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大器來說,找到大業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哥倆平時就處於敵對狀態,一個看不慣一個,一個瞧不起一個,更何況大器遭遇了倒黴事。
自從這次返回省城後,大業有些行蹤詭秘,他有時候在“穿越時光”上網,有時候又去別的網吧,甚至幾天幾夜見不到面,打傳呼也是愛回不回。
按說,他可以在爺爺那裡混吃混住,但不知爲什麼,據爺爺說,大業從來不去爺爺在招待所租的房間裡,一次也不肯去。
沒辦法,從小到大,大業都是他的死敵,從他記事起,大業都不僅無孔不入地打他、罵他、嘲笑他,還搶他的衣服,奪他的玩具,偷他的食物。
即使在大器學業中斷,像他一樣變成個小混混,甚至因爲丟了人,現了眼,地位威信比他還低時,他也仍然保持着強烈的敵意,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反而有些幸災樂禍。
可是處於現在這樣的低谷中,大器又有什麼辦法呢?爺爺變卦,牛一點變卦,讓他最後的夢想,像好不容易飛到高空中又突然繃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失去了與地面唯一的連接。要想重新連接,而不是一頭高空中栽下來,唯一可以想到的也就只有大業了,無底他希望多麼渺茫,無論他心裡多不情願。
他溜到附近的小賣店裡,借用人家的公用電話,給大業打了傳呼,他不想讓朱經理聽到他和大業的全部對話。
好在這一次,大業很快就回話了。
大器感覺自己的心撲通撲通跳得特別厲害:“哥,是我。”
大業仍是那種玩世不恭的腔調:“二溜子,嚇我一跳,我以是爲爺爺呢。你找我啥事情呀?”
雖然隔着電話線,大器依然能夠想象大業那賊眉鼠眼的樣子、那幸災樂禍的眼睛,他氣得真想揍人,至少惡狠狠地把他罵上一句,但他忍住了。
大器說:“哥,”他都不記得上次叫他哥,是哪年哪月了,也許上中學以後,就再沒有叫過:“有一個掙大錢的機會,不知道你感不感興趣?”
“掙大錢?從哪裡掙大錢?”大器能想象大業那咧嘴反問的討厭樣子。
“當老闆唄,別整天閒着,當個老闆掙點錢花花。”
“老闆?就咱們哥倆這個熊樣子,還能當啥老闆?”
“哥,你想不想開個網吧?”
“開網吧?當然想啊,可是那得不少錢呢。”
“有一個機會,用的錢不多。”
“去去去,鬼才相信這種事,開網吧又不是補鞋、配鑰匙……這種事,咱們做夢都別想。”
“我說的是真的,一個月只要幾千塊錢。”
“切,怎麼可能?一臺電腦都得好幾千。”
“有一個網吧正在往出承包。”
“拉倒吧,掙錢的網吧不可能承包,往出承包的網吧不可能掙錢。”
“掙錢是肯定的,承包也是肯定的,這幾天都來了十幾批人了,咱得趕緊下手包下來,不然被別人包走了,就後悔莫及了。”
“嗯……是不是就那個‘穿越時光’?”
“你咋知道?”
“這個我用腳指頭也能想出來。”
“那你想不想承包?”
“要是朱經理真的往出承包,咱肯定可以包。不過,一個月幾千塊錢,誰敢承包給咱?萬一你把電腦都偷偷搬出去給人賣了,人再跑了,人家到哪裡找你?哭都來不及!”
“……”這倒也是,大器當時被問得啞口無言。
大業繼續說:“二溜子,你可別聽風就是雨,你再去好好問問,可千萬別給根麥柴就當針。”說完這句話,他把電話掛斷了。
雖然大業的這些話讓人氣憤和沮喪,但細細想想,似乎也有那麼幾分道理,素昧平生的,人家朱經理憑什麼要把網吧包給他呢?
大器深一腳淺一腳地返回“穿越時光”,向朱經理走了過去,問他上次說的承包網吧之事是不是真的?
朱經理打了個哈欠:“那咋能有假呢?天天都有人來問,你沒看見嗎?只要現錢拿來。”
“那得多少錢?”
“一年八萬。”
“不是說一個月五千嗎?”
“五千?一個月五千,一年六萬……嗯,少是少了點,不過也可以商量啊,可是你有六萬塊錢嗎?”
這下又把大器給問住了,六萬他肯定拿不出來,就連拿出六百,他也得咬緊牙關,勒緊褲帶。
大器搖搖頭:“一下子拿出來真有困難,不過只要給我時間,我肯定能掙出來,我慢慢給你不行嗎?”
朱經理說:“時間就是金錢,給時間誰掙不出來啊?我是急着用錢,要不然……寶寧啊,這事咋說你也不可能一個人做,倒是你可以把你爺爺和哥哥拉上,一起湊出這筆錢,畢竟我對你知根知底,價錢上也能優惠一點。”
大器哭笑不得:“一下交一年的錢,你咋不早說?害得我……”
“哈哈哈,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着的事,誰聽不出來?”
“我還以爲……”
大器翻了個白眼,他像泄氣的皮球一樣,一下子蔫了。
騙子,騙子,全世界的大人都是騙子!這麼簡單的事情,竟然騙得他一愣一愣。
但他還是有些不死心:“要是我能說服爺爺和哥哥,你真說話算數嗎?”
“你要是真能湊上六萬塊錢,我說話算數不算數都不重要了,你可以隨便找一家開不下去的網吧,把它盤下來,哈哈哈哈……”
大器說不出心裡到底什麼滋味,他真想狠狠把朱經理踹一腳。
但他一句話也沒說,就去找了一臺電腦坐下來,在上面趴着,他狠狠扯着自己的頭髮,似乎只有疼痛,才能讓他緊張的心情放鬆下來。
但那種煩亂仍然像一團火,燒得他坐不穩當,靜不下來。
他打開一個發泄小遊戲,玩了起來。
這是一種拳擊遊戲,上面有一個滑稽可笑的人頭,上下左右都畫着拳頭,只要你按對應的鍵,拳頭就會飛過去,打得這個人頭鬼哭狼嚎。
大器心煩的時候,就會打這個遊戲發泄,這個遊戲最讓他喜歡的就是,這個人頭上面可以隨便填上人名字,你想打誰,就填誰的名字。這段時間,蕭學洪、劉松林、黃東們的名字,他都填了多次,打了多次。
但是今天,他不想打這幾個人,他先填了朱經理的名字,打了幾分鐘,又填上牛一點的名字;又打了幾分鐘,再填上蕭大業的名字。看着人頭呲牙咧嘴的樣子,他痛苦的心情多少得到了一點緩解。