒氣,問道。
“你說你不娶她,我說好,就當你是上門郎,只是這後面一句,你沒聽到而已。”聽完莫淺一的話,白衣男子的臉色越發沉重起來,緩緩沉默過後,他才道:“娶妻乃終生大事,父母之命,在下一人做不了主。”
“做不了主,就不必上擂臺,我已經說過了,沒有自知之明的人,不必來。”莫淺一看出了男子的微怒,道:“不知這位兄臺何許人也,有無家室啊?”
“沒有。”男子道:“珏山,子予諾。”
“那,明天在這裡,等你來迎親。”莫淺一說完,讓出過道,讓白衣男子走去了。花夢看着蒼白的背影遠去,把目光收回怒視莫淺一,大喝道:“給我解穴啊!”
“知道了!”莫淺一不耐道,上前方解了花夢的穴,就被她一拳襲在左臉上,“你把我賣給什麼人了!”
莫淺一捂着嘴臉,低喝道:“別吵。”
周圍的百姓漸漸在這場打擂結束後散去,莫淺一將花夢拉到無人的小巷口,道:“知道他是誰嗎?”
“珏山,子予諾。”花夢道。
“沒錯,他是珏山劍派首席弟子,子予諾。”
“那又怎樣?”
“一個名門首席弟子,竟然在街頭市井上公然比武招親,這不是笑話嗎?”聽完,花夢略微思索一會兒,道:“他上臺時說過,他即便贏了我,也不會娶我的。”
“他當然會這麼說。”莫淺一道:“因爲他根本就不能娶你。”花夢沉默,莫淺一繼續道:“第一,他知道自己不能娶你;第二,他知道自己一定打得過你。可是他還是上來了,所以說,他的出現只有唯一的一個解釋,就是告訴我們,他來了。”
花夢恍然大悟,然而眼中又滿是質疑,“你說他是冒充花家的刺客?”
“當然。”莫淺一自信道:“珏山有膽冒充花家的人,當頭兒的,肯定就是一流之輩,可是僱了那麼下三濫的殺手,分明就無意真的要你的命,只不過是故弄玄虛,嚇嚇你這個傻妞罷了。”
花夢聽罷“傻妞”二字,伸手將莫的耳朵一掐,道:“說我什麼呢!”
“啊!我說你傻妞啊!豬頭!白癡!無腦兒!快給我鬆開!”莫淺一掙開花夢的魔爪,揉着發紅的耳朵,喝道:“你就不能正常點啊!”
“在你面前我能正常嗎!”
“好啦!”莫淺一安靜下來,“我要說話,你愛聽不聽。”花夢癟癟嘴,瞪着眼睛,道:“那他僱殺手來做什麼?”
“讓你調查冒充花家人的兇手,留在珏山。”花夢聽完,猛然一驚:“那我們不就中計了嗎?”
莫淺一眯着眼睛笑起來,“不中計,能知道他想幹什麼嗎?”
花夢看着莫淺一堅定的眼神,笑道:“別傻了,珏山劍派向來門風嚴謹,首席弟子怎麼可能那麼無所事事!”
“難道你覺得他今天上擂臺就不無所事事?”花夢無力與莫淺一爭辯,白了他一眼,道:“那,就算他真的是兇手,怎麼還會自投羅網?”
“因爲他得進了網,才能逮住魚呀。”莫淺一笑道:“明天,他一定會來的。”
……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天,子予諾來到了約定的地方,只是並沒有帶上迎親的隊伍,也沒有帶上聘禮,只來了孤身一人。
“什麼意思?”莫淺一問道。
“師傅外出雲遊尚未回來,我也不知他老人家歸期。”
“那你來幹嘛?”
“接二位到珏山上小憩數日,待師傅歸來。”
“就這樣?”
“難道,這不是二位想要的嗎?”子予諾看着莫淺一,輕聲道:“楚咫花家大小姐花夢,還有秦歌弟子,莫淺一。”
“爽快。”莫淺一直視子予諾,對身後的花夢道:“順便問一句,冒充花家刺客在客棧襲擊花夢的人是不是你?”
“當然不是。”
“可有證據?。”
“難道莫兄就有證據?”
莫淺一明知自己理屈,懶懶瞥了子予諾一眼,便對身後的花夢道:“花夢,走吧。”花夢從茫然中回過神來,余光中子予諾的身影來到自己身前帶路,又是一個豔陽黃昏。
……
絕塵宮,宮主肖荀坐在正廳中,侍女將一封信函呈了上來,肖荀啓開一閱,臉色驟然緊繃起來。
信封上寫明是來自珏山掌門徐安的信,而信中的內容,正是有關此次舞林大會的事項,以及近日不斷沸騰在江湖各處的花家暗號……
肖荀將手中的信函放到燭火中燒燬,對侍女道:“天兒和青兒呢?”
