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盼盼的這些話,大器心裡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發現才短短几天不見,顧盼已經發生了太大的變化,衣裙嶄新時尚,皮膚光潔透亮,身上還散發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兒,嘴脣也抹得紅潤妖豔。
最讓他驚訝的是,她身上多了一絲超越年齡的妖媚與精明。
盼盼接下來的行爲,更加強化了大器的這些感覺。
正在說着,盼盼突然把手伸進包裡,掏出一個精巧的翻蓋手機:
“還不知道我的手機號吧?我怎麼把號給你?”一面唸叨着,一面撥通了傳呼臺:“我的號給你留在呼機上了,有時間一定給我打電話喲。”
大器嘴上應承着,頭腦中冒出一個疑問,她怎麼這麼快就有了手機?
彷彿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顧盼盼笑說:“這是牛老師給的。”
大器有些羨慕,就問:“這得多少錢?”
盼盼漫不經心說:“沒多少錢,也就七八千吧。”說着把手機遞到大器手裡。
大器小心翼翼接過手機看了看,又還給盼盼:“奶奶的錢湊齊了嗎?”
顧盼盼面露憂色:“還沒……”
大器關心地問:“不是捐款的人很多嗎?”
盼盼眼神黯淡:“原來估計的不對,那點錢啥也幹不了。”
大器問:“那還差多少?”
盼盼說:“問這幹啥?反正你也幫不上忙。”
大器說:“我就關心一下。”
盼盼點點頭:“可能後面得加個零……先不和你聊了,記者來採訪了……記得給我打電話啊。”
大器扭頭,發現走廊那邊果然呼啦涌進來一羣穿着光鮮、有說有笑的男女,大概有十三四個。
在醫院走廊的水泥地上,有節奏的高跟鞋聲此伏彼起。
他們有的捧着鮮花,有的提着保健食品,還有的抱着照相機、攝像機,還有一個拿着三角架,一個拿着一塊閃閃發光的長方形板,不知道到底是幹什麼的。
走在前面的那個高大男子,用渾厚而不失熱情爽朗的聲音在對他們發號施令:“大家注意不要喧譁,影響病人休息……”大器看清了,那是牛一點。
剛纔在說笑的幾個男女趕緊停下,以手捂嘴。
盼盼看見,匆匆忙忙和大器告辭,迎着牛一點過去。
拿照相機和攝像機的記者趕緊開始拍攝,閃光燈陣陣亮起。
牛一點拍下她的肩膀:“盼盼今天打扮得真漂亮啊,來,我給你介紹下,這是日報社的方記者,這是電視臺的宋記者,這是畫報社的錢記者,這是廣播電臺的劉記者,這是出版社的商編輯,這是……”
等他們介紹完,大器向牛一點招了一下手:“牛老師好!”
牛一點忽然聽到大器的聲音,很是吃驚:“呀?恨天,你怎麼知道盼盼在這裡?”
大器解釋道:“我也是剛知道,我哥在這裡住院。”隨即用手指了指大業的病房。
牛一點嘴裡隨便說了點什麼,把那幫記者帶進了病房。
大器有些好奇,也跟了進去。
這個病房和大業的病房一樣,也是個四人間。
裡面的四個病人都是白血病患者,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婦,還有一個小女孩,只有五歲。
看見來了這麼多人,都露出驚惶的神色。盼盼告訴他們,來的都是記者,他們才轉懼爲安。
盼盼的奶奶住在最裡面靠窗戶的牀位,是一個六十出頭的瘦老太太。
記者們排着隊叫着“奶奶好”,挨個打過招呼,說了些客套話,採訪開始了。
攝像機鏡頭先是把病房裡的陳設和病人拍了一圈,又問了奶奶幾個問題,就把鏡頭對準了盼盼。
盼盼又是給奶奶喂水,又是給奶奶洗腳,又是給奶奶捶背,殷勤得不得了。
採訪的重點終於來了,宋記者問:“盼盼呀,知道你從小喜歡文學,相信你讀的書一定很多……”
盼盼說:“是啊是啊,我從小就喜歡博覽羣書,手不釋卷,最喜歡讀《家庭》、《女友》、《故事會》,經常廢寢忘食……”
宋記者又問:“你都讀過哪些世界名著?”
盼盼想了想:“我最喜歡讀《孔子》、《孟子》、《老子》、《莊子》、《韓非子》、《鬼谷子》……”
宋記者聽着,臉上露出愣怔的表情,很快又恢復了正常:“那麼請問盼盼,你都寫過什麼作品呢?”
盼盼說:“寫的太多啦,《我的故鄉》、《我的父親》、《我的老師》、《我的鄰居》……全班第一,全級第一,全校第一,哦,還有《我的祖母》!”
說着,緊緊摟住了奶奶,把頭貼在奶奶胸前。奶奶則慈祥地愛撫着她的頭髮。
採訪過程中,記者、編輯們不時互相對視一下,就又把目光投向盼盼。
牛一點則臉色鐵青。終於他忍不住了,就對宋記者建議道:“孩子第一次面對鏡頭,有些緊張,問點別的吧。”
盼盼卻自信滿滿地說:“我不緊張啊,我一點也不緊張。”
宋記者又問:“盼盼,能不能告訴觀衆朋友,你爲什麼對奶奶這麼孝順?”
盼盼說:“沒有奶奶,就沒有我的生命。我剛剛出生的時候,又瘦又小,我爸爸看我這個樣子,而且是個女孩,就把我扔到了路上。奶奶預感到爸爸是這樣一個殘忍的人,就悄悄跟着爸爸,爸爸剛把我扔下,轉身走了,奶奶就過去,把我抱了回來。怕爸爸再次害我,奶奶就帶我到了外省……後來爸爸又不讓我上學,都是奶奶堅持讓我上的。”
說到這裡,盼盼兩眼含淚,開始抽泣,肩膀也劇烈地抖動起來。
奶奶也老淚縱橫:“這娃命苦,又趕上計劃生育……我要是不把她撿回來,不知道得車軋了,還是狗吃了,可惜呀,我又得這個病,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天,以後這娃……”奶奶說不下去了。
牛一點趕緊遞上了紙巾,奶奶又是擦眼淚又是擤鼻涕。
周圍的記者們無不動容,連大器也感動得流淚了。
這一系列寶貴的鏡頭,都沒有逃過攝像機。報社記者們的照相機又是一陣緊鑼密鼓的咔嚓。
聽說記者來了,病房外面,醫生、護士、病人、家屬也圍了過來,嘁嘁喳喳議論着。
“聽說是電視臺的……”
“這丫頭有福啊!”
“就算上電視也治不好病!”
牛一點從病房往外看,看見醫生和護士,忽然靈機一動,大手一揮:“這不醫生、護士都在嗎,必須採訪一下!”
門外的人羣裂開一道縫,牛一點把醫生和護士拉到了攝像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