“少爺在書房唸書,宋少俠前日出宮,現在還未回來。”
“出宮?”肖荀進而問道:“好端端的,他出去做什麼?”
“宮主恕罪,奴婢不知。”
“等他回來,讓他來見我。”
“是。”
侍女說完,緩緩退下。
大廳中又之剩下了年近六十的肖荀一人,昨日收到珏山的密報,稱沈家莊莊主沈玊一家死於花家刺客之手,令人聞風喪膽。花家人動手向來不需理由,但近十年來也從未濫殺無辜。沈莊主爲人正義,素來與花家毫無過節,近日卻慘遭滅門,難道花色真的是想像十年前花秦天一樣,一統江湖嗎……
想到這裡,肖荀驟升怒氣,他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在江湖中發生。楚咫北國,本是以蘇家劍法聞名,若不是他花秦天創立一幫只會暗中傷人黑影刺客,他花家也不過是一羣三流劍客,又怎會三番兩次在江湖中惹起血案?
絕塵宮,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度發生。
……
深夜,花夢來到莫淺一房門外,敲門片刻卻無人迴應。夜已如此之深,莫淺一不在房內,會去哪裡?莫非是睡熟了?正想着,打算回去,途中路過珏山庭院,靜謐的夜中櫻花淡淡綻開,溫柔地在風中落淚,子予諾站在院中,背對花夢,不知在思索着什麼。花夢無意打擾,準備悄然離去,卻被子予諾柔聲叫住:“花姑娘是在找莫兄嗎?”
花夢聞聲,只得停下,道:“沒錯,你有看見他嗎?”
子予諾轉過身,在月光下淡淡微笑,嘴角泛着不經意的王者之氣,說:“可以說看見,也可以說沒有看見?”
花夢不解,薄脣在尖細的下巴上微微撅起,道:“什麼意思?”
“哈哈,昨日擂臺上狡詐兇蠻的大小姐,與此時的花姑娘相比,可是大有不同噢。”子予諾調侃道。
“你說我狡詐?兇蠻?”花夢雙手抱在胸前,眉眼又恢復了以往的任性,質疑道。
子予諾看着眼前嬌小刁蠻的花夢,月色之下,她濃郁的雙睫輕輕揮動,猶如停在花瓣上喘息的蝶翼,俯身湊近,道:“在下開個玩笑,姑娘又何必當真。”
“男人女人之間,不便開玩笑。”花夢正色道。
“等師傅回來,我說不定會光明正大娶你進門,到那時,可否跟你開玩笑了呢?”
花夢聞聲,想起昨日在比武招親的擂臺上,被眼前的這個男子當衆打敗,理應成親,雖是莫淺一設下的圈套,但還是頓生尷尬,正欲後退,卻被子予諾一把抓住。
“你……”花夢愕然。
“公子,這是蘇谷主寄來的信函,請您過目。”
忽然,櫻花樹下,一溫柔女聲淡淡響起,猶如風中散下的櫻花,輕輕飄在臉上,花夢迴頭,只見一白衣女子,容貌精緻,面色略顯蒼白,空洞的雙眼落在子予諾抓住花夢的角度,子予諾鬆開花夢,道:“放到我房間便可。”女子淡淡點頭,悄然退下。
“時候不早了,花姑娘也請回房休息吧。”子予諾看着眼前癡癡的花夢,道。
“霍,你叫我走,我就走嗎?”花夢鼓着臉道。
“難道姑娘捨不得我,或是想與我敘敘舊?”子予諾的一番調侃惹得花夢頓時詞窮,一時間不知答何爲好,氣急之下想要趁其不備給子予諾一拳,卻不料雙手被子予諾一把抓住,半個身體被扣在他胸前,動彈不得。
“花姑娘很喜歡偷襲?”子予諾低頭凝視花夢,嘴角流出笑意,花夢雙頰頓時緋紅,道:“你快放開我!”
“那,道個歉如何?”
“我又沒傷你,幹嘛道歉?”
“你預謀要傷我,達不到目的那叫傷人未遂,這也是要道歉的。”
“你……”
花夢掙扎,不巧擡頭之時與子予諾低下的雙目相撞,他墨黑色瞳孔,透着一絲難得的蒼涼之意,猶如硯中飽和的墨汁,帶着一些過人的狡黠,正濃郁地注視着她。
匆忙間,花夢突然發現子予諾抓住自己的手鬆懈開了,趁機落荒而逃。櫻花樹下,子予諾微愣,望着花夢跑開的方向,臉上是猜不透的神情。
庭院樓閣之上,一雙嬌媚的眼睛將這一切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